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前面的路已經燒起來了,若是繞路,就只能往宮門去了”,蘇木猶豫說道。
“算著時辰,袁恆的騎兵恐怕已經抵達宮門口了”,柳如止蹙眉,低頭看了看懷中才死裡逃生的宋妍,心裡竟開始有些慌張。
只見,她面色蒼白慘淡,臉頰兩側還有幾道淡淡的炭灰,像一塊破碎的玉。
曳曳火光中,她的身影愈發纖薄,看起來淒涼又脆弱,全然沒了往日的精氣神。
柳如止的心像被揪了一下。前方早已是滿目通紅,一片大火越燒越旺。
柳如止無可奈何,只能將宋妍抱上馬,圈在懷裡,轉頭對蘇木說道,“沒辦法了,繞宮門!”,又問,“你帶刀了嗎?”
“有的,郎君”,蘇木表情嚴肅,他立馬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若是運氣好,主僕四人或許可以避免一場大火,平安回府;若是運氣不好,遇到叛軍,一場死戰也將不可避免。
通往宮門的路,沒有熊熊大火,卻一片死寂,有種說不出的恐怖。
“你害怕嗎?”柳如止低頭,輕聲朝懷中宋妍耳畔問道。
“不怕。”
宋妍答的過於冷靜,不知是真是假,昏暗中,柳如止亦分辨不出她臉上的情緒。
“郎君,你看,是叛軍……他們已經到了……”
柳如止和蘇木,最終還是沒能躲過與袁恆的相遇。二人收緊馬繩,在隔著叛軍一條窄街的地方,停住了腳。
袁恆軍士機警,在遠遠聽見身後參差不齊的馬蹄聲後,回頭一看,只見兩人兩馬上,分別又馱了兩個虛弱的女子。
“將軍,那像是御史中丞。”
“怎麼是他?”袁恆微微皺眉,心中不免煩躁。
袁恆掉轉馬頭,往柳如止的方向緩步走去。幾百號計程車兵兩邊撥開,紛紛為袁恆讓出了一條道。
“柳中丞不在府裡待著,怎麼跑來了宮門口?”
袁恆的神情不悅,語氣輕蔑,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馬上的女眷。
“這不是宋將軍府上那不得意的庶女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早成了沈常侍的新婦,怎麼會出現在中丞馬上啊?”
袁恆一開始還皮笑肉不笑的,轉而瞬間臉色一沉,面露兇光道,“我提醒過你,念在你亡故父親的面子上,我放你們柳府一馬。但今日你擅自出門,就是與我袁恆宣戰。這次,我可不管你到底是因何原因闖去沈家,擋我路者,殺無赦。”
一陣閃光劍鳴,骨鳴弓弦,袁恆話音剛落,身後計程車兵已經齊刷刷布了陣。
袁恆冷哼,抬手示意後方原地不動,傲慢道,“以多勝少,恐勝之不武。不如我給你一個機會,你們四人對戰我身旁四名騎兵,若你贏了,我便放你走,可好?”
“郎君……”蘇木有些害怕,轉頭看向柳如止。
柳如止不言,抓著馬繩的手緊了緊,手背青筋凸顯,骨節泛白。
“阿妍”,柳如止輕聲喚起了宋妍的乳名,依舊柔聲徵求道,“你下來等我好不好?”
未等宋妍作出反應,袁恆便先識破了柳如止的心思。
他高聲呵道,“柳中丞,袁某剛剛說了,是你們四人對戰。少了一人都不算公平”,繼而,他又伸手指著宋妍狠狠道,“再說,你以為,你若輸了,她們還能苟且?”
“如止,他不會放過我們的。我幫你握住韁繩,你盡力就好,我們生死一起!”
宋妍轉頭,語氣平靜,眼裡滿是堅定。
“好!”
刀光閃閃,一招接著一招,空氣中滿是兵器摩擦的冰冷之聲。
對面騎兵毫不留情,疾風閃電,削斬而來。柳如止終究是個文官,雖會些功夫,卻遠不敵對方訓練有成,只能一手護著宋妍,一邊閃避防守。
沒幾個回合,他便已是鮮血淋漓,滿是刀痕。
宋妍的心像被灼燒一般疼痛,雙手死死拽著韁繩。縱使強忍著咬緊牙關,眼淚卻仍控制不住決堤而湧。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身後忽的傳來高亢一聲,“阿妍!哥哥來了!”
身後似有數千馬蹄踏來,發出隆隆巨響。一支支利箭從宋妍身旁呼嘯而過,四個騎兵應聲倒地。
“大膽袁恆!還不束手投降!”
赤色戰馬上,靖王一身戰袍,昂然端坐。劍眉星目,英氣勃發。他的左右正是宋妍那兩個駐邊的哥哥,宋寅、宋至。
袁恆眼裡劃過一絲不可思議。
“靖王?他居然還有千騎活著?”袁恆沉默,雙眉緊鎖。
“阿妍,帶著柳中丞先走!”宋至喊道。
宋妍回頭看了一眼靖王浩浩蕩蕩的人馬,心中似猜到了什麼。深深看了一眼哥哥們後,立即甩起韁繩,頭也不回的策馬離開。
夏吟不會騎馬,蘇木也已渾身是傷。宋妍一人驅二馬,費了不少功夫才終於跑回了柳府。到時已是精疲力盡。
守衛從門縫中看到了滿是血汙的柳如止正虛弱的靠在宋妍身上,立馬開門去迎。
“快把他們抬去房裡!準備毛巾和幾盆冷水,再不處理要來不及了!”
宋妍不等守衛開口,一進門也不顧身體疲憊,忙焦急安排。
“是!”
江郎中趕來時,蘇木和柳如止一個躺在榻上,一個躺在臨時拼接的長椅上,皆傷痕累累,處處滴血。
“郎中,蘇木的傷口多在兩臂,還麻煩您費心幫忙了”,宋妍道。
“那中丞?”郎中抬眼望向榻上昏迷的柳如止。
“他因我而傷,我想親自幫他醫治”,宋妍含淚。
“好!娘子若有什麼疑問,可隨時喊小人上前搭手”,江郎中看出宋柳二人之間隱晦的情誼,亦見識過宋妍的本領,自是十分放心。
宋妍輕輕撕剪開那一塊塊沾粘在柳如止身上,早已被血浸透的布料,小心翼翼地用冷水將傷口先擦拭個遍。
她細細觀察了一番,這些傷口深深淺淺、大小不一,但索幸都沒傷及要害。可見他當時雖不敵對方,但好在防禦得當。
“還好,還好”,宋妍如釋重負,連聲嘆道。心裡繃著的弦終於能夠鬆懈了下來,幾顆眼淚卻再一次不爭氣的像斷線珍珠般滾落,一直滴在柳如止裸露的面板上。
沈言和宋清匆匆趕來,見宋妍正跪坐地上,凝神為柳如止處理傷口,儼然一副心無旁騖的清絕姿態。
她衣裙凌亂,髮髻散落,一身的汙垢與血漬,袖口也因斷裂垂下了長長一塊布條。
二人僵站原地,一時皆無言,心裡卻各自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