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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大同之戰上

五天後。

辰時剛過,太行山口的風突然停了。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像一塊浸了血的破布,沉甸甸地懸在頭頂。兩側的山壁上,枯草在死寂中微微顫動,彷彿在預示著一場即將吞噬一切的風暴。

秦軍的陣列從山口蔓延開去,黑壓壓的人頭望不到邊際。

戰兵司計程車兵握著刀槍,甲冑上還沾著怎麼也洗不淨的血漬;後勤司計程車兵們推著雲梯、扛著盾牌,臉上帶著很明顯的緊張;最外圍的新兵司雖然沒披甲,卻也攥著鋤頭、木棍,眼神裡映著對“分田”的執念。

百萬人的呼吸混在一起,在曠野上凝成一團白汽,又被山風捲散。

對面的邊軍陣則像一塊燒透的鐵,沉默,卻帶著灼人的溫度。

遼東鐵騎的黑甲在陰沉天色下泛著冷光,戰馬不安地刨著蹄子,噴出的鼻息在嘴邊凝成白霧;步軍列著整齊的方陣,長矛斜指天空,組成一片閃爍著寒芒的森林;連臨時招募的青壯都被編入縫隙,手裡的砍刀磨得發亮,顯然是被老兵們調教過的。

趙炳站在高坡上的望樓裡,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刀柄。他能看到對面中軍那杆“李”字大旗,旗杆被風扯得彎曲,卻始終沒倒——那是李成梁的底氣,也是邊軍的魂。

“主公,新兵司準備好了。”親兵在樓下稟報。

趙炳低頭望去,新兵司的兩千人列在最前排,個個胸脯挺得筆直,卻掩不住手臂的顫抖。

千總王二柱騎著匹瘦馬,甲冑明顯不合身,領口還歪著,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讓他們去試試。”趙炳的聲音被風送下去,“告訴王二柱,敗了不怪他,能活著回來就行。”

號角聲突然撕裂空氣,悠長而淒厲,像山鬼的哀嚎。王二柱猛地拔出長刀,刀鋒在陰沉的天光下閃了一下:“弟兄們!跟著我——衝!”

兩千新兵像一股不算洶湧的潮水,朝著邊軍的陣列湧去。他們的腳步踏碎了地上的薄冰,發出“咔嚓”的脆響,喊殺聲裡帶著刻意拔高的亢奮,卻掩不住底子裡的生澀。

邊軍陣中,回應他們的是一陣低沉的鼓點。緊接著,同樣數量的邊軍士兵列著整齊的橫隊,邁著沉穩的步伐迎上來。

他們沒有吶喊,只有鐵甲摩擦的“咯吱”聲,和戰靴踩在凍土上的“咚咚”聲,像一口沉重的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弟兄們,主公說了,咱們就去探探對方的底!”王二柱扯著嗓子喊,聲音裡帶著刻意裝出的鎮定,“咱們是秦軍的兵,怕過誰?”

回應他的是一陣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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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越來越近,王二柱甚至能看清對面那個領頭老兵臉上的刀疤,那道疤從眉骨延伸到下巴,像一條扭曲的蜈蚣。他深吸一口氣,將長刀舉過頭頂:“殺——!”

兩撥人撞在一起的瞬間,時間彷彿被拉長了。王二柱的長槍刺穿了一個邊軍的小腹,卻被對方死死攥住槍桿;他剛想拔刀,就被另一個邊軍的盾牌撞中胸口,整個人像斷線的風箏般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他掙扎著抬頭,看到的是地獄。新兵們的陣型瞬間被衝散,一個少年兵被邊軍的長刀從左肩劈到右肋,血噴得像霧;另一個輔兵舉著鋤頭剛砸倒一個敵人,就被三支長矛同時刺穿;那些剛磨亮的砍刀、木棍,在邊軍的鐵甲面前像玩具一樣脆弱。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了鳴金聲。

“撤……快撤啊!”王二柱嘶吼著,聲音被淹沒在金屬碰撞聲和慘叫聲裡。

他爬起來,拖著一個斷了腿的新兵往回跑,身後的邊軍並沒有追趕,只是冷漠地站在原地,用腳把秦軍的屍體踢到一邊,重新整隊,像一堵推不倒的牆。

風又起來了,卷著血腥味掠過曠野。王二柱回頭望了一眼,兩千人的隊伍只剩不到五百,像一群受驚的羊,倉皇地逃回本陣。

他突然覺得喉嚨發甜,一口血差點噴出來——原來戰爭不是唱軍歌時的熱血沸騰,是冰冷的刀鋒,是濺在臉上的滾燙的血,是那些還沒來得及記住名字的少年兵,永遠倒在了這片陌生的土地上。

