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下午,東京電視臺一號演播廳。
這裡是王牌綜藝《明星閃耀星空時》的錄製現場,也是整個霓虹娛樂圈,每週都要上演一次的,名利與流量的角鬥場。
璀璨的燈光如同白晝,將那充滿了未來科技感的舞臺照得纖毫畢現。
臺下,上百名經過嚴格篩選的職業粉絲,正揮舞著手中偶像的應援牌,那一張張年輕而又狂熱的臉上,寫滿了對即將到來的狂歡的無限憧憬。
後臺的空氣中,卻瀰漫著一股與前臺那熱烈氣氛截然不同的壓抑。
“武田桑,都記住了嗎?”
節目的總導演,東京派的嫡系干將安井貴,正站在導播室的監視器前,那張總是帶著幾分花花公子般不羈的臉上,此刻卻籠罩著一層冰冷的陰鬱。
他甚至沒有回頭,只是死死地盯著螢幕上,那個正對著鏡子,反覆練習著自己招牌式“治癒笑容”的男人。
武田雄一,入行超過二十年,霓虹綜藝界公認的“控場之王”。
他那張總是掛著和煦笑容的臉上,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充滿了職業素養的謙恭。
“放心吧,安井導演。”他的聲音溫潤如玉,像一塊被打磨了千百遍的暖玉,聽不出絲毫的稜角:“捧殺嘛,這套路,我們都玩了快二十年了。保證把那個姓野原的小子,給他捧到天上去,讓他自己都下不來臺。”
“很好。”安井貴滿意地點了點頭:“記住,火候要掌握好。我們只需要在他那自負的火藥桶上不經意地,丟下一顆名為‘階級’的火星。剩下的,就交給那些愚蠢的民眾,讓他們自己去把這場火,燒得越旺越好。”
“明白。”武田雄一笑著應下。
就在這時,演播廳的側門被緩緩推開。
一道道充滿了壓迫感的身影,魚貫而入。
走在最前面的,是黑澤英二。
這位在霓虹電影界被尊為“活著的傳說”的巨匠,此刻卻像一座沉默的山嶽,進入演播廳以後就停下腳步,然後安靜地跟在那個年輕人的身後。
他那雙曾拍出過無數經典鏡頭的銳利眼眸裡,此刻只剩下一種,對身旁那個年輕人的,不加掩飾的欣賞與……信賴。
而在他們的身後,則是七個氣場各異,卻又同樣充滿了獨特魅力的男人。
他們就是《七武士》的七位主演。
而走在這支“武士軍團”最中央的,正是野原廣志。
他依舊是那身簡單的休閒裝,臉上笑容溫和,彷彿是來參加一場愉快的週末茶話會。
“喲,這不是我們的‘武士軍團’來了嗎?”
武田雄一第一個迎了上去,那張總是掛著和煦笑容的臉上,此刻更是綻放出了一種近乎於諂媚的熱情:“黑澤導演!您能賞光,是我們整個節目的榮幸啊!還有野原部長!哎呀呀,您可真是……比電視上,還要年輕英俊一百倍啊!”
這充滿了“綜藝感”的誇張恭維,卻只換來了黑澤英二一個淡淡的點頭算是打招呼。
名導演對於綜藝節目可一向是看不起的。
就和西方中世紀的騎士劃分一樣,真刀真槍拼殺出來的戰場騎士,怎麼會瞧得起那些在宮廷裡的弄臣呢?
當然對此武田雄一也明白為什麼。
沒有半點動怒。
還是笑盈盈的邀請他們進去。
“您過獎了。”野原廣志則是平靜地笑了笑,在那張早已為他們準備好的嘉賓席上,坦然坐下。
很快,節目錄制正式開始。
“各位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大家下午好!歡迎收看由麒麟置業獨家冠名播出的《明星閃耀星空時》!我是你們的老朋友,武田雄一!”
