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我。”
楚子航拉住瑞吉蕾芙的手，兩人的舞步交疊在一起，隱沒在舞池的人群中。
雖然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少女拙劣地用手帕蒙著面，但楚子航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和那天晚上在少女的臥室見到對方時不同，瑞吉蕾芙今天穿著一套精緻的禮服，禮服是露背款，開口很深，手搭在少女後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指尖傳來溫潤滑嫩的觸感。
少女身上香薰蠟燭的味道混合著清新的髮香不斷往楚子航鼻腔裡鑽。
舞池中，動感舞曲的節律越來越快。
瑞吉蕾芙心有靈犀地跟上楚子航舞步的節奏，完美融入周圍舞動的人群中。
兩人之間默契地沒有說話，目光交匯在一起，都從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疑惑。
瑞吉蕾芙下意識地挪開視線，臉頰有些泛紅，她無比慶幸自己用手帕遮住了臉，沒有在楚子航面前暴露出少女的窘態。
許久後，楚子航停下了舞步，目光掃過周圍不斷扭動身姿的人群。
“這群人，很不對勁。”楚子航眉頭緊皺，“你有沒有覺得，他們很奇怪？”
瑞吉蕾芙點了點頭，她從一開始就莫名有種毛骨竦然的感覺。
甚至剛進舞池的時候，她還產生了把別人當成楚子航的錯覺……
但少女顯然並不準備告訴楚子航這件窘事，銀灰色的眸子滴溜一轉，瞟了一眼楚子航刀削般的下頜線。
瑞吉蕾芙清了清嗓子，聲音細軟：“我們移動的速度很快，動作幅度也很大，可這群人像是完全沒看到我們一樣。確實很奇怪，就像是……”
“就像是遊戲裡的NPC。”
“嗯？什麼是NPC？”瑞吉蕾芙疑惑地問，她從有記憶起就一直漂泊在一望無際的冰海上，很難有機會接觸到電腦遊戲。
“嗯，就像是虛擬人一樣，沒有自己的意識。”楚子航理解了瑞吉蕾芙的知識邊界，換了一種說法，“他們一直都是這樣嗎？”
瑞吉蕾芙眨了眨眼，說道：“我是第一次來這裡的舞池，文森特很難讓我抓到這種能溜出來的機會。”
“據我所知，這裡的舞池24小時開放，但其實我從未在頂層船艙見到過這些客人……”
楚子航忽然想到了船長薩沙的吐槽。
這艘YAMAL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上一批新的客人，客人們來來往往，不會帶來任何東西，也不會帶走任何東西，在船上，那些人甚至連屎都不會拉……
楚子航雙眼微眯，璀璨的黃金瞳驟然點亮。
君焰恐怖的高溫開始向四周擴散而去。
舞池裡，人們還在不停扭動著身體，對此刻正在發生的一切置若罔聞。
此刻，瑞吉蕾芙也反應了過來，銀灰色的眸子裡盪開淡淡的金色。
片刻後，少女光潔的後背上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他們……他們都不是人！”
楚子航點了點頭，目光迅速掃過整座船艙，最終聚焦在天花板上的某個鐳射照燈上。
楚子航雙眼微眯，劇烈的高溫點燃了船艙裡的空氣，整個場景在高溫下都變得模糊和扭曲起來。
伴隨著一股燒焦的氣味，兩人眼前的畫面突然一變。
頃刻間，舞池裡的音樂聲消失不見。
啪嗒一聲。
一枚微型鍊金矩陣從天花板上掉落在地。
此刻，兩人終於看清了先前在舞池裡扭動身體的那些“人”究竟是什麼東西……
他們渾身上下被漆黑的鱗片所包裹，長長的指甲像是鋒利的刀刃一般，就這麼拖在金屬地面上，發出刺耳的摩擦音。
“這些人……都是死侍？”
瑞吉蕾芙瞪大了雙眼，心臟瘋狂跳動，突然有些噁心想吐。
她曾經在曾祖母關於龍族和混血種的研究資料上看到過關於這種怪物的介紹。
“不，不是死侍，是比死侍還要高階的存在。”楚子航說，“死侍只會暴虐地攻擊一切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活物，而這種怪物顯然比死侍冷靜得多，並沒有主動攻擊的慾望。”
“那剛剛他們在舞池裡……我們難道是產生了幻覺？”
“很可能是某種具有催眠作用的言靈，”楚子航指了指地上那個鍊金矩陣殘骸，“使用者透過這種鍊金矩陣遠距離傳輸力量，讓言靈發揮作用。”
