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止全身輕飄飄，腳尖點地，被人抬了起。

他微微歪著頭，幾根碎髮絲絲縷縷遮蓋著眼睛。肌膚如玉，又泛著輕紅。

他早已沒了平時的從容。只見他低頭不語，眼神迷離，任由旁人擺弄著。

“走廊盡頭有間不常用的客房。娘子若是不嫌棄，可以先將郎君扶到裡面休息休息，醒醒酒”，小二架著柳如止吃力道。

“好！辛苦你了！”，蘇葉隨手塞了一把銀子在小二手中。

房間沒有燈火，只留得月光透過薄薄紙窗，銀輝漫灑。如止躺在床上，呼吸從急促漸漸變得均勻。

“娘子，我去倒些水”，蘇葉尋了個藉口，拉上夏吟自是識趣離開，守在了屋外。

宋妍坐在地上，像之前在柳府為如止療傷時一般，伏在床沿細細看著他。

他的一頭烏髮如瀑布一般散落，睫毛長而微翹。鼻樑高挺，眉目疏淡。與沈言的俊朗鋒利不同，即使是熟睡，柳如止依舊還是一副溫和模樣，平和地就如初春快融化的暖雪。

他的呼吸似比往日更沉重一些，胸膛上下起伏，空氣中漸漸瀰漫開了絲絲未散的酒氣。

宋妍起身，走至床邊，用著極小、極輕的力道將窗戶隙開了一條不寬不窄的縫。

初春的夜風鑽過縫隙，拂面而來，夾著上一個冬季的料峭，竟比月光還涼。

宋妍衣薄，猛地一哆嗦。

她回頭，卻瞥見了床上柳如止已醒來，正看著自己。

她忙快步走去，問道，“你醒了？感覺好點了嗎？”

柳如止笑笑，幾乎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不答。

“我讓蘇葉進來給你整理整理？”

說罷，她就轉身打算朝屋外走去，而沒走兩步，手腕卻被如止一把拉住，有些冰涼。

“你是真的，還是，在我夢裡？”，如止試探問道，眼裡還有些淡淡水光，痴痴呆呆地，像才醒了一半的酒。

宋妍心口一軟，回蹲下，立馬將另一隻手覆在了他的手上，道，“當然是真的。不是夢。”

如止突地半坐起身，眼眶泛紅，有些哀慼問道，“果真是你？你怎麼來了？我還以為，這又是個夢。”

“我出現在你夢裡過？”，宋妍問。

她看著如止這番蒼白憔悴的模樣，心裡竟淡淡湧起了些酸澀。

“嗯。不止一次，就在剛才我也夢到過你”，因為喝了酒，此刻的柳如止，說話反倒比往常大膽不少，也沒了什麼顧忌。

“那你在夢裡可有聽到我和蘇葉尷尬說的話？”，宋妍玩笑著問。

如止搖了搖頭，像一隻溫順聽話的小狗，讓宋妍忍不住想伸手想摸摸他。

“蘇葉可告訴了我你不少秘密”，宋妍繼而挑了挑眉，調皮道。

“什麼秘密？”，如止聲音溫溫和和，視線卻熾熱坦誠，看的宋妍耳根有些發燙。

“她告訴我，你心儀我許久了”，宋妍臉一抬，直勾勾盯回柳如止，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含著濃濃笑意，反有些挑逗的意味。

“我…”，如止一時啞然，喉結慌張的上下滾動了兩下。握著宋妍手腕的手，情不自禁的緊了一緊。

“嗯？”，宋妍見他如此，瞬間玩心大起，更是將臉湊近了許多，目光灼灼。

“那你呢？若這個秘密是真的，蘇葉告訴你後，你怎麼想？”，如止沒有直接回答宋妍的問題，但有些緊張的反問她道。

宋妍心跳不由的加速，也不言語，就這樣與他對視了許久，只覺渾身燥熱，也不再似剛才被冷風吹到時的樣子。

半晌，她方娓娓道，“你可知白天我和你說父兄欲把三妹妹許配給你的事？”

眼看著如止目光一沉，宋妍緊接著道，“你心太急，沒聽完我的後半句，就直接打斷了，害得彼此心裡有了誤會。我當時想說的是，我不願意。”

說罷，她正了正身，一字一頓地又重複了一遍，道，“我說，我不願意他們撮合你與三妹妹，也不願意你娶三妹妹。”

柳如止只覺一瞬頭皮發麻，眼裡再也藏不住欣喜，卻仍壓抑著情緒，不確定道，“你，為何不願意？”

“自然是和你一樣的”，宋妍移開了放在如止手背的手，轉而撐了一下床沿，起身伏湊在如止耳旁，道，“我也有個秘密。我心儀於你。”

宋妍的唇從如止耳邊擦過，氣息溫熱，纏綿繾綣般縈繞髮絲之間。

如止只聽得自己的心怦怦狂跳，一直蹦跳，就快要到了嗓子眼。

夜風一絲一絲冰冰涼涼穿梭在二人胸前、身後，卻仍然難消灼熱。

宋妍說完，剛打算離開坐回床沿。卻被如止伸出的手掌一把按住了腰，直往他懷中貼去。

她猝不及防趴在他的肩上，臉頰的一半全淹沒在了柳如止披散的柔軟發瀑間。

未消的淡淡酒味和熟悉的檀香氣味交雜混合。她忍不住用臉像小貓一樣，在柳如止的肩頭蹭了一蹭。

而後，宋妍的手也就順勢纏繞上了柳如止的後背。

“白天是我不對，妄自打斷了你。我當時實在是太害怕你誤以為我喜歡宋清了”，柳如止的頭亦貼著宋妍髮髻說道。

“那白日裡，我與你解釋的和沈言的事，你果真也聽進去了？心裡沒再多想吧？”，宋妍不放心問道。

“果真聽進去的。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會相信”，柳如止誠懇道，卻又言，“但我還是要向你承認，雖然我無條件信你，可當下我的心裡是有些難受的。”

宋妍不答，偷偷一笑，心中自有暖流涓涓淌過。

說罷，柳如止鬆開手，雙手輕輕扶住宋妍的肩膀，鄭重道，“阿妍，以後無論有什麼事，你都可以告訴我。我知你家父兄一旦做了決定就很難被旁人左右，但是，婚嫁之事，始終要雙方有意才能可行。我也並不是一個物件，可隨意擺弄。更不會因為同情誰，就隨意娶了誰。我若心裡認定了你，無論如何，我身邊的位置也只會留給你一人。”

宋妍心中震動，眼眶不禁一熱，答，“我信你！”

窗外的黑色漸漸退去，隱隱聽到樓下開始有了嘈雜聲響。

蘇葉在門口輕輕叩起了門。她並不知道里頭正發生了什麼，只朝裡提醒道，“娘子？郎君？可清醒點了沒？馬上人多了，被認出來了就麻煩了。要不咱們洗把臉，整理整理先各自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