聚光燈下,武田雄一像個最高明的指揮家,用他那充滿了感染力的聲音,瞬間便將現場的氣氛,推向了一個小高潮。
簡單的開場白過後,他便將那充滿了“善意”的目光,聚焦在了那個,從始至終都只是平靜地微笑著的年輕人身上。
“今天,我們節目組,非常榮幸地,請到了一位,可以說是我們整個霓虹電視界,不,甚至是整個文化界的,重量級嘉賓!”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詠歎調般的誇張與崇拜:“他,就是那個用三部作品,便徹底顛覆了我們所有人對‘電視’這個詞彙固有認知的,傳說中的,天才製作人——野原廣志部長!”
“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他!”
啪啪啪啪——!
臺下,瞬間爆發出了一陣經久不息的雷鳴般的掌聲!
野原廣志只是微笑著,對著鏡頭,輕輕地揮了揮手。
然而,武田雄一卻顯然不打算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他。
“野原部長,不瞞您說,我可是您的忠實粉絲啊!”
他的臉上,寫滿了見到偶像般的狂熱:“您的每一部作品,我都翻來覆去地看了不下十遍!無論是《暗芝居》的驚悚,《世界奇妙物語》的腦洞,還是《超級變變變》的歡樂,都讓我這個,在綜藝圈裡混了快二十年的老傢伙,感到……自愧不如啊!”
“我甚至常常在想,到底是什麼樣的家庭,什麼樣的教育,才能培養出您這樣一位,年紀輕輕,便已站在了我們所有人都無法企及的高度上的,真正的‘精英’呢?”
嗯?!
當‘精英’這個詞彙一出,黑澤英二那雙銳利的眼眸不易察覺地微微一眯。
那七位“武士”的臉上,也下意識地浮現出了一抹警惕。
他們太清楚了。
“精英”這兩個字,在這個早已被階級固化折磨得喘不過氣來的社會里,究竟意味著什麼。
那是一頂看似華麗,實則充滿了劇毒的高帽子!
一旦戴上,就等於將自己徹底地與那些構成了這個社會基石的,廣大的“庶民”,也就是平民階層,割裂了開來!
黑澤英二下意識地對著身旁的年輕人使了個眼色。
那眼神裡的意思很明顯——小心!有詐!
然而,野原廣志卻彷彿沒有看到他那充滿了警告意味的眼神。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那個,正一臉“真誠”地等待著他回答的主持人,臉上重新綻放出了一抹,充滿了無奈的溫和笑容。
“武田主持人,您這可真是……太抬舉我了。”
他的聲音像一股清泉,溫潤而沒有半點驕傲和驕縱的含義,就彷彿是涓涓流淌的溪水,輕聲開口說著。
“如果說,我這也算是‘精英’的話,那我的父親,那個現在還在秋田縣鄉下,天天跟泥土和莊稼打交道的老農民,怕是……要成為我們霓虹國,隱藏最深的,幕後天皇了吧?”
“噗——!”
這充滿了自嘲意味的回答,像一顆最精準的笑彈,瞬間便引爆了全場!
臺下瞬間爆發出了一陣充滿了善意的鬨堂大笑!
武田雄一那張總是掛著和煦笑容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僵硬。
他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竟然會用這種,近乎於“自曝其短”的方式,輕而易舉地,便化解了他那充滿了陷阱的第一個提問!
“哈哈哈,野原部長您可真是……風趣。”他強笑著打了個圓場,隨即,又將那充滿了“算計”的目光,投向了那部,即將上映的電影。
“說起來,野原部長,我聽說,您這次和黑澤導演合作的這部《七武士》,講的是一個關於‘武士’拯救‘農民’的故事。那在您看來,‘武士’和‘農民’,這兩個截然不同的階層,他們之間,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呢?”
“是不是可以說,‘武士’,就代表著那個時代的‘精英’,是推動歷史前進的英雄。而‘農民’,則更像是……一群需要被引導,被拯救的,普通的‘庶民’呢?”
這個問題,比剛才那個,還要毒辣一百倍!
它不再是簡單的“捧殺”,而是在赤裸裸地,試圖用“階級對立”這個,足以撕裂整個社會的終極武器,來為野原廣志,挖一個足以讓他萬劫不復的巨大的深坑!
