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筋動骨一百天,溫胡的胳膊直到開學也沒康復。
但她萬萬沒想到老張經常給她燉湯送來,而且每天不重樣,今天老鴨,明年母雞,後天排骨,大後天又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鴿子。
每次看著那湯溫胡都發愁,倒不是嫌棄,而是她從小就不愛喝,浪費了又覺得可惜了。畢竟老張平常是個連饅頭都要藏點的人,竟然捨得給她燉湯,這湯可就不是一般的湯了。
“他又來送了?趕緊倒掉!”
根根每次看到都犯惡心,勸溫和別喝,畢竟老張看起來就髒兮兮的,能做出什麼乾淨東西。
“我喝我喝。”每到這個時候根根的小跟班大歪就有了用武之地,她來者不拒,呼啦啦幾口便見底了。
“其實老張不髒,他屋裡收拾得挺好。”
溫胡勸說根根慎言,她送酒的時候見過老張的住處,當時也驚呆了——沒想到整天和垃圾為伍的老張竟然還在屋裡養了盆綠蘿,鍋碗瓢盆瓶瓶罐罐安排得井然有序,比碼在一起待售的空啤酒瓶子還要規整。
說到酒,她心裡頗不是滋味,當初完全是為了哄騙老張才送酒喊叔,萬萬沒想到他還真把溫胡當回事,時不時噓寒問暖起來。
“但這個湯我是真不想他再送了,受之有愧。”
“你要是不好意思說,我去。”
根根自告奮勇,一旁擦嘴的大歪心裡拔涼拔涼:這麼好喝的湯,這就斷供了?
“別,你說話就跟幹架一樣,嚇人,我自己來。”
溫胡洗乾淨飯盒自己送了過去。
沒想到竟然看到了吳陳。他的風格完全變了,以前為了隱藏自己的秘密故意直男裝扮,現在的衣著頗為時尚,甚至可以說騷裡騷氣。
“吳陳?”
“怎麼了,不認識了?”
吳陳去了省城讀書,專程回來給校董爺爺過六十大壽。
“認識認識,你這打扮,好潮。”
溫胡本想說好娘,此語沒有貶義,這麼說還能取悅吳陳,但又不想和他多廢話。
“但發生了一點事,突然間開啟了自我,準確地說是放飛自我了。”
一點事,指的是殺了個人嗎?
“真佩服你,也為你感到開心。”溫胡心想等著不就是奉承麼,給!
吳陳走了,老張卻冷著臉吐了一口:“這孩子,進城就變了,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我看得瘮得慌。”
其實老張是真的對吳陳有深厚感情,才為他的“墮落”感到悲傷,因而反應才這樣劇烈。
“張叔,這種話你少說以後。”
溫胡本來是不打算提醒老張的,但見老張對她是有情誼的,因而忍不住多提一嘴。
“怎麼?說還不能說了,這孩子我是看著長大的,好歹算個長輩。”
老張振振有詞。
溫胡嘆了口氣:人家只把你當奴隸,可不是長輩。
“反正你別說了,千萬千萬不要在吳陳面前說什麼不男不女的話。”
溫胡再三叮囑,老張不以為意:“我還就偏說。”
“你要是再說一句,你送的湯我以後就再也不喝了。”
正好藉口讓他別送湯了,一舉兩得,溫胡故意冷著臉。
“不喝就不喝。”
老張有點傷心,把飯盒奪了過去。
沒想到第二天老張又來送湯了。
“叔聽你的,少碎嘴,這湯你多喝,傷也早好。”
唉,沒辦法,溫胡只好又接過湯,和大歪分食。
翠心得知此事,對老張那是一個感恩戴德,為表示感謝,特地給他選了一件高檔羊毛衫,讓溫胡送過去。
溫胡送衣裳的時候又碰到了吳陳。
“這麼巧?你還沒回去。”
“不巧,特地等你的。”
吳陳的臉陰沉了下來。
“那天你為什麼千叮鈴萬囑咐老張別說什麼男不男女不女?”
“你偷聽我們講話?!”