楚子航當然熟悉這種技術，路明非對這種鍊金矩陣的掌握爐火純青。
但楚子航更加清楚地知道，最先掌握這種技術的那個人，是奧丁……
“瑞吉蕾芙，你知道嗎……”楚子航清了清嗓子。
“嗯？”
“那天晚上，我在你臥室的時候……”
此言一出，瑞吉蕾芙耳根子忽然一紅。
那天晚上，兩人在臥室扭打在一起，楚子航摁住她的手把她控制在地上的場景在一瞬間湧上心頭。
不是？你這人也太不害臊了吧？
現在這情況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
少女下意識低下頭看著腳尖，不由得有些期待楚子航接下來會說什麼。
瑞吉蕾芙：中國男人說話都這麼勾人的嗎，會說話你就多說一點。
“嗯，我記得那天晚上……”
“嗯？”
“我在你臥室裡看到了一幅油畫。”
瑞吉蕾芙眼裡的光忽然滅了，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那是我曾祖母的畫。”瑞吉蕾芙撅了撅嘴。
楚子航若有所思地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幅畫上的內容，應該是諸神的黃昏。”
“但它和其他主流的油畫不同，你房間裡那幅畫上，奧丁面對的敵人是兩個，一條黑色的龍，一條白色的龍……”
瑞吉蕾芙面露思索之色，“沒錯，曾祖母以前和我講過這個故事，奧丁帶領英靈殿裡的女武神，一起面對末日的衝擊……”
“據說，我曾祖母年輕的時候有預知未來的能力，這幅畫是她看到的未來，世界末日的樣子。”瑞吉蕾芙攤了攤手，“可是，世界末日應該離我們應該很遠吧。”
也就是……在瑞吉蕾芙的曾祖母，初代星之瑪利亞的預言中，那場象徵末日的終局之戰，白王也在場麼……
楚子航沉吟片刻，看著瑞吉蕾芙的眼睛，說道：“我想，我們現在就在奧丁的英靈殿。”
瑞吉蕾芙瞪大了雙眼，下意識地看向周圍那群可怖怪物……
“沒錯，他們就是奧丁英靈殿裡的英靈……”
這時候，船艙裡突然傳來一陣劇烈嘔吐的聲音。
在船艙的角落裡，薩沙正不斷摳著嗓子眼，吐出一堆綠色的東西。
在他身前的餐盤裡，放著一堆發黴的麵包和粘稠且渾濁的葡萄酒液。
“奶奶的，我一定是在做夢。”薩沙捂著嘴朝楚子航這邊走來，“你們剛才在說什麼？什麼催眠？什麼英靈？”
“奶奶的，怪不得這個中層船艙會供應許多船上餐廳沒有的菜品……yue……”薩沙抹了抹嘴角，“還有這群像是日本特攝片裡那些怪獸一樣的東西……yue……”
“我大抵是病了！”薩沙使勁瞪了楚子航一眼，“跟奇怪的人待在一起果然會遇到奇怪的東西……”
“他們就是你平時接待的客人。”楚子航淡淡地說。
薩沙回頭看了一眼那群在原地呆傻站著一動不動的怪物，有些愣神。
“準確的說，他們應該是被獻給某個存在的祭品。”楚子航眉頭緊皺，“或許，這艘永不靠岸的破冰船，也只是一個在全世界範圍騙取投資的噱頭而已。”
“所以……看似不斷有客人進駐到船上……”瑞吉蕾芙瞪大了雙眼，“實則只是為了送來一些好用的祭品……”
看著楚子航與瑞吉蕾芙詭異的一問一答，薩沙尷尬地撓了撓頭，指了指身後某個方向，“入口在那邊，通向頂層停機坪的入口。”
推開門，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現在不是極晝時期嗎？天黑了？”薩沙吐槽道，“我草！那架直升機呢？不見了？”
楚子航抬頭一看，腳步頓在原地，瞳孔驟然收縮。
他驚訝的不是直升機的不翼而飛，而是頭頂的景象！
那根本不是什麼夜色！而是一枚巨大到遮天蔽日的黑繭，它像是黑洞一般不停吸收著周圍的元素能量，連光線也無法逃脫。
太陽斜斜地掛在天邊，只能從黑繭邊緣的位置透出一絲光亮。
一股恐怖到極點的威壓如泰山壓頂一般，傾瀉在楚子航和瑞吉蕾芙身上。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薩沙驚恐地問道。
體內沒有龍血的他，雖然無法感知到血脈深處傳來的威壓和臣服之意，但也能憑直覺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楚子航下意識地做了一個吞嚥的動作，做了幾個深呼吸使自己強行鎮定下來……
撲通一聲。
一條拖著堅硬長尾的章魚一躍而起，在空中展開巨大的膜翼，奔向黑繭的邊緣，被其吸收。
緊接著，黑繭的吸力越來越強，並且隨著吸收的生物越來越多，吸力作用的範圍越來越大。