只要他敢點頭,哪怕只是流露出一絲一毫的,對“精英”的認同,對“庶民”的輕視。
那麼等待著他的,必將是來自整個社會輿論的,最瘋狂的口誅筆伐!
可如果否認。
那麼也會進入到‘虛偽’的節奏當中去,最終還是會被看作‘精英的虛偽’這個套路當中。
武田雄一對於這種手段,那可是玩的爐火純青!
“武田主持人,這個問題問得很好。”
然而,野原廣志的臉上,卻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從容。
隨即,他緩緩地開口。
“在我看來,‘武士’和‘農民’,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他們,都不過是,被一個更大的,名為‘時代’的巨輪,無情碾過的,可憐人而已。”
“《七武士》這個故事,講的,從來就不是‘精英’與‘庶民’的對立。它講的,是一個時代的結束。”
“武士,那個曾經代表著榮耀與秩序的階層,在火槍的出現,在中央集權的鞏固下,他們,被時代,無情地拋棄了。”
“而農民,那個看似卑微,卻又充滿了原始生命力的階層,他們,用自己的狡黠與堅韌,活了下來,成為了新時代的主人。”
“所以,您看。”
野原廣志的嘴角勾起弧度。
“這場戰爭,從來就沒有什麼真正的勝利者。輸掉的,是那個早已腐朽的,舊的時代。而贏的,是那個即將到來的充滿了無限可能的,新的時代。”
“我們每一個人,無論是所謂的‘精英’,還是所謂的‘庶民’,都不過是,這個時代浪潮中,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而已。”
“我們能做的,不是去抱怨階級的固化,不是去嫉妒他人的成功。而是應該像我一樣,抓住這個時代,賦予我們的,每一個,可以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
“畢竟,我,野原廣志,也不過是,一個來自秋田縣鄉下的,農民的兒子。”
“就是抓住了時代賦予我的機會。”
“才達到了現在的成功!”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整個演播廳,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那個年輕人,那一張張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的駭然!
他們從未想過,一個看似簡單的娛樂訪談,竟然會,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硬生生地拔高到了足以引發整個社會深思的,哲學的高度!
“……”武田雄一,這位在綜藝圈裡縱橫了快二十年的“控場之王”,此刻那張總是掛著和煦笑容的臉上都微微僵硬了一下。
他呆呆地看著那個年輕人,那眼神像在看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
他埋下的所有陷阱,他準備的所有毒藥,在這個年輕人那足以洞悉一切的,神一般的格局面前,都顯得是如此的,幼稚,可笑,不堪一擊!
這真的只是個二十三歲的畢業生嗎!?
“說得好!”
就在這片充滿了震撼與荒謬的死寂中,一聲充滿了酣暢淋漓的讚歎,如同平地驚雷,終於將這片凝固的空氣,給徹底撕碎!
黑澤英二,這位從始至終都像座沉默山嶽般的巨匠,猛地一拍大腿,那張飽經風霜的老臉上,寫滿了發自內心的欣賞與驕傲!
“這,才是我黑澤英二,想要拍的電影!這,才是我們《七武士》,真正想要傳達給所有觀眾的,核心的,精神!”
這充滿了“官方認證”意味的蓋棺定論,像一記最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武田雄一那張早已慘白的臉上!
也徹底地,宣告了這場充滿了算計與陰謀的“捧殺”計劃的,完敗!
……
當節目錄制結束,那群早已被野原廣志徹底折服的“武士軍團”,簇擁著他們的“總大將”,浩浩蕩蕩地走出那間充滿了火藥味的演播廳時,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壓抑不住的,劫後餘生般的亢奮與……後怕。
“豈有此理!簡直是豈有此理!”
飾演菊千代的牧野俊平,一個性格火爆得如同他角色般的年輕人,第一個沒忍住,將手中的礦泉水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那個姓武田的混蛋!他簡直就不是人!句句都是坑!字字都是刀!要不是部長您反應快,我們今天,怕是就要被他給活活坑死在裡面了!”
