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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姻親宴4

一旁的寶玉聽著大人們說茶、謝恩,只覺得無趣,悄悄抬眼,瞥見父親仍繃著脊背,王子騰舅舅眼神亮了亮,又很快恢復平和,終究沒懂大人們說的“茶”裡,藏著多少沒說透的話,只盼著這茶話能早些結束,好回府找林妹妹她們玩。

晏承平抿了一口茶水,目光卻不經意掃過一旁的寶玉,只見少年雙手規規矩矩攏在膝上,脊背卻繃得有些僵,眼珠時不時偷偷瞟向殿外,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心下不覺好笑。

既已與王子騰把話談妥,再多說朝堂事反倒顯得刻意,不如借家常話轉了話頭,也給拘謹的賈政找個自在些的話題。

“今日見寶玉瞧著比往日沉穩些,坐姿也規矩了不少,想來是岳父平日裡教導得好。”晏承平放下茶盞,語氣比先前更顯溫和,看向賈政時,目光也帶了幾分親眷間的關切:不知他近來在府裡,都讀些什麼書?”

一提寶玉,賈政的神色便多了幾分嚴肅:“回殿下,近來讓他跟著代儒公讀《論語》,只是這孩子心性跳脫,讀不了半盞茶的功夫便要走神,還需多敲打。”

“孩童心性跳脫些也尋常,一味敲打反倒容易磨了靈氣。”晏承平語氣平靜:“過兩日讓寶玉和賈蘭一道進宮來,跟東宮的伴讀們一處學學,也換個環境收收心。”

這話一出,賈政猛地起身,拉著身旁的寶玉便要躬身謝恩:“謝殿下恩典,臣代寶玉、蘭哥兒謝過殿下!”

寶玉被父親拽著,踉蹌著彎下腰,臉上哪有半分歡喜,反倒垮著嘴角,眼底藏不住的喪氣。

進宮讀書?比在代儒公跟前抄《論語》還沒意思,哪有回府跟林妹妹、探春姐姐們聯詩、放風箏自在。

晏承平坐在主位上,將寶玉那點不情願瞧得真切,心裡卻沒半分在意。

寶玉心性全在胭脂水粉、詩詞玩樂上,哪有半點仕途經濟的心思,當初在榮慶堂他也就只提了賈蘭,算是給榮國府二房添個體面,還是王夫人隱晦提了句,才順嘴把寶玉加了進來。

說白了,晏承平本來就對寶玉沒有期望,讓他進宮讀書不過是順水推舟的施恩,既賣了王夫人與元春的面子,又讓賈政覺得東宮看重榮國府子弟,順帶還能在王子騰面前顯顯“體恤姻親”的姿態。

一舉多得的事,至於寶玉願不願意,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岳父不必多禮,不過是讓孩子們多些伴兒罷了。”晏承平抬手虛扶了賈政一把,又看向寶玉,目光淡淡掃過少年耷拉的腦袋,補充了句:“寶玉,到了宮裡可得守規矩,莫要像在府裡那般任性。”

在榮國公府做那些抓周抓胭脂、跟丫鬟們廝混之類的輕浮浪蕩行徑也就罷了,但東宮是他的地盤,是儲君理政、立威的地方,容不得半分輕慢。

寶玉若能安分守己,跟著先生學些規矩,那便讓他跟著賈蘭一道讀書,全了姻親的體面,可若敢把府裡那套輕浮行徑帶到東宮......無論是對宮人失了禮數,還是在伴讀間惹是生非,就算他是元春的親弟弟、自己的小舅子,也絕不能輕饒。

東宮的規矩,容不得任何人壞了去,他要的是能為東宮添助力的姻親,不是需要時時收拾爛攤子的累贅。

寶玉被那目光掃得心頭一緊,先前的喪氣也收了幾分,忙挺直些脊背,雙手攏在身前,恭恭敬敬應了聲:“是,外甥曉得了,定不敢在東宮失儀。”

晏承平見狀,心裡的那點冷意也淡了些。

寶玉看著糊塗,實則透亮,在榮國府敢肆意,是仗著賈母護著、王夫人縱著,知道再怎麼鬧,也有老太太兜底,可東宮不是榮國府,沒有護著他的人。

他再不懂事,也該清楚,在府裡耍性子頂多挨幾句訓,到東宮失了規矩,便是元春求情也未必有用。

畢竟寶玉是榮國府嫡孫,要顧著家族體面,更要顧著元春的臉面,府裡的自在是一回事,東宮的規矩是另一回事,這“家裡外頭”的利弊,他斷不會拎不清,也絕不會真把輕浮帶到東宮來。

一旁,賈政忙躬身應道:“臣回去定再好好叮囑寶玉,讓他到了東宮務必謹言慎行,不敢給殿下添麻煩。”

“岳父回去不必苛責,孩子剛離府難免不自在。”晏承平輕輕賀壽,對賈政溫和道:“東宮那邊我會吩咐宮人多照拂,只要他守規矩,便讓他跟賈蘭安心讀書。”

這看似尋常的“進宮讀書”,於榮國府、於他自己,都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抓不抓得住,終究是他自己的造化。

旋即,晏承平的目光便轉向一旁始終沉默的王子騰。

方才談完寶玉與賈蘭進宮讀書的事,王子騰一直含笑聽著,沒插半句話,只偶爾端茶淺啜,那副沉穩模樣,倒比賈政更顯從容。

“王大人,近來東宮在重建侍衛營,先前的舊部多調去了京營歷練,眼下正缺些年輕妥帖的人手補進來。”晏承平笑著開口道:“聽聞王大人有個兒子,不僅弓馬嫻熟,行事也沉穩,倒像是個能擔事的?”

