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輛載著熊本縣表演團隊和應援團的大巴車,帶著老鄉們淳樸的笑聲與滿足的喟嘆緩緩駛離時,三號演播廳門口那片短暫的熱鬧,便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野原廣志則是帶著小山一家,繼續在東京遊玩一番,作為準女婿來盡地主之誼。
只是在停車場的角落,神木俊介坐在車裡。
秋日的風帶著幾分涼意,透過窗戶的縫隙,吹亂了他精心打理過的額髮,也吹散了他臉上那最後一點,用職業素養勉強維持的僵硬笑容。
神木俊介陰沉著臉,看著那屬於野原廣志的豐田皇冠離開了停車場。
牙齒咬得咯嘣咯嘣作響。
“俊介君……”
金牌經紀人渡邊淳一坐在副駕駛上,轉過身來看著他,臉上寫滿了小心翼翼的擔憂:“我們……是直接回事務所,還是……”
可神木俊介沒有回答。
他只是緩緩地轉過身,那張在萬千少女眼中俊美無比的臉龐上,此刻卻籠罩著一層深深地陰鬱。
那雙精心畫了內眼線的桃花眼,死死地盯著那輛早已消失在車流中的黑色豐田皇冠,那眼神,像兩條潛伏在暗影中的毒蛇,閃爍著令人不寒而慄的怨毒。
“回麒麟集團總部。”
終於,神木俊介從牙縫裡擠出了這段話。
那聲音裡帶著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令人窒息的壓抑。
他要報復!
報復這個和自己沒有多少年齡差距,但是卻能在東京電視臺內得到無數人的尊重,得到上層領導的認可,不需要付出任何難以啟齒的東西,就能得到一切的年輕人!
……
黑色的轎車行駛在通往港區的寬闊大道上渡邊淳一坐在副駕駛座上,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他能從後視鏡裡清晰地看到後座上那個年輕人,那張俊美的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已褪去,只有宛如惡鬼般的扭曲平靜。
那是一種在極致的羞辱與屈辱之後,所產生的近乎於病態的平靜。
他知道這隻最會恃寵而驕也最金貴的波斯貓,今天,是真的被惹毛了。
而且還是被一頭他根本就惹不起的,過江猛龍,給當眾踩在了腳下,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車子最終駛入了一棟,在整個港區都如同鶴立雞群般,散發著奢華氣息的摩天大樓的地下車庫。
【麒麟置業·總部】
那幾個用純金打造的,充滿了資本主義囂張氣息的大字,在幽暗的燈光下,熠熠生輝。
神木俊介甚至懶得等司機為他拉開車門,便自顧自地推門而出。
他沒有走那條專屬於明星藝人的員工通道,而是徑直走向了那部,只有集團最核心的高層才有資格使用的,需要指紋驗證的私人電梯。
“俊介君,董事長他……他現在可能正在會客。”渡邊淳一連忙跟了上去,聲音裡帶著一絲勸阻。
“滾開!”然而神木俊介卻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像在看一個多管閒事的下人。
渡邊淳一隻能讓開。
電梯門無聲地滑開,將神木俊介帶到了一個充滿了紙醉金迷氣息的,全新的世界。
頂層,私人會所“金閣”。
這裡沒有ktv包廂裡那種廉價的喧囂,也沒有高階餐廳裡那種充滿了距離感的拘謹。
空氣中瀰漫著頂級雪茄的醇厚,與陳年威士忌的甘冽交織在一起的獨特香氣。
腳下踩著的是來自土耳其,據說每一寸都價值千金的手工真絲地毯。
牆壁上懸掛的,是看似隨意,實則每一幅都足以在拍賣會上引起過一陣小小騷動的近代名家畫作。
一個穿著高階定製和服,身姿婀娜的會所經理,在看到神木俊介時,臉上瞬間便綻放出了一種諂媚的甜美笑容。
“俊介先生,您來了。董事長正在裡面的茶室,會見一位重要的客人。”
“嗯。”
神木俊介只是從鼻子裡,發出了一聲輕哼,半點好臉都沒給這個身材婀娜的會所經理,翻了個白眼就徑直朝著那扇由整塊金絲楠木雕刻而成的厚重包廂門走去。
讓那想要阻攔的會所經理都尷尬的站在原地。
不知道如何是好。
因為神木俊介甚至懶得敲門,便一把推開了那扇足以隔絕內外兩個世界的門。
氣勢囂張的很。
況且這個會所經理也知道,佐藤董事長養的波斯貓,什麼時候守過規矩?
