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折了,為了不讓翠心看著難過,溫胡找藉口在根根家多住了幾天。
二人懶洋洋地在露臺上曬著太陽,剝著烤橘子,你一口我一口,悠閒地打發時間,真是不知天地為何物。
“這麼好的太陽,不曬被子可惜了。”
溫胡最喜歡聞被子上殘留的陽光味,她覺得世間再也沒有什麼氣味能比得上這個,溫馨又充滿安全感。
根根抬頭往樓上瞅瞅,遲疑了一會,然後從藤椅上站起來:“等著!”
她晾好被子拿著竹竿在上面捶打了幾下,手法十分嫻熟,而後又給溫胡拿了個毯子,蓋在她身上。
溫胡詫異地看著她,沒想到根根看起來大大咧咧,實際上還蠻會照顧人。
也是,她那麼小就沒媽媽,父親也忙得不歸家,當然養成了好的生活自理能力。
“根根,你想讀高中嗎?”
溫胡重新開了一個話題,且早就想說了。
“初中我都不想讀,還高中!要不是我爸不讓,早打工去了。”
根根擺擺手,一想起讀書就深惡痛絕,她把玩著橘子皮,心煩意亂地將之丟棄。
昨天晚上她隨口說了一句想吃橘子,父親便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星夜買來。就是這份有求必應的愛讓她很為難,要不是不想讓父親生氣,早擅自輟學了。
“那你想打什麼工?”
這個問題把根根難住了,她天天想著打工,但從來沒思考過具體幹什麼的。
“就瞎打唄,打工還要講究這講究那。”根根思考了一秒,“其實打工也挺沒意思的,要是能躺著就來錢就好了。”
“倒是有一種工作能躺著來錢,你這長相過關,性子幹不來。”
溫胡意有所指地說道。
根根半天才反應過來:“天吶,溫胡,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我真不敢相信。”
“我認真的。你現在出去打工,最後的生活還未必如那些幹皮肉生意的。”
敷衍著打三年工,麻溜談幾個戀愛,隨便找個男的嫁人,糊糊塗塗把孩子生了,沒人幫忙帶,最後連工都打不著,專程在家哄孩子,在這功夫又懷上二胎……這流程,她見得多了。
“你不會想勸我好好學習吧?我幹不來,一見書本我就頭疼,那些字認得我,我認不得它們。”
“我不是勸你好好學習,只是想讓你認真地做你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但前提是你得知道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是什麼。”
“我喜歡的事?”根根認真思考起來,“打人?做老大?別的沒有了。”
“一定還有。你想想嘛。”
“看電視?看大書?上網玩遊戲?打扮臭美?”
大書就是網文,而且還是偏暴力色情的那種。
“有了。你愛看電視,說明你能往導演發展。看書,你可以當作家嘛。玩遊戲,程式開發師,女程式設計師很酷的,也掙錢,就是可能掉頭髮。愛打扮怎麼能叫臭美?說明你有審美,去做服裝設計師。”
額…… 你說得輕巧!我喜歡錢,難不成還去印鈔票?
溫胡興高采烈地講解這些職業的前景,根根卻更加垂頭喪氣:“我想幹的不是生產,是消費,就好比我手裡這橘子,雖說愛吃,但並不想種。”
額,橘子哪裡是種出來的,栽……
“所以只能混吃等死唄?”溫胡不留情面地說,她現在不裝了,恢復以往那副孤傲德行,嘴也撿回該有的歹毒。
“這什麼話!”根根的脾氣卻變得越來越好了,“主要是那些職業,都得考上大學才能幹,可我實在不是學習的料。”
“有一個不考上大學也能幹,你幹不幹?”
“做小姐啊?”根根想到剛才溫胡說到的躺著掙錢的營生,“這我也不想幹,受不了那罪,寧可跟我爸去賣化肥。”
“當作家,寫小說,只要認識字就能寫。你不是愛看書嗎?字肯定認識不少。”
溫胡指著根根床頭櫃上的書說道,在她看來網文是個人,有把鍵盤就能寫,前生她有個朋友叫木白鯨的,十八線網文小寫手,那文采爛得就像冬天地裡沒蓋上保溫膜的大白菜,照樣混到飯吃。
再說了,也不是讓你去當沈從文錢鍾書。
“你開什麼玩笑,”根根走過去,抽出早就被自己翻爛掉的《壞蛋是如何煉成的》,“我看的是這種書,不是什麼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寫這種書的還好意思說自己是作家?”