對於王子騰的子嗣並未提及,但如他這般年紀,怎麼可能沒有子嗣。

“殿下竟知曉犬子。”王子騰聞言一怔,忙放下茶盞,躬身回道:“犬子王瑾今年十八,確是學過幾年弓馬,只是性子還需打磨,算不得什麼出眾之才。”

“年輕人多歷練便是。”晏承平擺了擺手:“孤看他若肯來東宮當翊衛郎,既能跟著翊衛統領學些實務,也能在旁多聽多看,長些見識,王大人覺得如何?”

這話一出,王子騰哪裡還會推辭,衛郎雖官階不高,卻是離東宮最近的差事,多少勳貴想把子弟送進來都沒門路,兒子能去東宮當翊衛,不僅是東宮近臣的體面,更是東宮對王家的信任,往後王家與東宮的聯絡,才算真的紮了根。

念及此處,王子騰忙再次躬身,語氣比先前更顯鄭重,連稱呼都添了幾分感激:“殿下肯給犬子這般機會,是他的造化,臣回去定讓他好生準備,明日便讓他來東宮謝恩,往後在殿下身邊,定當盡心盡責,絕不敢有半分懈怠!”

晏承平看著他真切的神色,心裡暗自點頭,翊衛郎雖不算高位,卻需貼身隨侍東宮,既要懂武備,又得是信得過的人,王子騰手握京營兵權,若能讓他的兒子來當這個翊衛郎,一來能讓王子騰更安心地與東宮繫結,二來京營與東宮翊衛也多了層默契,算是再添一重穩妥。

“王大人不必多禮。”晏承平抬手示意王子騰起身,語氣又恢復了先前的平和:“都是自家人,相互幫襯也是應當的,過兩日讓令郎直接去東宮侍衛處報備便可,孤會提前吩咐下去。”

“臣代犬子謝過殿下!”王子騰聽得這話,腰身彎得更低,雙手攏在袖中,語氣裡滿是感激:“這份恩典,臣與犬子都記在心裡,往後定不敢辜負殿下信任!”

說罷,鄭重地躬身行了一禮,才緩緩直起身。

今日這趟東宮之行,不僅兒子得了東宮近侍的差事,連他自己也得了殿下更進一步的倚重,當真是滿載而歸。

“對了,東宮侍衛營重建,除了令郎,眼下還缺些得力人手。”晏承平看著王子騰敬的模樣,指尖在茶盞沿輕輕摩挲,忽然話鋒一轉,語氣帶著幾分隨意:“孤雖知曉要選可靠之人,王大人在京營多年,識人無數,若有合適的、信得過的,不妨多推薦幾個過來。”

這話一出,王子騰心下頓時一頓,瞬間明白過來,殿下哪裡是缺人手,分明是藉著這個由頭,讓他去聯絡京中其他武勳世家。

那些武勳子弟若能透過他的推薦進東宮侍衛營,一來會感念他的提攜,二來也會順理成章地向東宮靠攏,無形之中,便幫東宮拉攏了一批武勳勢力。

想通此節,王子騰面上不露分毫,只躬身應道:“殿下放心,臣在京營多年,倒也認得些武勳子弟,其中不乏身家清白、弓馬嫻熟且心性沉穩之人,臣回去後便仔細梳理,三日之內,定將名單呈給殿下,絕不敢推薦品行不端之輩。”

他沒有半分推辭,這既是殿下的信任,也是他鞏固自身在武勳中地位的機會,何樂而不為?

晏承平見王子騰應得乾脆,眼底露出幾分滿意,輕輕點了點頭。

讓王子騰推薦人手,表面是“借他的眼光選賢”,實則是把拉攏武勳的路子交到他手上。

京中朝堂,文臣多依附幾位王爺,唯有武勳勢力尚在觀望,若能借著王子騰的手,把那些可靠的武勳子弟拉進東宮陣營,進一步增強東宮的實力。

在晏承平心裡,比起那些搖擺不定的文臣、各懷心思的宗室,外戚與武勳才是更可靠的助力。

王子騰是元春的舅舅,是他的外戚,與東宮本就有姻親繫結,而那些武勳世家,向來注重家族傳承,只要給了他們子弟進身的機會,他們便會牢牢站在東宮這邊。

至於說擔心將來尾大不掉.....權力場上從沒有絕對的“安全”,只有“當下的必要”,外戚是他此刻最可靠的倚仗,武勳是他必須爭取的助力,至於未來的隱患,不過是需要他日後用手段去化解的“後話”。

眼下,先攥緊手裡的力量,才是最要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