房間裡。
佐藤德川,這位麒麟置業的絕對帝王,正盤腿坐在主位上。
他的面前擺放著一套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骨瓷茶具,那雙眯成一條縫的小眼睛裡正帶著笑容,和麵前的客人交流著茶道的精髓,以及關於生意方面的事情。
而在他的對面,則坐著一個西裝革履,看起來頗為精幹的中年男人。
“……所以,佐藤董事長,我們三井銀行的意思是,只要您肯將‘天空之城’三期專案的獨家融資權交給我們,我們願意,在現有貸款利率的基礎上,再下調零點五個百分點。”
那中年男人正恭恭敬敬的低頭說著,姿態,像是在祈求著恩賜。
然而,當他看到那個突然開啟門,不請自來的年輕人時,那到了嘴邊的所有話語,都化作了一聲充滿了驚愕的輕呼。
他認識這個當紅的明星:“神木俊介先生?!”
佐藤德川也看到了他,露出了寵溺的笑容:“俊介,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他甚至懶得再多看那個三井銀行的高管一眼,便像個最熱情的人一樣,對著這個當紅偶像明星打起了招呼:“來來來,快過來,讓我好好看看,我們家俊介,今天是不是還是那樣漂亮?”
那個銀行高管的眼角,不易察覺地抽搐了一下。不過他臉上的表情卻在瞬間,便切換成了一種充滿了心照不宣的和煦笑容。
“哎呀呀,原來是俊介先生回來了。看我這眼力見,真是……該打,該打。”
他一邊說著,一邊手腳麻利地站起身,對著佐藤德川,深深地鞠了一躬:“那……那我就不打擾董事長您和俊介先生的雅興了。關於專案的事,我們……我們改天再聊,改天再聊。”
他說著便識趣的,連滾帶爬地退出了這間,早已充滿了曖昧氣息的房間。
當房間裡只剩下兩人時,神木俊介臉上,瞬間便綻放出了一抹,比櫻花還要甜美幾分的,充滿了諂媚的笑容:“德川董事長!”
他邁著輕快的步子過去,端起桌上那杯早已為對方準備好的頂級綠茶奉上:“您怎麼又在談這些無聊的公事呀?人家還有事情要彙報了呢。”
“哈哈哈哈!你啊!”
佐藤德川被哄得心花怒放:“不談了,不談了。今天,我就專門聽俊介說!”
他說著,那雙眯成一條縫的眼睛卻不經意地瞥見了他那雙微微有些泛紅的眼眶。
他那張肥碩的臉上,瞬間便籠罩上了一層陰鬱。
“嗯?!”
他皺起眉,的聲音不再寵溺,而是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威嚴:“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神木俊介眼裡,瞬間便蒙上了一層委屈:“德川董事長……您……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他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顛倒黑白。
他只是用一種最客觀,也最能激發對方保護欲的“受害者”視角,將今天在三號演播廳後臺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
當然,他很聰明地隱去了自己最開始是如何挑釁,如何跋扈的那些細節。
更是半個字,都沒有提那位,名叫“高田俊英”的常務副局長的名字。
他只是將所有的矛頭都精準地指向了那個,讓他當眾顏面掃地的,可惡的罪魁禍首——野原廣志。
“……他……他還說,就算您親自來了,他也不會給您半分面子。他說,在東京臺製作局,他……他才是真正的王。”神木俊介抿著嘴說道。
“野原……廣志?”
