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柳如煙的香帕幾乎要甩到炭盆裡，真絲面料在火光中泛著虛偽的光澤，“你看姐姐們都咳出血了，非要鬧到消防車來才滿意？”
她指尖抖得像風中的蘆葦，卻仍不忘擺出慈母姿態。
方城看著她，想起三年前自己發燒到三十九度，她也是這樣皺著眉說“別給家裡添麻煩”。
“慈母戲演夠了？”方城用炭叉挑起半根燃著的玫瑰枝，火星子噼裡啪啦濺在她腳邊的香奈兒拖鞋上，“您當年讓我睡儲物間時，怎麼沒怕麻煩？現在被煙嗆兩下，就想起我是您兒子了？”
他故意將溼枝砸進火裡，濃煙“轟”地炸開，燻得柳如煙踉蹌後退，精緻的妝容糊成一團。
方東明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盯著炭盆裡躍動的火苗——那堆火比方才旺了三倍，溼柴在火中發出“滋滋”的慘叫，像極了他此刻的心情。
“換臥室！現在就換！”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皮鞋跟碾過滿地炭渣，“把主臥旁邊的客房收拾出來，再買十臺除溼機——”
“主臥旁邊的客房？”方城突然笑了，笑聲混著煙霧格外刺耳，“那不是你女兒的衣帽間嗎？裡面掛滿了您給三位千金買的高定禮服，我哪敢住？”
他轉頭望向方雨苒，此時的方雨苒用香奈兒外套捂著口鼻，捲髮上沾著炭灰十分狼狽。
“四姐的限量版香水還擺在床頭櫃吧？我這一身潮氣，別燻壞了您的寶貝。”
方雨苒的臉“唰”地變白，她想起上個月故意把香水瓶摔在方城門口，嫁禍他手滑的場景。
此刻看著親弟弟眼中的諷刺，突然發現那個唯唯諾諾的方城早已消失，眼前的少年像塊燒紅的炭，碰不得，也滅不了。
“不麻煩！”柳如煙尖叫著打斷，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現在就讓管家收拾客房，明天就能住——”
“明天？”方城猛地轉身，炭叉隨手丟在炭盆邊緣：“我今晚就要睡在這潮水裡，等明天？您是想等我被牆皮砸死，再假惺惺掉兩滴眼淚嗎？”
無錯書吧方城抓起半床發黴的被褥丟進火裡，火苗“騰”地竄起半人高，映得方東明的臉忽明忽暗。
“還記得你之前說的話嗎？”方城盯著柳如煙，後者不由自主地後退半步，“方城，你事怎麼這麼多？大家都這麼忙，別添麻煩——現在知道麻煩了？”
方東明的喉結滾動兩下，想起方才走進方城臥室時的震驚：不足十平米的小屋，牆根黴斑爬成網狀，床板裂著三道縫，用舊報紙勉強粘著。
而他的親生女兒們，此刻正躲在二樓噴著進口香水，抱怨煙霧壞了她們的美甲。
“滅火！”他終於忍不住怒吼，卻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我以父親的名義命令你——”
“父親？”方城突然湊近，口罩滑到下巴，露出唇角的壞笑，“您配提這個詞嗎？您讓這幫人把我扔在儲物間時，可曾想過父親的責任？”
“叫警察吧，讓他們看看首富之家如何虐待繼子，如何把人逼到縱火。”
“反正我臉皮厚！”
“就是你們這幫富豪名流，不知道丟不丟得起這個人！”
柳如煙的手機在掌心發燙，報警電話只差一個按鍵。她望著方城眼中跳動的火光，突然意識到這場火不是意外，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審判——審判她的虛偽，審判方東明的失職，審判整個方家的涼薄。
“方城，”方東明的聲音突然軟下來，像被濃煙燻啞了，“爸爸錯了，求你——”
“別用這種語氣。”方城打斷他，又往火裡添了根溼枝，“您以前總說‘等你懂事’，現在我懂事地自己解決潮氣，您又說我發瘋。”
“其實你們怕的不是火，是我不再做任人揉捏的泥人，是我學會了用你們的方式反擊。”
“火可以滅，”方城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牆上剝落的溼牆皮，“但潮氣已經滲進你們心裡，滅了這把火，還有下一把——就像你們當年滲進我生命裡的涼薄，永遠烤不幹。”
他站起身，炭盆裡仍在冒煙，映得他的影子在牆上搖曳，像個終於出鞘的利刃，寒光凜凜。
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方欣正盯著方城手腕上的新燙疤，突然想起之前那個冬夜。她跟方城在山上迷路，方城縮在角落，用舊報紙裹著凍僵的腳，卻把唯一的熱水瓶塞進她懷裡：“姐，你明天還要考試。我不冷！”
此刻火光映著他通紅的眼角，她才驚覺那些被忽視的日夜，早已在他眼底燒成一片荒蕪。
“對不起。”方欣表情悲痛，衣服上沾滿炭灰也渾然不覺，“是姐姐沒護好你，讓你在這潮氣裡熬了這麼多年。”
方欣抬頭望向父母，喉間發顫，“我們都該跟小城道歉——為視而不見的黴斑，為充耳不聞的咳嗽，為那句小孩子別添麻煩。”
柳如煙的香帕絞出細密的褶皺，方東明的背影像被抽走了力氣，靠在門框上望著滿地炭渣。
方雨苒別過臉去，視線落在方城磨破的鞋底上，突然想起去年生日宴，方城躲在廚房吃她剩下的蛋糕，還說“四姐的奶油抹得真好看”。
“道歉？”方城突然笑了，炭叉挑起半根燃著的玫瑰枝，火星濺在方欣髮梢上，“你們道歉是為了讓我滅火，還是怕消防車來了不好看？”
他逼近半步，望向方東明，“我要的不是‘明天換房’，是現在”
“你！”柳如煙尖叫著就要發作，卻被方欣冷冷的目光逼退。
方欣站起身轉向父親：“現在換房，不是施捨，是還債。”
方東明看著方城用燃燒的玫瑰枝戳向牆角的黴斑，火星子“滋滋”啃噬著青黑色的牆皮，焦糊味混著潮氣在舌尖炸開。
他突然想起昨夜在書房看見的醫療記錄——方城去年冬天咳血三次，診斷書上寫著“長期潮溼環境導致支氣管損傷”，而柳如煙用香薰遮住了病歷的折角。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都忽略了親生兒子！
“一天都忍不了？”他的聲音在抖，卻還要擺出一家之主的威嚴，“你以為縱火就能威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