冰面碎裂，而後崩塌，從四面八方傳來堅冰墜海的轟隆聲，和噼裡啪啦的水花聲。
各種從未見過的奇形怪狀的深海魚和浮游生物躍出海面，在眾人眼前飛過，緩緩隱入黑繭之中。
在這片YAMAL號所在的海域，即使隔著厚厚的冰層，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在海洋深處，有富集到極點的龍族基因正在飛速擴散。
很顯然，這裡是某個東西的孵化場。
一個已經構建出完整生態系統的孵化場。
很難想象，從開始孵化到孕育完畢，孵化場的主人構建出它想要的一切，究竟花了多長時間？
一天？還是一個小時？亦或是一分鐘？
它既慷慨地釋放出自己的基因，又將所有以它基因為食的生物盡數吞噬。
在整個龍族歷史和傳說中，有且只有一個存在，配得上這樣宏大的孵化場……
在卡塞爾學院所有資料中，它只有一個形象——黑龍隕落在一座高山之上，遮天蔽日的巨大膜翼從山頂一直垂到山腳，上面掛滿了無數活人的屍體……
就在這時，突然從身後傳來一陣緩緩拍手鼓掌的聲音。
“真沒想到，你們能逃離‘婆娑世界’的精神操控，這麼快就找到這裡。”
一個身著精緻西裝，看著像是昂熱那個年代的銀髮老人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停機坪上。
奧丁沒有戴面具，但楚子航能聞出對方身上那股令人作惡的腐朽的氣息。
“正好，新王的登基，理應有人見證。”奧丁淡淡地笑著，嘴角的弧度讓楚子航感到一陣噁心。
楚子航直接開啟了暴血。
二度暴血！
三度暴血！
君焰恐怖的高溫在楚子航精準的操控下直奔奧丁面門而去。
“取消。”
奧丁僅僅只是說出兩個字，楚子航的言靈被中途強行終止！
楚子航吐出一口鮮血，死死咬緊牙關，欲要再度釋放君焰。
“取消。”
這一次，楚子航連釋放出高溫的時間都沒有，言靈再度被強行終止！
“沒用的。”奧丁搖了搖頭，眼底寫滿了輕蔑，“永遠無法正視自己的渺小，這也正是人類最大的悲哀。”
奧丁打了一個響指，巨大的黑繭轟然洞開，從中間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緩緩向兩側展開。
黑繭為奧丁開啟了一扇巨大的門。
既像是通向神國，又像是直達地獄。
一道漆黑的階梯從巨門深處緩緩降下，像是迎接主人迴歸一般，最後一道階梯停留在奧丁腳下。
此時此刻，他像是回到了那個彷彿永恆下著暴雨的夜晚。
那天，他抬頭看向奧丁時，對方也是這般高大偉岸，像是神明般不可褻瀆。
可是……那個男人，卻義無反顧地拿著刀衝向了“神”的領域。
楚子航又吐出一口熱血。
他忽然笑了，從縫在內衫胸口的袋子裡摸出一粒藍色的藥丸吞下。
他開啟了四度暴血。
在這一刻，體內的龍血像是火山噴發一般激盪出澎湃的能量，不斷改寫著楚子航作為人的基因。
他的骨骼、血液、頭髮、面板……身體上的一切，都在迅速向龍類轉化。
這就是四度暴血，初代獅心會掌握的，人類激發身體全部潛能，向龍類靠近的究極秘術。
“看來你已經掌握並走完了一條‘成神之路’，”奧丁依舊搖著頭，絲毫沒有把楚子航放在眼裡，“但很遺憾，你並沒有資格成為我的對手。”
“取消！”
依舊只是短短兩個字，卻像是天生要必須服從的命令一般，四度暴血下，楚子航依舊無法使用出言靈。
甚至連話都說不出口。
體內暴血的反噬已經開始吞噬他的甚至和意識，大口大口的鮮血不斷從喉管深處往外湧。
“不過，你們可以感到榮幸，能成為喚醒他的祭品之一！”
“多麼偉大的存在啊！”奧丁臉上浮現出嚮往，“這麼多的祭品，也僅僅只夠喚醒他那麼短短几分鐘而已！”
奧丁凌空踏出一腳。
YAMAL號這艘萬噸巨型船在這一腳下直接斷成了兩半，船上那些詭異的怪物們沒有絲毫抵抗地墜入海中。
冰涼刺骨的海浪洶湧襲來，誓要將這艘“永不停靠的航船”永遠停靠在冰海深處。
身體緩緩墜入漆黑的海底……
楚子航眼前的光亮越來越暗，耳邊已經聽不清任何聲音，面板也無法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朦朧中，他好似看見了那天在暴雨中開邁巴赫的男人，和他的母親蘇小妍。
他們一起撐著傘，在暴雨的學校門口接他放學回家。
這次，男人沒有開那輛邁巴赫。
回家的路，他們一路用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