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一早上的鬧劇,宋運早就身心俱疲,便也未留沈言午膳,只命宋寅、宋至兄弟二人好生將其送回府邸。
另一邊,宋妍也有去詠絮堂幫忙的打算,自也隨著哥哥們一路跟了出來。
“可以啊,常侍演技不錯”,宋妍緊貼沈言身後,悄聲嘲諷。
“彼此彼此”,沈言亦不退讓,冷著臉低聲回道。二人心中皆賭著一股莫名的氣,自是互相不肯退讓一步。
出了府門,宋妍也未多做寒暄,直接轉身就要上馬車,只聞身後宋至驚歎,“常侍今日來未跟隨從?”
“是”,沈言答。
“常侍住所與宋府相隔甚遠,那常侍是如何來的?”
“在下步行而來。既登門致歉,若攜三四隨從,駕馬而來,又何談誠意態度?”沈言作揖,姿態已是謙卑之極。
“何其虛偽”,宋妍扯唇,暗中鄙夷道。
宋至倒是個單純的,見沈言如此,心中大為震動。忙扶起沈言欽佩道,“大人果真是個至純之人。”
轉而,他立馬朝著才上馬車的宋妍喊道,“二妹妹如今既與常侍言和,不如送常侍一趟吧!”
“也好!天家、皇后對娘子義舉讚賞有加,如今又值藥鋪新修,雜事繁忙,不如我與娘子一同前往,也可盡一份綿薄之力”,沈言恭敬說道。
“太好了!沈常侍如此熱心,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宋至聽言高興地直咧嘴。
“那我替二妹妹謝謝常侍了”,一旁宋寅則沉穩許多,忙作揖俯首。
沈言不言,只回禮。
“你們一個個自說自話的,我何曾答應了?” 宋妍吃驚,一時竟無言相對,眼看著沈言上了自己的車子,忙向他厲聲質問。
“不是娘子說要助我成事?如今我不該好好表現一番”,沈言挑著眉,一臉輕浮狡黠模樣,全不似之前的嚴肅態度,氣的宋妍胸口一悶,險些往後倒去。
“常侍很會得了便宜還賣乖。既如此,詠絮堂正缺個人手記賬,往後就要麻煩大人了”,宋妍咬牙笑道。
“娘子!”金氏一臉燦爛笑意扶著宋妍下車,但見沈言緊隨其後,臉上表情一下就又僵了住。
“娘子這是?”金氏疑惑,只當沈言不是善茬,忙湊宋妍耳旁悄聲問。
“忘了和大家介紹,沈常侍心善,這幾日自請為我們詠絮堂做賬房夥計,大家有什麼隨意使喚,千萬別客氣”,宋妍高聲道,巴不得屋裡屋外、來往過客全都聽到。
沈言本不過只打算在宋家長輩面前做作樣子,博得些好感,哪能真幫忙宋妍。
誰承想,宋妍氣極之下,竟也心生一計,反將了他一軍。如今已然騎虎難下,只見沈言臉色一陣發青,頭頂冒煙。
“此番動盪之後,藥鋪的確擠壓了不少未入賬目,既..既如此,不知大人可...可否?”
金氏膽小,見沈言臉色逐漸難看,更是連話都說不利索,眼神閃躲,只往宋妍身後藏去。
“常侍愣著做甚?趕緊請吧”,宋妍才不怕沈言,她高昂著頭,一臉享受的看著沈言吃癟的樣子。
沈言氣笑,又無力回駁,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宋妍進了裡屋研墨開筆。
“娘子”,金氏悄悄將宋妍拉至一旁,憂心道,“這些賬目種類繁雜,大多還是之前軍中採購類目,更是少不了仔細。我怕大人就算是熬整個通宵也未必能算完啊。”
宋妍聽後,反倒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道,“原先我又開藥方,又是記賬,早就頭痛不已。如今,我倒要感謝你告訴我這些。若不是沈言今日自己誇下海口,我怕是有三頭六臂也難抵擋!”
“娘子將如此重活壓在沈大人身上,就不怕惹他惱怒?賤妾聽聞,這樣的賬目即便在外頭請人,也要花不少銀錢的。”
“那就更好了!沈言自討苦吃,還替我省了好些銀兩”,眼見著金氏惶恐,宋妍更是喜上眉梢,忙安撫道,“你放心!常侍不敢和我動怒。”
金氏聽罷也不便再勸,只得將信將疑。心中卻不免生出疑惑,“這常侍與宋娘子怎麼和離以後,關係反倒好了起來?”
沈言再抬頭時,已是夜色沉沉,月影婆娑。
宋妍為他點了兩盞昏黃的油燈,假意關心道,“天色沉暗,常侍可別累壞了眼睛。算完手頭這筆,明日再來吧。”
“明日?” 沈言手中的筆一僵,不可思議的望向宋妍,眼中早已佈滿血絲。
“常侍很吃驚?是你和哥哥許諾要幫我的,難道常侍嫌累就不想幫了?如此善變,也難怪哥哥們之前覺得常侍靠不住。”
“你!” 沈言氣的要丟筆,可剛一抬手,只覺一陣痠麻襲來,忙又放下了手臂。
宋妍見狀低頭輕笑,看著沈言被自己折磨的如此可憐,心中便也生出一絲不忍情緒,道,“這樣吧,你且幫忙將公家的賬目算清即可。那些平日裡的私人賬目,留著我來便是。”
沈言冷笑,“看來我還要感謝你?”
宋妍挑眉,“你若不願,我自然不介意你幫我把所有賬目算清的。”
“不必!”沈言一字一頓,卻是極力剋制著滿腔的怒火,只覺全身血液沸騰。
“言郎?言郎?”
屋外忽然傳來女子的叫喊。
“清兒?” 沈言立馬辨認出了聲音,驚訝脫口。
“有人找你?那你走吧”,宋妍道。
只見宋清一身男裝扮相站於月下,不斷朝裡張望探頭,卻遲疑不敢踏入。
沈言忙快步出門去接,關心道,“清兒,你怎麼來了?”
“白日聽哥哥們說你隨二姐姐一同去了藥鋪,可到現在都沒有人傳信說你回府。我擔心,就偷跑了出來。”
沈言眼底一片柔波,俯身抱住了宋清,溫柔安撫道,“別擔心,我不過幫你二姐姐看了幾本賬目,一時忘了時辰,就到了現在。”
“你何時和二姐姐關係如此好了?白日裡還特地登門向二姐姐下跪道歉,虧的我還為你心痛下跪。”
沈言聽出宋清語氣有些吃味,反倒笑意更濃,更將她往懷中按了按,寵溺道,“清兒吃醋了?”
宋清不答,臉微微泛紅。
“我不過是想在你家人面前多博些好感。清兒,我真的很想娶你,又怕你家人不信我”,沈言解釋。
昨日飯桌上宋運和兩個哥哥打算將宋清嫁予柳如止的事還歷歷在目,而此刻沈言的一番剖白,則立馬讓她明白了背後包含的深意,不禁紅了眼眶。
“二姐姐做事有時容易激動忘了分寸,言郎你心實,可別總全聽她的使喚,累了就休息,做做樣子便可。”
“我明白的!”沈言道。他看著懷中瘦弱的宋清,心底泛出一絲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