佐藤德川那雙眯成一條縫的小眼睛裡,閃過一絲精光。
他緩緩地靠在沙發上,那隻戴著碩大翡翠扳指的肥厚大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懷中那顆毛茸茸的小腦袋,像在安撫一隻受了驚嚇的寵物。
“這個名字……我好像……有點印象。”
佐藤德川沉吟了片刻,那顆被酒精與慾望填滿了的肥碩大腦,開始以一種遠超常人的速度運轉起來。
“啊,想起來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那張肥碩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了然:“是那個,最近在電視圈裡,鬧出了很大動靜的年輕人。聽說,連坂田信彥那個老狐狸,都對他青睞有加,甚至……甚至連東京都政府宣傳部那位藤原閣下,都親自召見過他,對他那個什麼《超級變變變》,大加讚賞。”
“欸?!”
神木俊介猛地從他懷裡抬起頭,那張梨花帶雨的俊美臉龐上,寫滿了不敢置信的駭然:“他……他有這麼厲害?!”
“何止是厲害。”
佐藤德川笑了笑:“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啊。我聽說,他不止會搞電視,還會寫漫畫,畫出來的東西,連集英社那個眼高於頂的鳥島和彥,都把他當成了寶貝。而且……”
他頓了頓,那雙眯成一條縫的小眼睛裡,閃過一絲玩味:“我還聽說,這個年輕人,長得……英俊非常呢。”
他說著,那隻肥厚的大手還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那鬆弛的下巴。
那眼神,那表情,充滿了某種濃厚的興趣。
“!”
這話像一根最鋒利的針,精準地扎進了神木俊介那顆,早已被嫉妒與不安侵蝕得千瘡百孔的心!
“您是不是……感覺那個叫野原廣志的傢伙更有值得資助了?德川董事長!!您……您怎麼能當著我的面,誇別的人呢?”
神木俊介嫉妒的開口。
只是這嫉妒沒有讓佐藤德川反感,反而讓他發出了大笑。
“哈哈哈哈!你啊!”他笑得前仰後合。
他像是在安撫一隻鬧脾氣的寵物,從一旁拿起那瓶準備好的價值不菲的紅酒,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然後將那酒瓶遞到了他的面前:“把這個喝了,這可是非常昂貴的紅酒,就當是德川先生,給你賠罪了。”
“昂貴的紅酒?那我可一定要嚐嚐。”神木俊介眼角一頓,但旋即愈發笑起來。
然後仰頭將那酒液滑過喉嚨,像一把最溫柔的刀子,將他心中那份早已積壓到了極限的屈辱與不甘,暫時地麻痺了下去。
佐藤德川看著他乖巧的樣子,還是說道:“不過俊介啊,那個野原廣志,我們暫時還動不了他。你那部《櫻花樹之武士》,還得指望著在東京電視臺的跨年檔播出呢。現在跟他撕破臉,對我們,沒有好處。”
神木俊介的眼底閃過不甘:“難道就這麼算了嗎?”
“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
佐藤德川嘴角冷笑:“等你的電影上映了,等我們麒麟置業最新開盤的那幾個專案,需要宣傳了,到時候,我們有的是機會,讓他,連本帶利地,都給我們吐出來。”
他頓了頓,在那雙充滿了期盼的眼裡,緩緩丟擲了一個足以讓任何人都為之瘋狂的誘餌。
“你放心,只要你乖乖聽話,幫我把那幾個樓盤的宣傳活動做好,到時候,我在‘天空之城’頂層,那套視野最好的房子,就送給你。怎麼樣?”
“真的嗎?!”神木俊介的眼睛瞬間亮了!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神木俊介終於也笑了。
只是當他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在那扇可以俯瞰整個東京夜景的巨大落地窗上時,他的腦海裡卻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現出了那個,比他還要英俊幾分的年輕人的面孔。
一股前所未有的,妒忌不受控制地從他心底瘋狂地滋生。
他認為必須要做點什麼。
必須要做點,才能讓自己再次返回高峰。
他低下頭,所有的表情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不帶絲毫溫度的森冷的陰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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