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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回鄉

人生數載,不過一夢。蕭雲帆已經活了三十多年,這些年裡他做過許多的夢,有的夢他還記得,有的夢他已經忘卻。好在人生有夢,心有所依。少年時,他夢想著長大,等到他真的長大了,心中卻沒有當初期許的那般。

小時候,有師父在身邊,他心裡覺得很踏實;師父走後,那種踏實感便蕩然無存。一想起師父,他就忍不住掉下淚來。這些年他在江湖上雖說為浪劍門掙了些臉面,可這些遠遠對不住師父對他的期許。其實謝天琊並未要求徒弟非要闖出多大的名頭,只要他一生無憂,平安喜樂,便是對得住自己的教誨,反是他這做徒弟的總覺得虧欠師父的太多。

明月中天,銀霜鋪地。夜風自樹林間呼嘯而過,葉子沙沙作響。蕭雲帆跪在兩座墳冢前神情苦楚,兩隻眼睛裡佈滿了血絲。

他獻上貢果,點明香燭,焚化著紙錢黃表,隨著火焰跳動,一縷縷白煙升起,那兩座墓碑上方恍若有兩位老人含笑而立。

蕭雲帆望著那虛影,拜了三拜,而後倒了兩碗酒潑灑在地上,半空中兩位老人虛影彷彿心有靈犀一般,不約而同舉起酒碗,碰了一下。

火光中蕭雲帆望著那墓碑上的字跡,感慨道:“師父,師叔,帆兒無能,給你們兩位老人家丟臉了。寧夏一戰,我一敗塗地。連累一眾武林豪傑送命,弟子……弟子無能……”說著說著,淚水打溼了衣襟。

斑斑淚光中,他彷彿又看到了那一個個熟悉的面容,駱九天、霍中原、銀十三、白若萱……

就在他失魂落魄之際,背後不遠處一個聲音冷笑道:“哭哭啼啼就不無能了麼?”

蕭雲帆聞言一呆,回過神來,趕忙用衣袖抹去臉上的淚痕,霍地站起身來。尋思:“紫玉山向來無外人,那秘道之口鮮有人知,對方又是如何進來的?”

一道人影由遠及近,倏忽間就已飄至他面前。來人身材高瘦,面如冠玉,雙目如電。兩隻手背在身後,透著一股不凡的氣勢。

“巽易先生,是你。閣下緣何來此?”

“你玉獅子一向聰明,難道這也猜不出?”話語中滿是揶揄。

蕭雲帆聞言怒氣上衝,但礙於此人曾幫過自己,倒不好發作。他挺起胸膛,目光逼視對方,心跡已表露無疑。

豈料對方毫不在意,彷彿沒瞧見他這個人一樣。

那雙眼只是望著兩座墓碑出神,良久他嘆了口氣道:“老謝,老葉,你哥倆倒是走得坦然,獨獨於兄弟我一個在世上,好不寂寞。”

這話一出蕭雲帆頓感意外,只聽巽易主人無不哀傷地道:“小子,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他們兩個是我的朋友。

聶某一生狂傲,能讓我瞧上的人不多。老葉算一個,老謝算一個。我原本以為你會是一個,可方才瞧你那哭哭啼啼的女兒態,如今你連個半個也不是!”

蕭雲帆搖了搖頭道:“閣下是前輩高人,又與我師父師叔為友,我是他們的晚輩,自然不能與閣下平輩而交。你笑我女兒態,我自然不會與你計較!”

巽易主人笑道:“你倒是會賣乖!我若和計較,倒顯得有失身份。”說著他拎起酒罈,自斟了一碗,咕嘟嘟喝下。

蕭雲帆伸手去攔道:“喂!這酒好歹是我孝敬我師父師叔的,你要喝酒。我回頭請你就是,何必和他們搶?”

巽易主人用手指點著他嘖舌道:“老謝,瞧瞧你調教的好徒弟,我啊就喝你一碗酒,這小子就拿話頭來壓我!”

說著又連幹了兩碗,蕭雲帆本欲發作,念及他身份不一般,也只能幹看著對方喝。待巽易主人快把酒罈喝到底,這才悠悠吐了口氣,道:“痛快!”

蕭雲帆一臉無奈道:“喂喂!聶先生,你好歹也是幽暗之都的首腦人物,看朋友不帶酒也罷,居然連他徒弟孝敬給他們的酒也喝個精光。這事若傳出去,你的老臉往哪兒擱?”

巽易主人打了個酒嗝道:“老臉?你看我的臉老麼?我瞧你小子別的沒事沒學會,老謝這小氣的毛病倒學的爐火純青!這酒是你孝敬他們的,也就等同他們的,我喝他們的酒他們都沒言語,反是你囉囉嗦嗦,好不爽快!”

