太湖的暴雨連下了三日,烏程縣外的古廟內,孫堅盯著地上那灘逐漸凝固的黑油,額頭上的青筋隱隱跳動。孫權用劍尖撥弄著人皮面具內側的符文,突然“咦”了一聲:“父親,這些符文在移動!”
只見那些刻在皮肉裡的紋路竟如活物般蠕動重組,轉眼拼成一副星圖——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廟後枯井。孫堅一腳踹開井蓋,腐臭氣息撲面而來。井壁上密密麻麻釘著三十七具童屍,每具屍體的天靈蓋都被鑿開小孔,腦髓不翼而飛。更駭人的是,所有屍體胸口都用金線蟲拼出同樣的字:甲。
無錯書吧“周魴這個畜生!”孫堅的刀柄捏得咯吱作響。去年剿滅太湖匪幫時,正是這位吳郡都尉向他獻上三套鮫人皮甲,聲稱得自水匪老巢。
轟隆!
一道閃電劈中廟外老槐樹,著火的樹冠墜入井中。火光映照下,井底突然浮現青銅光澤——那是半截埋在淤泥裡的巨鼎殘片,鼎耳上纏著九條鎖鏈,鎖鏈末端竟拴著具無頭金甲屍!
孫權突然捂住耳朵:“父親聽!”
鎖鏈無風自動,碰撞聲組成詭異的韻律。孫堅猛然想起劉宏密信中提到的“銅人音律”,急忙拽著兒子暴退。幾乎同時,井中金甲屍的斷頸處噴出黑血,血霧中浮現張寶扭曲的臉:“孫文臺,玉璽養出的蟲子味道如何?”
孫堅這才發現,自己虎口不知何時已爬滿金絲般的紅紋。那些紋路正順著手臂向上蔓延,所過之處血肉如萬蟻啃噬。他當機立斷揮刀斬斷左臂,噴濺的鮮血卻在空中凝成小蛇,嘶叫著撲向孫權!
千鈞一髮之際,破廟穹頂突然炸裂。十二支羽箭呼嘯而下,精準釘住血蛇七寸。瓦礫紛飛中,一隊黑甲騎士踏著燃燒的槐樹枝殺入,為首將領手持雕弓,額前束著繡有“解煩”二字的赤幘。
“徐琨來遲!”那將領翻身下馬,刀光連閃斬斷鎖鏈。他身後騎士迅速結陣,將孫氏父子護在中央。更驚人的是,每個騎士甲縫裡都爬著蜈蚣狀的金蟲,正與試圖靠近的金線蟲互相撕咬。
太湖方向傳來悶雷般的震動,水面突然隆起十丈高的鼓包。鼓包破裂時,十二尊青銅巨人破水而出,它們眼眶裡跳動的綠火映亮了半個吳郡夜空。巨人行走間,湖底淤泥中不斷浮起刻著“甲”字的頭骨,這些頭骨自動拼接成浮橋,直通北岸正在集結的太平道教眾。
徐琨擦去嘴角血沫:“使君,末將攔不住它們...”話音未落,最前方的銅人突然抬手拍向古廟。巨掌離地還有三十丈,罡風已壓得眾人骨骼作響。
孫權突然掙脫護衛,撿起地上的人皮面具按在自己臉上。符文接觸面板的剎那,少年周身爆發出刺目血光——那面具內側的星圖竟與孫權體內流淌的“傳國玉璽”氣息產生共鳴!
銅人巨掌在距廟頂三丈處猛然僵住,掌心“受命於天”四字迸發金光。十二尊銅人同時轉向孫權,機械地單膝跪地。湖對岸的白幡陣中頓時大亂,有人嘶吼:“不可能!只有身負龍氣者才能...”
話音戛然而止。孫權臉上的面具突然融化,順著七竅鑽入體內。少年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嘯,後背隆起九個肉瘤。肉瘤爆裂時飛出的不是鮮血,而是九條由金線蟲組成的鎖鏈,瞬間貫穿三名銅人的眼眶!
“權兒!”孫堅目眥欲裂。卻見被鎖鏈擊中的銅人突然反手抓住同伴,十二尊巨人竟在太湖岸邊自相殘殺起來。趁此間隙,徐琨背起昏迷的孫權,帶著殘部衝向蘆葦蕩中的戰船。
孫堅斷臂處突然傳來劇痛,低頭見傷口中鑽出半截白蛇虛影。那蛇影口吐人言:“孫文臺,你以為逃得掉?當年項羽從咸陽帶走的可不只是銅人...”蛇尾突然伸長,指向北方,“還有半條被斬下的白帝子!”