根根自覺這麼說就不體面了,看人家書還說人家是非,但話都脫口而出了也就覆水難收了,反正對方也沒聽見,聽見也不敢拿她怎麼樣。
“這話就不對了,誰說寫名著的才叫做家。你就說這書,你愛不愛看吧?寫的東西有人看就能叫作家。”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確實覺得還是這種書好看,那些名著,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寫的,又給什麼人看的。”
“你也沒看過名著,咋好意思做這種比較。”
倆人哈哈哈大笑,還真被溫胡說中了。
“我感覺你的故事比這些人寫得豐富多了,你真的可以寫寫。”
溫胡瞄了一眼根根手裡的《壞蛋》。
“你也沒看過這書,咋好意思說人家不豐富。”
根根仿用溫胡剛才的話回應,二人又是仰頭大笑。
“你寫寫嘛!也許很多人終其一生,都沒有你十來年的生活跌宕起伏,扛把子可不是誰想當就能當上的,咱們這種老實人其實還挺好奇你們這種人的故事的。”
“你老實?別逗了!打人那叫一個帶勁,比我狠多了。”
根根算是看出來了,溫胡那叫一個內狠,甩自己八百條大街。
她不由自主翻開《壞蛋是如何煉成的》。
“我要是真寫出來,肯定比這帶勁。但輝煌事蹟太多了,實在是不知道從哪裡開始。”
總而言之,她不寫,寫出來一定成為黑歷史,再說了,字都認不全,還寫書,這不自己拿自己鞭屍嘛!
話音剛落,樓上的潑了一桶水下來,把暖洋洋的被子淋溼了。
根根一躍而起,擋住溫胡半邊身子,醫生說了,傷口是不能碰水的。幸虧她眼疾手快,那隻被吊著的胳膊滴水未沾。
“誰啊?”
溫胡抹了一把臉,上面濺了一點水珠子,頭上還落了一片菜葉。
“你有病吧!說一百回了,每次潑水的時候瞅瞅下面晾沒晾東西。”根根掐腰罵道。
上面的大媽歪著嘴嚷嚷:“你才有病呢!你要怪就怪這樓設計的不合理,一圈一圈跟金字塔一樣,不賴我!我哪兒能天天想起去瞅瞅你家有沒有晾東西,閒得慌。”
“你TM,這都第幾次了……”
溫胡見根根破口大罵,上前拉住了她,搖搖頭。她見過根根的父親,是個老實巴交的人,若是起了爭執,免不了又要勞煩他去賠禮道歉。
無錯書吧“你為什麼攔我?”
“你都說好幾次了,說明這大媽屢教不改,況且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你也不好把她套麻袋暴打一頓吧。”
“我早就想這麼幹了。”根根無非是說幾句狠話罷了,“只不過她大嘴巴,能把白的說成黑的,紅的說成綠的,到時候敗壞我爸,搞得他不好做人。”
根根其實和溫胡很像,都很孝順,溫胡最在意的人就是她媽,而根根最在意的人就是她爸。
溫胡頭往下張望去,見三樓的露臺比四樓的往外擴張一點,而二樓的又比四樓的往外擴張一點,歪嘴大媽形容得倒也恰當,確實是金字塔的結構。
“這種不要臉的人,就得用不要臉的方式對待。”
溫胡費力了用一隻手端來半盆水,使出渾身解數往外一潑,儘量讓水落得更遠一點,不僅淋到三樓,還要澆到二樓。
“這是幹嘛?”
“等著看吧。”
不一會兒二樓的人開始罵三樓了,三樓的人一出來,也傻眼了,開始罵四樓,也就是根根家。
溫胡走上前去大聲嚷道:“姨,不關咱的事,是五樓潑的水,我們家還曬著被子呢,現在都溼透了。”
二樓和三樓的大媽可不是省油的燈,立馬上來找五樓的大媽算賬,整個小區被鬧得沸反盈天。
吵著吵著開始互相揭短,人身攻擊了,各種勁爆訊息往外倒——有一家公公扒灰,另一家娘倆搞傳銷,還有一家兒子頭戴好幾頂綠帽當和尚去了。
“看到沒有,你再厲害,嘴皮子功夫也頂不上這些大媽,下回上頭的再作妖,就像今天這麼幹,這叫草船借箭。”
根根豎起了大拇指。
“絕。”想想自己這麼多年只知道蠻幹,實在是自愧不如,溫胡給她開啟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草船借箭不就是借刀殺人麼,我得好好學學。”
“好了,就讓她們撕去吧,你來給我講講出道那些好玩的事吧。”溫胡提議道。
這個就有的嘮了,根根繪聲繪色講述起來,不免添油加醋誇大自己的英雄戰績。
足足花了三天才說得差不多,但根根卻又想起了好多細節,意猶未盡,不停地補充,不曾想,越是補充越發現太多遺漏。
“你不是不知道從何而寫嗎?就寫你這幾天給我講的。”
快過年了,溫胡得回家了,臨走時使出了花招。
“這哪兒行啊,流水賬誰看啊。”
呦,不錯嘛,還知道寫文章要講究前呼後應自成一體呢!
“你寫嘛,我愛看,寫成文字,還能時不時翻看看呢。求你了,翻過年二月份就我生日了,就當是給我的生日禮物。”
“行吧,那我就受累瞎寫寫吧。”根根心想,正好又想起了某些小節,順便豐富豐富,“但只給你看,不許外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