“就是!”飾演勘兵衛的老戲骨三好泰二,也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那張沉穩的臉上寫滿了凝重:“東京派的這幫傢伙,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連‘階級對立’這種足以動搖國本的毒藥,都敢拿出來用。他們,是真的想把我們,往死裡整啊。”
“部長,我們接下來怎麼辦?”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個,從始至終都只是平靜地微笑著的年輕人身上。
“怎麼辦?”
野原廣志聞言,輕笑一聲,那雙清澈的眼眸裡,閃過一絲令人不寒而慄的精光。
“簡單。”
他看著眼前這群早已被他徹底折服的關東派精英們,臉上重新綻放出了一抹溫和的笑容。
“各位,不用擔心。他們想玩,我們就陪他們玩。他們越是想把我們往‘階級’這個坑裡推,我們就越是要把‘時代’這面大旗,給舉得高高的。”
“黑流量,也是流量。他們鬧得越兇,只會讓更多的觀眾,對我們這部電影,產生更大的好奇心。到時候,等電影一上映,所有的陰謀詭計,都將不攻自破。”
“因為,真相,永遠是最好的,武器。”
這充滿了自信與從容的宣言,像一股最溫柔的暖流,瞬間便撫平了眾人心中所有的不安與焦躁。
“可是……”黑澤英二,這位看透了世事沉浮的巨匠,那雙銳利的眼眸裡,卻依舊閃爍著一絲深深的憂慮:“人心,是最難測的東西。萬一……萬一那些被煽動了的民眾,根本就不願意走進電影院,去尋找所謂的‘真相’呢?”
“他們會的。”
野原廣志的嘴角,勾起一抹屬於執棋者的,智珠在握的微笑。
“因為,我們還有,第二張王牌。”
他看著眾人那充滿了困惑的眼神,緩緩地,吐出了那個,充滿了歡樂與魔性的,全新的戰場。
“走吧,各位。下一站,《爆笑星期三》。”
……
相比於《明星閃耀星空時》那充滿了“高階訪談”意味的唇槍舌劍,《爆笑星期三》的錄製現場,則更像一個充滿了奇思妙想的,大型的兒童樂園。
這裡的陷阱,不再是那些充滿了語言藝術的“軟刀子”,而是各種充滿了惡趣味的,物理意義上的,“硬核整蠱”。
當黑澤英二,這位在霓虹電影界,德高望重的巨匠,被節目組安排,穿著一身滑稽的武士盔甲,從一個充滿了泡沫的巨大滑梯上,尖叫著滑下來時……
當那七位英俊瀟灑的“武士”,被要求,用筷子去夾那些在冰塊上活蹦亂跳的泥鰍時……
當野原廣志,被那個同樣是老油條的主持人,用一個充滿了暗示性的問題“野原部長,聽說您這部電影,投資了快三個億,那您個人,從裡面,大概能分到多少呢?”試探時……
他只是平靜地笑了笑,然後,指了指身旁那個,早已笑得前仰後合,形象全無的黑澤導演,用一種充滿了凡爾賽式煩惱的語氣,慢悠悠地說道:
“分錢?我哪敢想啊。能把這位和古古古米一樣的前前前前輩伺候開心了,讓他老人家,別動不動就拉著我通宵喝酒,我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這充滿了“晚輩對前輩”的吐槽,瞬間便引得全場爆笑!
也輕而易舉地,將那個充滿了“銅臭味”的陷阱,給化解於無形。
這場充滿了歡樂與反差萌的宣傳戰,最終,以一種近乎於碾壓的姿態,宣告了關東派的完勝!