洛陽南宮,觀星臺地動山搖。
劉宏扶住銅雀雕像,看著東南方向升起的血色光柱。赤霄劍在鞘中瘋狂震顫,劍鞘上“龍戰於野”四字正在滲血。荀彧捧著自燃的算籌踉蹌奔來:“陛下,星象顯示白蛇怨氣已與傳國玉璽殘力融合,此刻正在...”
“在孫家小子體內甦醒。”劉宏冷笑接過話頭。他掰開銅雀尖喙,取出枚刻滿符文的蟲卵捏碎。雀眼頓時射出金光,在空中映出太湖戰況——十二銅人已毀其六,剩餘六尊正將鎖鏈刺入孫權體內抽取金線蟲。更可怕的是,湖底淤泥中浮起具纏滿鎖鏈的青銅棺,棺蓋上“項羽”二字清晰可見!
夏侯淵渾身是血衝上臺階:“陛下!南宮地窖裡的紅漆棺槨突然滲出黑水,值守的羽林衛全都...”他忽然噤聲。劉宏的瞳孔不知何時已變成豎瞳,脖頸浮現出與孫權後背相同的肉瘤紋路。
“好個張寧。”劉宏的聲音突然夾雜著蛇類的嘶嘶聲,“先用銅人引朕注意汝南,真正的殺招卻埋在孫權這顆棋子上。”他猛地將赤霄劍插入地縫,“傳旨,即刻起駕廣陵。再告訴陶謙,把淮河水閘全部開啟!”
荀彧大驚:“那下游七縣...”
“淹。”劉宏拔出佩劍,劍身已爬滿金紋,“白蛇要借孫權之軀重生,朕便送它場真正的洪水。”他望向東南陰雲,那裡隱約有巨蛇虛影遊動,“當年大禹怎麼鎮的水患,朕就怎麼鎮它!”
銅雀突然尖嘯著炸裂,碎片在空中組成新的卦象:澤水困,龍游淺灘。劉宏卻大笑拂袖,玄色龍袍掠過卦象時,所有碎片突然倒轉——竟變作“雷天大壯”的上上卦!
暴雨如注中,一支輕騎衝出洛陽南門。隊伍最前方,劉宏馬鞍旁掛著個青銅匣子,匣縫裡滲出絲絲血水,滴落處青草瞬間枯死。若是細看,會發現那些血珠落地後都化作小蛇,朝著東南方不停叩首...
廣陵水閘下,陶謙盯著手中突然變成血色的調兵虎符,臉色慘白。符上“甲”字正瘋狂吸收水中游魚的精血,而閘門外的淮河,不知何時已漂滿翻白的魚屍。更可怕的是,這些死魚肚皮上都刻著與孫權後背相同的肉瘤圖案!
“使君快看!”隨從突然指向對岸。只見六個太平道童正抬著青銅棺涉水而來,他們脖頸上都拴著金線蟲擰成的鎖鏈,鏈子另一端沒入水中——那裡隱約可見十二尊銅人的輪廓正逆流而上!
血龍騰空,腥風捲地。
汝南上空烏雲翻湧,血色雷霆如蛛網般蔓延,映照著那條由萬千蟲屍凝聚而成的龐然巨物。龍首處嵌著的青銅殘片閃爍著妖異的血光,與洛陽皇城方向傳來的銅人咆哮遙相呼應。
劉宏立於狂風之中,衣袍獵獵,雙劍交鳴。
“陛下,銅人失控,洛陽危急!”皇甫嵩跪地急報,“黑銅人破九龍井而出,已屠戮南宮禁衛三百餘人!”
“張寶!”劉宏目光如電,直視血井前那道癲狂的白衣身影,“你可知喚醒此物,便是與天下蒼生為敵?”
張寶雙臂大張,袖中金線蟲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狂笑道:“蒼生?這腐爛的世道早該重塑!太平道要的,是黃天當立!”
話音未落,血龍猛然俯衝,龍口大張,腥臭的黑血如暴雨般潑向劉宏。
“護駕!”夏侯淵怒吼,率西園少年架起藤牌陣。黑血觸及盾面,竟腐蝕出縷縷青煙,持盾士兵慘叫倒地,血肉迅速潰爛。
劉宏冷哼一聲,赤霄劍橫斬,一道赤紅劍氣劈開血雨,直取張寶咽喉。張寶不避不閃,胸口突然裂開,一條白骨蛇尾橫掃而出,將劍氣擊散。
“白蛇殘魂果然附在你體內!”劉宏眸光一沉,龍紋劍驟然脫手,如青龍貫日直刺張寶心口。
張寶尖嘯一聲,血龍巨尾橫掃,將龍紋劍拍飛。與此同時,地面猛然塌陷,無數裹著血泥的枯骨破土而出,如潮水般湧向劉宏。
“起陣!”荀彧厲喝,袖中算籌飛射,於空中結成八卦光幕,暫時阻隔屍潮。劉宏趁機躍起,赤霄劍凌空劃出一道血色弧光——
“斬!”