“碰巧,我耳機落下了。”
溫胡想起來了,是在老張桌上看到一副粉色的頭戴式耳機了。
“我就是覺得男不男女不女這句話挺傷人的。”溫胡強裝鎮定,“你知道,我也是。”
“我不知道!別裝了,我完完全全是被你牽著鼻子走的。”
吳陳暴怒,抓住了溫胡的肩膀。
朱清死在學校,為了不影響學校的聲譽,校長賠了不少錢,生怕對方不依不饒將事情鬧大,警察那邊原本也沒看出什麼蛛絲馬跡,再加上上面關照大事化小,也就潦草定案成觸電身亡,估摸也是校長花錢打通的。
而後適逢放假,醫務室暫且被封,畢竟死了人不太吉利。
但吳陳拿個鑰匙可謂易如反掌,他趁放寒假的時候開門進去,嘗試著尋找自己翹蘭花指的影片,只可惜不知道密碼,打不開。他臨走時無意打翻了玻璃瓶,裡面的永生花跌落在地,他撿起來看看,發現裡面竟然藏了一隻小小的記憶體卡。
而記憶體卡里,是一段淫·穢影片——朱清將一個女孩覆蓋在白膩的皮肉下。
因為角度問題,女孩的臉被擋住,吳陳辨別不出是誰,注意力被椅子上的一套校服牽引。
星河管控得並不嚴,沒有強制性要求務必穿校服,再加上校服的褲子特別肥大,嫌少有人會穿全套。他記憶中穿全套的人不多,溫胡是其一,而且溫胡的褲子和別人不一樣,改成了束腳。
那條褲子就是束腳的。
吳陳將殺害朱清的情節減掉,其餘的娓娓道來。
溫胡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束,確實是全套的校服,而且是束腳褲。翠心給閨女挑的衣裳通常又高檔又時尚,很容易露富,所以她大部分時間都是穿校服,再加上她太矮了,經常被長長的褲子絆倒腳,翠心便幫她改了褲腳。
“所以你被他,強暴了對不對?”吳陳繼續推理下去。
溫胡本想反駁,但靈光一閃——她知道那根永生花代表誰了。
不是別人,就是她前生的初二同桌班斕。
作為星河千年第二的班斕曾經說過她最想成為和超越的人就是溫胡,甚至還袒露她很早的時候就開始偷偷模仿溫胡。因此當她被強暴後才會問溫胡怎麼辦,而後受了溫胡的激勵才去檢舉朱清。
天哪,班斕啊班斕,我還是沒能真正改變你的命運。溫胡自責地看著灰色的天空嘆了一口氣。
而這聲嘆息在吳陳看來就是預設。
“所以你是藉著我的手除掉那個人是不是?”
無錯書吧吳陳盤了一個多月,終於實現了邏輯自洽。
“你說話注意點,是意外。”溫胡甚至連意外觸電身亡後四個字都不敢堂而皇之說出。
經溫胡這麼一提醒,吳陳立刻垂下了眼皮——沒想到自己不打自招了。
“你可真是精於算計,我以前還真小瞧了。也是,這麼好的成績死學死學不來,得靠腦子,靠心機。”
“怎麼,你也想對我下手嗎?恐怕沒那麼容易。”
“不至於不至於!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做我的女朋友,以後還要嫁給我。”
“你可真變態!想以此掩人耳目是吧?”
溫胡一眼看穿了吳陳的心思,他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是個“不正常”的人。現在自己如今有把柄捏在他的手裡他便覺得好拿捏了,呵呵,想得太美。
“為什麼要掩人耳目,我想做女人有錯嗎?”吳陳暴怒,“憑什麼我就要受歧視!”
“別人歧沒歧視你我是不知道,可你自己是怪瞧不起自己的,否則你自卑幹嘛。”
說實話,吳陳不過是個初二的學生,無法實現自我認同挺正常的,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是值得同情的,可他竟敢來威脅溫胡,那她就沒什麼好心軟的,哪裡有傷口就往哪裡撒鹽,主打一個精準暴擊。
吳陳蹲在地上哭了起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一個男的想做女的,就是怪胎,變態,噁心人,為什麼連自己的爸爸媽媽都這麼覺得!”
溫胡方才還信誓旦旦地說絕不同情這樣的人,看他哭得如此傷心欲絕,終究還是動了惻隱之心。
“你不是你的錯,只是社會發展的速度有點慢而已。”溫胡試圖拉吳陳起來,“別人的想法你管不住,但你自己千萬不要這麼想。”
“你必須和我在一起,得幫我掩蓋!”吳陳猛地跪在地上,哀求道:“只有你不歧視我,所以和你在一起後,我去買裙子,做美甲,塗口紅和塞胸墊,你都會認同的對不對?求你了,求你陪陪我。”
“你,你…… ”溫胡搞清楚了,他這是想賴上自己。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幫幫我。”
“你快起來。我…… ”溫胡實在不知該說什麼話,她想過利用吳陳除害可能會引火燒身,但沒想到是這樣的反噬,“我會在心裡支援你這麼幹,但我們做不成朋友,更不可能做名義上的男女朋友。”
吳陳翹著蘭花指抹掉眼淚,轉而變了一副笑臉:“你要是敢不答應,我就把你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