……
一週之後,東京的空氣裡,彷彿被投入了一顆無形的深水炸彈。
那看似平靜的水面之下,早已是暗流洶湧,殺機四伏。
【野原廣志·獨立製作部】。
那間曾經充滿了朝氣與歡笑,被譽為整個東京電視臺年輕人“聖地”的辦公室,此刻卻籠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壓抑之中。
年輕的實習生們不再像往常一樣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最新的創意,而是低著頭,默默地整理著手中的檔案,那一張張年輕的臉上,寫滿了迷茫與……動搖。
那些經驗豐富的老員工們,雖然依舊在電腦前飛快地敲擊著鍵盤,但那份對自家部長神一般能力的狂熱與崇拜,卻早已被一種更為複雜的充滿了懷疑的情緒所取代。
整個部門像一臺被抽掉了核心齒輪的精密機器,雖然還在慣性地運轉著,卻早已沒了那份足以碾碎一切,一往無前的氣勢。
“部長……”
北川瑤端著一杯剛剛磨好的頂級藍山咖啡,小心翼翼地走進部長辦公室。
她看著那個依舊平靜地坐在辦公桌後,在那張雪白的畫紙上,行雲流水般地構築著一個又一個奇妙世界的年輕人,那雙總是亮晶晶的大眼睛裡,此刻卻蒙上了一層溼潤的霧氣。
她的手裡,還捏著幾份早已被她翻閱了無數遍,邊角都已微微卷起的報紙和雜誌。
那上面用最醒目也最惡毒的字型,印著足以讓任何一個尚有良知的人,都為之憤怒的標題。
【農民之子,忘本之徒?天才製作人野原廣志,酒後吐真言:庶民,不過是需要被引導的羔羊!】——《週刊文春》
【獨家爆料!《七武士》劇本內容驚天反轉!野原廣志借武士之口,痛斥農民“狡猾、吝嗇、是殺人鬼”!】——《friday》
【從秋田的驕傲,到東京的“精英”,野原廣志的墮落之路!】——《朝日藝能》
一篇篇充滿了惡意揣測與斷章取義的報道,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從四面八方,狠狠地扎向了那個不久前還被他們捧上神壇的年輕人。
“部長,您……。”北川瑤的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哽咽:“這些……這些都是他們胡說八道的!是他們嫉妒您!是他們故意在黑您!”
她將咖啡杯輕輕地放在桌上,那雙總是充滿了元氣的眼眸裡,此刻寫滿了對自家部長的心疼與委屈。
“我們……我們都相信您!我們知道,您絕對不是他們說的那種人!”
“我知道。”
野原廣志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筆。
他抬起頭,看著這個早已急得快要哭出來的自己最忠實的小粉絲,臉上的溫和笑容不變。
他甚至沒有去看那些早已在外面鬧得滿城風雨的報紙,只是平靜地端起那杯還冒著騰騰熱氣的咖啡,輕輕地呷了一口。
“放心,北川。”他的聲音平靜:“這點小風小浪,還翻不了船。”
這份雲淡風輕,這份彷彿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像一顆最強效的定心丸。
輕輕的撫平了北川瑤心中所有的不安。
她看著自家部長那雙平靜得不起絲毫波瀾的眼眸,那顆本已有些動搖的心,重新變得堅定了起來!
沒錯!
這可是野原部長!
是那個用三部作品,便將整個霓虹電視界都攪得天翻地覆的,神一般的男人!
區區一點輿論風波,又怎麼可能,將他擊倒?!
然而,就在她那充滿了崇拜的目光中,辦公室的門卻被猛地推開了。
明日海的那位知性美女秘書,臉上帶著幾分前所未有的凝重,快步走了進來。
“野原部長。”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焦急:“明日海副局長請您立刻去他辦公室一趟。黑澤導演,還有……安井導演和伊藤導演,都已經到了。”
“嗯,我知道了。”野原廣志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
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走了過去。
……
明日海的辦公室裡,煙霧繚繞,氣氛壓抑得彷彿能擰出水來。
這位在外面足以讓任何製片人都噤若寒蟬的副局長,此刻卻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在那張巨大的紅木辦公桌前來回踱步。
他手中的那根古巴雪茄,早已被他捏得微微變形,那張總是儒雅沉穩的臉上,此刻更是陰鬱得彷彿能滴出水來。
在他的對面,安井貴和伊藤長安,那兩位東京派的“綜藝雙子星”,此刻卻像兩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低著頭,噤若寒蟬。
那兩張總是帶著幾分倨傲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恰到好處的,充滿了“委屈”與“無辜”的苦澀。
而在他們的身旁,黑澤英二,這位在霓虹電影界被尊為“活著的傳說”的巨匠,則像一座沉默的火山,安靜地坐在沙發上。
他沒有說話,但眼眸裡卻燃燒著足以將整間辦公室都付之一炬的,滔天的怒火!