高坡上的望樓裡,趙炳緩緩閉上眼。牛金星在旁低聲道:“主公,邊軍的戰力,比預想的還要強。”

“意料之中。”趙炳睜開眼,目光落在遠處那杆“李”字大旗上,“讓戰兵司準備吧。這場仗,得咱們的精銳來打。”

風更緊了,雲層裡彷彿有雷聲在滾動。山口的兩陣軍隊依舊對峙著,像兩隻蓄勢待發的猛獸,用沉默積蓄著力量,等待著下一次更猛烈的撲咬。

恰在此時,李巖帶著一個揹著弓箭的獵戶被帶了進來,手裡捧著張羊皮地圖:“主公,這人是山中的獵戶,據他所說他知道有一條小路,可以從其他口子出去。”

趙炳聽了眼前一亮,沒想到之前碰運氣的命令,竟然還真的有回報。

看向了獵戶,他溫聲開口:“這位老丈,你說的那小路是什麼情況?”

那獵戶雖然長得十分壯實,但在看到趙炳之後還是渾身顫抖,說話哆哆嗦嗦的:“俺…俺是這山裡的獵戶,知道有條小路…能繞到西邊的山口。就是路窄,最多能走千人……”

牛金星眼睛一亮:“千人正好!派一隊精銳過去,繞到邊軍後方,燒他們的糧草,劫他們的家眷——邊軍將士的家眷多在大同城外的營寨,只要動靜鬧大,不愁他們不慌!”

趙炳並沒有著急答應下來,而是拿起獵戶獻上的羊皮地圖,仔細詢問起來。

指尖沿著那一條細如髮絲的路徑劃過:“這條路具體怎麼走?要穿幾處山坳?有沒有可能遇到邊軍的哨卡?”

獵戶連忙上前,指著地圖上的幾個墨點:“回將軍,從這兒進黑風口,穿過三道石峽,再翻過大狼嶺,就能繞到大同城外的家眷營後方。全程都是荒山野嶺,邊軍的哨卡都設在大路,這小路只有我們獵戶偶爾走,絕無埋伏。”他頓了頓,補充道,“只是大狼嶺那段路窄,最窄處只能容一人透過,馬匹怕是難行。”

“那就是步卒能走。”趙炳頷首,目光掃向帳內眾將,“三千精銳,誰願領命?”

話音剛落,趙啟率先出列,抱拳朗聲道:“主公!末將願去!騎兵司雖不善山地行軍,但末將保證,三日之內定能摸到邊軍後方,把他們的家眷營攪個天翻地覆!”

趙虎緊隨其後:“主公,此去需熟悉地形,且要隱蔽行事。末將麾下有一隊曾在太行山區剿過匪的老兵,比騎兵更合適。”

張龍也道:“屬下以為,由屬下前往更加妥帖。屬下本就是出身獵戶,熟悉山地生存,況且之前也做過從山嶺小路進軍的事情,由屬下前往再合適不過!”

帳內頓時起了爭執,幾位將領各執一詞,都想搶下這個任務。

趙啟性子最急,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剿匪老兵能有我騎兵司的精銳能打?只要讓我帶三百騎,剩下的步軍跟上,保證比誰都快!”

“糊塗!”趙炳斥道,“大狼嶺容不下馬匹,帶騎兵去只能徒增負擔。張龍。”

張龍立刻出列,躬身聽令:“屬下在。”

“你熟悉山地,又夠沉穩,這任務交給你。”趙炳指著地圖,“記住獵戶的話,黑風口的石縫易落石,過的時候要慢;大狼嶺的藤蔓下多是陷阱,讓弟兄們踩著獵戶的腳印走。”

他頓了頓,語氣加重:“最重要的是,不到萬不得已不許戀戰。燒了糧草就走,驚了敵軍家眷就撤,只要讓前線的邊軍知道後方出事,你的任務就完成了。”

張龍抱拳:“屬下明白!定不辱使命!”