劍光如虹,血龍一爪應聲而斷。但斷裂處並無鮮血噴湧,反而湧出密密麻麻的金線蟲,轉眼間又凝聚成新的龍爪。
“沒用的……”張寶獰笑,“此龍以周鼎為骨,玉璽為魂,除非你能一劍斬盡九州蟲群,否則它不死不滅!”
劉宏冷笑:“是嗎?”
他突然收劍後撤,從懷中取出一物——正是那支青玉短笛。
笛聲驟起,清越如泉。血龍動作驟然一滯,龍軀內的金線蟲竟開始互相撕咬。張寶臉色大變:“驅蠱笛?!張角死後此物已失傳,你從何得來?!”
劉宏不答,笛聲陡然轉急。血龍痛苦翻滾,龍首殘片上的“天命”二字竟開始崩裂。張寶暴怒,白骨蛇尾猛地刺向自己心口,黑血噴濺入鼎:“既然控制不了,那便同歸於盡!”
血龍仰天咆哮,體型再度暴漲,龍鱗隙間滲出岩漿般的赤紅液體,所過之處大地焦黑。
“陛下,退!”荀彧急呼,“它在燃燒蟲群本源,沾之即化!”
劉宏卻屹立不動,笛聲愈烈。就在血龍即將撲至的剎那,天際忽傳清唳——
“鏘!”
一道金光自洛陽方向破空而至,竟是一隻翼展三丈的青銅雀!雀喙叼著一卷竹簡,俯衝掠過戰場,竹簡展開,露出八個血字:
“銅人南聚,白蛇真身。”
劉宏瞳孔驟縮。
——銅雀示警,意味著真正的威脅不在汝南,而在南方!
幾乎同時,血龍巨口已至頭頂。千鈞一髮之際,十三道青銅巨影自伊闕關方向踏地而來,每一步皆地動山搖——正是那十三尊銅人!
為首的銅人單臂擎天,一拳轟向血龍。兩股巨力相撞,衝擊波將方圓百丈的屍潮盡數掀飛。劉宏借勢後躍,厲聲下令:“夏侯淵,率越騎營斷後!荀彧、魏延隨朕南下!”
“南下?”荀彧一怔,“可洛陽……”
“洛陽銅人暴走是假象!”劉宏一指銅雀所銜竹簡,“袁隗和張寧的真正目標,是當年被分葬的十二金人!他們在用‘鏡影棺’和血龍陣遮掩天機,實則暗中已至吳越!”
話音未落,南方天際驟然升起十二道血柱,隱約可見青銅巨人在血光中跪拜。更駭人的是,血柱交匯處,一條白鱗巨蛇的虛影正緩緩凝實……
太湖之上,白蛇虛影的嘶吼震徹雲霄,十二道血柱橫貫天際,宛如天裂。孫權被徐琨背至戰船,昏迷不醒,後背九道肉瘤紋路愈發猙獰,金線蟲如活物般在皮下蠕動。孫堅捂著斷臂,咬牙盯著湖心浮起的青銅棺槨。
“項羽的棺槨……白蛇竟藏在裡面?!”
棺蓋緩緩挪移,縫隙間滲出腥臭黑霧,隱約可見棺內蜷縮著半截蛇軀,鱗片泛著詭異的慘白。孫堅猛然醒悟——當年高祖斬白蛇起義,蛇身雖斷,其魂未滅。項羽破咸陽時,不僅掠走十二金人,更將白蛇殘魂封入銅棺,以龍脈鎮壓於吳越水底!
“徐琨!”孫堅厲喝,“傳令全軍,焚燬戰船,絕不能讓白蛇借水勢復甦!”
然而,湖面忽起漩渦,十二尊銅人殘骸被捲入水底,鎖鏈嘩啦作響,竟將青銅棺槨拖向深處。岸邊太平道教眾齊聲誦咒,白幡獵獵,黑霧中浮現張寶扭曲的面容:“孫文臺,你孫氏血脈受傳國玉璽浸染百年,今日正好為白帝子重塑肉身!”
話音未落,孫權驟然睜眼,瞳仁已化為蛇類的豎瞳,喉中擠出嘶啞的詭笑:“劉宏……你斬得了蛇身,斬不了天命!”
——白蛇殘魂,正在寄生孫權!
洛陽,銅雀臺舊址。
劉宏率輕騎行至廣陵,陶謙早已開啟水閘,淮河下游七縣已成澤國。濁浪滔天中,隱約可見六尊銅人逆流而上,所過之處魚蝦盡腐。
“陛下,白蛇借孫權之軀甦醒,若讓它與銅棺內的殘軀合一……”荀彧展開星圖,聲音微顫,“便是完整的‘白帝子’復生,屆時漢室龍氣必遭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