當野原廣志推開門,那道充滿了從容與安定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鐵吸引的鐵屑,齊刷刷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廣志君!”
明日海第一個迎了上去,眼裡此刻寫滿了壓不住的怒火與……心疼。
“你……你受委屈了!”
這充滿了“護犢子”意味的開場白,卻比任何充滿了官僚氣息的質問,都更具分量。
“明日海副局長。”野原廣志只是平靜地笑了笑,在那張主位的沙發上坦然坐下。
這份雲淡風輕,這份彷彿一切盡在掌握的氣度,更是讓安井貴和伊藤長安那兩顆本就懸著的心,不受控制地,猛地一沉!
他們看著那個年輕人,那眼神裡也多了幾分擔心。
明明他們才是設下陷阱的獵人,可為什麼,他們現在,卻感覺自己像是兩隻早已被對方看穿了所有底牌的,可憐的獵物?!
“哼!委屈?!”
黑澤英二終於還是沒忍住,他將手中的那份《週刊文春》狠狠地砸在了會議桌的中央,那巨大的響聲讓整間辦公室都為之一顫!
“這叫委屈?!這分明是謀殺!是赤裸裸的人格謀殺!”
他指著那兩個早已嚇得臉色慘白的綜藝導演,那雙銳利的眼睛裡,噴射出足以將人活活燒死的怒火!
“我問你們兩個!你們的節目,到底是怎麼剪的?!為什麼野原君說的那些充滿了格局與智慧的話,到了你們的節目裡,就變成了一堆,充滿了‘精英主義’惡臭的,狗屁不通的垃圾?!”
“還有!那段關於‘農民’的臺詞!那是我,黑澤英二,這輩子聽過的對我們這個民族,那份悲劇宿命最深刻,也最精準的解讀!可到了你們的嘴裡,怎麼就變成了,他野原廣志,在‘痛斥農民’?!你們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這耿直與暴烈的質問,像兩記最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安井貴和伊藤長安的臉上,火辣辣的疼!
“黑澤導演!您……您誤會了!我們……我們真的沒有啊!”
安井貴第一個反應過來,他那張總是帶著幾分花花公子般不羈的臉上,此刻寫滿了無辜:“我們……我們節目播出的所有內容,都是經過嚴格稽核的!絕對沒有任何惡意剪輯的成分!我們……我們只是如實地將野原部長在現場說的每一句話,都原封不動地,播了出去而已啊!”
“就是!就是!”伊藤長安也連忙點頭附和:“至於那些報紙和雜誌上的報道,那……那更是跟我們沒有半點關係啊!是那些觀眾,是那些媒體,他們自己,斷章取義,惡意解讀!我們……我們也是受害者啊!”
“您也知道,這些三流報紙就是喜歡無中生有!你們也知道,他們的銷量全靠著擦邊新聞和假新聞活著!”
“所以這關我們什麼事情呢?”
這番充滿了“專業性”與“無辜感”的狡辯,堪稱是教科書級別的甩鍋。
他們將所有的責任,都輕而易舉地,推到了那些“愚蠢的”觀眾,和那些“無良的”媒體身上。
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對同樣被輿論所傷害的無辜的白蓮花。
“放屁!”
然而,黑澤英二卻顯然不吃他們這一套!
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張飽經風霜的老臉上,寫滿了不加掩飾的鄙夷與不屑:“剪輯的藝術,可真是被你們兩個給玩明白了!聲音和畫面錯位,前後語境拼接,再配上一些充滿了暗示性的字幕和背景音樂……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你們以為,我這個拍了一輩子電影的老傢伙,會看不出來嗎?!”