趙啟還想爭辯,被趙炳一眼瞪了回去:“騎兵司留在前線,準備正面交鋒。等張龍那邊得手,就是你衝鋒的時候。”

趙啟這才悻悻退下。

牛金星看著張龍領命離去的背影,撫掌道:“主公選得好。張龍不僅身手好,還懂些土語,萬一遇上山裡的獵戶,也能溝通,比莽衝的騎兵穩妥多了。”

趙炳點點頭,目光重新落回前線的輿圖上:“讓戰兵司做好準備,明日一早,先派兩隊人馬去山口佯攻,把邊軍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給張龍爭取時間。”

……

前線的廝殺還在繼續。

秦軍的戰兵司輪番上陣,卻始終無法突破邊軍的防線。

趙炳站在高坡上,看著對面陣中那杆“李”字大旗,突然讓人大聲喊話:“李成梁!你兒子李如松的人頭還在我軍陣中,要不要我給你送過去,讓你父子團聚?”

對面的陣腳明顯晃了晃。片刻後,一個蒼老卻凌厲的聲音傳了過來:“趙炳匹夫!我兒死於你手,此仇不共戴天!有種的出來單挑,別躲在後面耍嘴皮子!”

“單挑?”趙炳冷笑,“你老得連馬都騎不穩了,我殺你,嫌髒了我的刀!不如你主動過來跪地投降,我還能讓你李家留個全屍!”

“痴心妄想!”李成梁的聲音帶著怒火,“今日我就在此,看你怎麼踏過我邊軍的屍體!”

話音剛落,邊軍陣中突然衝出一隊騎兵,馬蹄踏得煙塵滾滾。

秦軍的騎兵司立刻迎了上去,兩撥鐵流撞在一起,人喊馬嘶,血肉橫飛。一個秦軍騎兵被邊軍的長槍挑飛,在空中劃出一道血弧;另一個邊軍騎士的馬被砍倒,他翻滾著站起來,揮舞長刀砍倒兩個追兵,才被亂槍捅死。

……

大戰連續持續了五天,不過趙炳有一佯攻死傷的大部分都是新兵,核心戰力倒是沒有多少損失。

不過因為出戰的都是新兵,敵方的損失也沒有多少。

不過就在這日清晨,王家的家將潛到秦軍陣中。

趙炳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離開有五日之久的張龍。立刻就猜到應該是他那邊成功了,所以這官軍中有人坐不住了。

而結果也果然不出他的意料之外,那潛伏過來的家將,直接就說道:“明日巳時,我家主公率部退守西山坡,讓出中軍通道。趙將軍可率精銳趁夜疾行,黎明前定能摸到李成梁帥旗之下。”

趙炳看著他眼底的焦灼,突然笑了:“回去告訴你主公,按約定行事。他保我破陣,我保他全家。”

“是!”

王家的家將退走後,趙炳立刻召集眾將,案上的輿圖被手指戳得發皺:“傳令下去,全軍拔營!戰兵司五萬進攻敵軍中軍,騎兵司緊隨中軍,順著王家讓開的通道,全速推進!”

大同城外的平原上,秋草被踩得倒向一邊,露出底下褐黃色的土地。

秦軍如一條黑色的巨龍,從太行山口綿延至平原腹地,戰兵司的甲冑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騎兵司的戰馬打著響鼻,連最外圍的流民都排著鬆散的佇列,手裡攥著鋤頭木棍,像一片移動的灰褐色潮水。

對面三十里處,李成梁的邊軍列成三道防線:最前是三萬遼東鐵騎,黑甲黑馬,像一塊燒透的鐵板;中間是十五萬步軍,長矛斜指天空,組成一片閃爍的森林;最後是十萬青壯和五萬異族兵,列在兩翼,像展開的翅膀。三十萬人馬佔據了十里寬的正面。

五萬大軍還和往常幾日一樣,直接衝到敵軍前軍交戰。不過因為趙炳這邊派出精銳的緣故,直接就呈現一邊倒的碾壓,周圍的幾個軍陣隱隱有些騷動。

趙炳瞅準這個時機,帶著大軍直接就一頭往王家所在的左翼衝了過去。

而大軍剛一接觸敵軍左翼,瞬間便將此處防線撕得粉碎,而後直接看到了陣型齊整的中軍,以及其上飄著的李字大旗。

“主公,邊軍果然讓開了通道。”趙啟勒著馬,語氣裡帶著興奮,“王家那夥人沒騙人,看來是的確有心投靠!”

“傳令全軍,保持陣型,戰兵司在前,騎兵司居中,親兵司殿後,順著通道推進。”他頓了頓,補充道,“告訴弟兄們,眼睛放亮,兩側的邊軍只要不動,咱們就不主動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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