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光透進屋內時,宋妍也醒了。
她幾乎也是一夜未眠的。
宋妍想起,在自己迷迷糊糊睡著了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她就被柳如止那撥弄自己頭髮的手給弄醒了。
可她沒有睜眼,假裝仍在夢中。
她努力平穩住了呼吸,卻怎麼也止不住那顆快要蹦到喉嚨口的心。
似夢似真中,她隱約覺得柳如止好像俯下身來。他臉正一點一點,慢慢貼近了自己的臉。
柳如止的鼻尖已經輕輕觸碰到了自己臉頰上的髮絲,毛茸茸、冰冰涼,恍若一塊冰不經意掉入了一片滾燙中。
宋妍貼身的手悄悄握緊了拳頭。拇指指甲習慣性的用力掐住了食指關節,留下一道深紅的甲印。
兩股溫熱溼潤的呼吸彼此交織著,雙方都極盡貪戀,又彼此小心翼翼地享受著這一刻的靠近。
宋妍努力壓抑住內心想要轉頭回應對方的強烈慾望。
就在自己也快要藏不住內心翻湧的情緒時,那枚看似危險的吻卻終究遲遲沒有落下。
那股溫柔溼潤的氣息,很快就離開了自己臉頰。於是,宋妍緊張的情緒也立刻感到了一瞬間的放鬆,但心卻莫名有些失落。
“我到底在期待什麼?”她仍緊閉著雙眼,在心裡暗歎。迷迷糊糊中,她好像也聽到了一旁柳如止無奈哀愁的嘆息聲。
“娘子!娘子!你再發什麼呆呢?”
夏吟第一個進屋,剛巧撞見宋妍側臥在床上沒有睡,卻睜著眼睛出神。
“沒什麼!只是昨晚沒睡好,有些失神”,宋妍疲憊的笑了笑,繼而又問,“怎麼了?其他人呢?”
她很想問柳如止,但又不好意思,只能含含糊糊問候了所有人。
“都在前廳呢,我來服侍娘子梳洗,一會兒也去前廳用膳。”
“好!”
柳府沒有什麼女眷,柳如止的母親早年在柳父去世後,整日鬱鬱寡歡,在如止入仕幾年後,便自請去了道觀修行。
清晨時分,柳如止注意到了宋妍被扯破的半個袖子,找人在府中尋了好久,這才找到一件自己母親早年間的常服。
這是一件碧玉色的宮裙,繡工極好,上面用金線細細描繪了花朵與飛禽。只可惜,圖案早已不夠時新,顏色也略老氣沉穩。
“哈哈娘子,你穿著柳夫人的衣服,簡直就像姑娘偷穿自己母親的衣服似的!”
看著眼前的宋妍,夏吟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
宋妍到達前廳時,柳如止已端坐在主位,兩旁分別坐著沈言和宋清。
經過昨日一夜,宋妍反倒是有些不敢直視柳如止。
她冷冷的瞧了一眼沈言,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想到昨晚沈言將自己拋棄,宋妍便更是擺出了一副高傲姿態,似乎在向他宣告,即使沒有他,自己也還是活的好好的。
“二姐姐,精神不錯?”
宋清看著一襲華麗宮服的宋妍,神情尷尬,語氣卻有一絲挑釁的味道。
“好得很呢,多虧了柳大人,否則今日我也坐不到這裡”,說罷,宋妍便轉頭朝一旁的沈言笑道。
沈言一陣臉青,也不回話,訕訕道,“都沒事就好”。
宋清依舊不依不饒,又道,“如止哥哥心善,答應了保護沈府,果然做到一個不漏。二姐姐與我順利脫險,不僅多虧了如止哥哥,也要感謝言郎一家的庇護。”
宋妍這次總算聽出來了。
她心想,宋清這般陰陽怪氣,大機率是因為柳如止捨命救了自己,突然感到心態不平衡了。
“也是,一個整天圍在自己身邊的舔狗,突然有一天不再以自己為中心了,自然心裡是不爽的”,宋妍心中冷笑。
“娘子是柳中丞捨命救下來的。昨日大火裡,娘子喊了好久的郎君也等不來半個人影。好好的沈府官眷最終卻落得這個下場,我們娘子呀,可不敢再求沈府的庇護了。”
夏吟自然比不得宋妍沉得住氣。
在看見宋清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後,夏吟也不管什麼主僕禮儀,直愣愣的就這樣回懟了過去,說的宋清的臉霎時紅成一片。
“夏吟,不得無理”,宋妍嘴上假意訓斥,背後卻悄悄為夏吟的英勇豎了一個大拇指。
“好了,別再說了。皇城眼下一片蕭條難道是什麼好事嗎?”
沈言神情嚴肅,眉宇間盡是冷酷。
宋妍看得出來,沈言表面上是打斷了兩姐妹的談話,實則卻是滿滿的私心,看不了一點宋清被人欺負的樣子。
“柳中丞,昨日之事,沈某感懷在心,他日定當湧泉相報!如今聽聞叛軍已平,沈某還需攜家眷回府整理檢視,就不再叨擾了。”
柳如止聽聞忙上前關切道,“昨日沈府滔天大火,恐常侍回去也只是一副空殼,不如再多留幾日,等徹底安穩以後,再做準備?”
沈言不答,只深深作了一揖,悲痛道,“縱使只留一副空殼,沈某仍要攜家眷回去。家父還在那裡等著我們”,說罷,便不禁溼了眼眶。
宋妍難得見到沈言柔軟的樣子,此刻算是一回。
只見他彎腰垂首,深邃的眼眸已爬滿悲傷。眼淚順著他高挺的鼻樑滑落,絲毫沒了平日裡的高傲冷峻。
宋妍輕嘆一口氣,便也來到沈言身邊,朝著柳如止行了一禮,說道,“府君以身殉道,臣婦本就應隨郎君一起回府盡孝。大人之恩,宋妍自銘記在心,無以為報”。
沈言紅著眼眶,回頭看了一眼宋妍,神情複雜。
對面柳如止見他們二人如此,自也不好強作挽留。
只是,當他聽見宋妍在自己面前自稱臣婦時,心卻像被刀刺了一般疼痛。
他勉強微笑道,“大宗正卿高風峻節,風流千古,柳某敬佩萬分。只是如今外面風波剛平,你們夫婦二人回去還是要多加小心。”
“是”,沈言又作揖。
宋妍跟著沈言,一前一後拜別了柳如止。
就快登上馬車時,宋妍卻再也忍不住情緒,回頭悄悄望了一眼。
只一眼,卻剛巧撞上了柳如止同樣望向自己的視線。
二人一時皆無言,卻都有些忍不住紅了眼眶。
宋妍生怕自己會掉眼淚,趕忙拉著夏吟扭頭鑽進了車內。
寒風刺骨,沈府的馬車揚塵而去。柳如止卻仍在原地痴傻的站著。
“郎君!郎君!沈家娘子已經走遠了,屋外寒冷,郎君又有傷,別再看了!”一旁蘇葉一臉擔憂地拉了拉柳如止的袖子提醒道。
柳如止無言。
蘇葉見狀又道,“郎君何苦這樣折磨自己。縱使沈娘子也有心,也難違天命。蘇葉以為,郎君以後還是少見沈娘子罷。或許時間長了,郎君和沈娘子彼此也就互相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