“你們,簡直是在侮辱‘導演’這個詞!”
這充滿了“專業性”的,一針見血的拆穿,像一把最鋒利的刀子,精準地,劃開了兩人那層用謊言與無辜偽裝起來的虛偽面紗!
安井貴和伊藤長安的臉瞬間僵硬一下。
他們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只懂得拍電影的老頑固,竟然……竟然對他們綜藝圈裡的這些“潛規則”,也瞭如指掌!
“夠了!”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氛圍中,明日海那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終於緩緩地響了起來。
他緩緩地掐滅了手中的雪茄,眼睛平靜地注視著那兩個,早已被他看穿了所有底牌的小丑。
“安井,伊藤。”
他的聲音,很輕,很慢,像情人間的低語,卻又帶著一種,足以讓任何人都感到不寒而慄的殘忍。
“我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
“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出這間辦公室。”
“然後,用你們最擅長的方式,去把這場由你們親手點燃的火,給我一分不少地全都撲滅了。”
“做不到……”
他頓了頓,嘴角帶著冰冷笑容。
“——那我明日海,就會告訴你們,如果我想報復兩個二級導演的話,高田也庇護不住他們!”
這充滿了“最終通牒”意味的宣判,瞬間壓在了安井貴和伊藤長安那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經上。
他們知道,明日海,是真的動了殺心了。
然而,就在這緊張的氛圍中,那個從始至終都只是平靜著的年輕人,卻再次緩緩地開口了。
“明日海副局長,您先別動怒。”
野原廣志放下手中的茶杯,在那三道充滿了驚愕與不解的目光中,緩緩地站起身。
他走到那兩個,早已面如死灰的“罪魁禍首”面前,臉上重新綻放出了一抹,充滿了無奈的溫和笑容。
“安井導演,伊藤導演。這件事,錯不在你們。”
“欸?!”
安井貴和伊藤長安猛地抬起頭,那兩雙因為明日海的威脅而有些驚慌的眼睛裡,寫滿了不敢置信的荒謬!
他……他這是在……為我們說話?!
“是我。”
野原廣志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是我,太低估了,‘階級’這兩個字,在我們這個早已被固化了的社會里,所擁有的恐怖的煽動性。”
“所以這場火,既然是我親手點燃的。”
他頓了頓,在那三道愈發困惑的目光中,緩緩地露出一個笑容:
“那自然也該由我,親手來將它撲滅。”
他轉過身,看著那個早已被他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給徹底震懵了的明日海,臉上重新綻放出了一抹,智珠在握的微笑。
“副局長,麻煩您,幫我安排一下。”
“明天上午十點,我要在咱們臺裡,最大的一號演播廳,召開一場,面向全霓虹所有主流媒體的,新聞釋出會。”
“我要讓他們,親眼見證一下。”
他那雙清澈的眼眸裡閃爍著光:“一個全新的,只屬於我,野原廣志的時代,是如何降臨的。”
……
明日海辦公室的門,再次被關上。
安井貴和伊藤長安,像兩條被抽掉了脊樑骨的死狗,失魂落魄地走在那條安靜得能聽到自己心跳聲的走廊上。
他們的腦海裡,還在反覆地迴盪著那個年輕人,最後離開時,那充滿了“善意”的提醒。
“對了,安井導演,伊藤導演。”
“明天的新聞釋出會,還請二位,務必賞光。”
“畢竟好戲,才剛剛開始呢。”
那充滿了玩味的笑容,那充滿了自信的眼神,像兩座無法被逾越的大山,狠狠地,壓在了他們的心上,讓他們,喘不過氣來。
“他……他到底想幹什麼?”安井貴的聲音裡帶著顫慄。
“我不知道。”伊藤長安搖了搖頭,臉上寫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只知道……”
他頓了頓,那雙藏在眼鏡後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深深的恐懼:“我們這次好像真的,惹到了一個絕對不能惹的,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