蕭雲帆為之氣結,說:“我小氣,我囉嗦,喂喂!你這是倚老賣老。”

巽易主人大笑道:“他們哥倆最喜歡說笑話,你小子沒來之前,老夫在這兒已經陪他們說了許多天的話,吃他們一頓酒也是理所當然。”當下席地而坐。

月光照在巽易主人的臉上,他面板細滑的確不像一個老人。蕭雲帆拱手道:“聶先生,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吧,我又沒用針縫你的嘴。”

“你姓聶,那麼聶千愁該不會是閣下的……”

“是我爹!”

鬼相門門主聶千愁有兒子,但相傳數年前已經死了,後來收張嗣修為義子。在旁人看來,聶家江山早已易主。而蕭雲帆聞得巽易主人姓聶之後便有了這樣的推想。聶千愁一代梟雄,他或許知道反明一事危險重重,與其讓自己的兒子來擔這虛名,倒不如利用張嗣修來做這件事更合適。當年那個死的,自然是一個替死鬼,能夠建立如此龐大的組織,除了聶家後人之外,別無他想。

真正的聶家後人就站在自己的眼前。蕭雲帆之所以想到這點,是因為當初妙仙人公孫無量讓自己冒充聶千愁的兒子時他就覺得很奇怪。如今也算真相大白,見到正主。

巽易主人微笑道:“你倒是不笨。”

蕭雲帆追問道:“前輩,那麼我師叔毀掉鬼相門的計劃你全然知曉。可你為何不阻止他,這點我想不通。”

“在旁人眼裡鬼相門是我爹的基業,可在我眼裡那些基業不過是乞丐身上的一層泥,我壓根就瞧不上。更何況我爹走的路我從來就不認同。試問天下有哪個男人會為了一個女人去向一個國家宣戰?招攬一幫大明餘孽當寶貝,這不是的笑話麼?

那些酒囊飯袋早就忘記先輩們的仇,指望他們聯合起來推翻大明,虧老頭子想的出!老葉毀掉鬼相門不過是替我做了一件我想做而不能做的事。”

對於聶家這對古怪的父子,蕭雲帆不能理解。巽易主人忽然斂住笑容問道:“蕭雲帆,你覺得這世上最可怕的人是誰?”

就眼下而言,最可怕的最危險的人莫過於張嗣修,遇到這樣難纏的對手,縱是蕭雲帆也常感無力。這個人已經不能用可怕兩個字形容。

巽易主人瞧著他,彷彿看穿他的心一樣,緩緩道:“張嗣修的確是個人物,我爹收的這個徒弟也算矮子裡的將軍!這樣的人物,我也很想下場和他玩兩把,可惜我不能出手對付他,就像毀掉鬼相門那樣。所以我希望你來對付他!”

蕭雲帆握緊拳頭,胸中憤懣,狠狠道:“不用你說,我自然會對付他。”

巽易主人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續道:“你隨我來!”

他二人身形飄忽,幾個起落間已飛至山頂。山頂是一塊空地。月光之下,白亮亮一片。四周除了幾顆老松,地上一堆堆石塊,別無他物。

這山頂空地喚作棋盤坪,平時人跡罕至。這巽易主人邀自己前來於此,葫蘆裡買的什麼藥,蕭雲帆委實猜不出來。他正欲詢問,對方開口道:“借你的劍一用!”

未等他答話,背後長劍已被對方撈在手中。巽易主人眉毛一揚,拔劍出鞘,兩根手指在劍刃上輕輕一彈,那長劍登時嗡嗡地響聲。

森寒的劍光映在他的眸子裡,他的雙眸也彷彿燃起了一團火焰。

“果然是把好劍!”說著他雙足在地上一點,旋身而起。月光之下,只見一道淡淡的影子來回穿梭,地面上火光四濺,石屑橫飛。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對方居然在地面上刻出一個棋盤來。更奇的是每道刻痕中閃著淡淡金光。

望著眼前奇景,蕭雲帆不由得大讚道:“先生好本事!”

巽易主人將劍還回對方,說道:“本事好不好,得試過才知道。來跟老夫下一盤。”

蕭雲帆連連擺手說道:“我哪裡是閣下的對手?”巽易主人白了他一眼,說道:“棋還未下,這從氣勢上先輸了。你啊還真給姓張的小子嚇破膽了。”

聽對方如此一說,蕭雲帆豪氣陡生,大聲道:“那在下就陪先生下一局。”

他二人各站在棋盤兩側,此時月光明亮,如水銀一般灑在地上。楚河漢界的兩頭彷彿真的站著兩個將軍一般,地上斗大棋子便如同二人的軍隊。

巽易主人袖袍一拂,嗤地一聲,一道無形的內力推動棋盤上的卒子,向前進發。蕭雲帆還劍入鞘,也暗運內力,將炮擺中。

二人皆以上乘內力運棋,每走一步,均是激盪煙塵。起初,棋子還在棋盤上,再後來斗大的石棋旋在空中,好似陀螺一般,待到吃子之時,兩棋對撞。砰砰之聲更是不絕於耳。一時之間殺氣騰騰,這棋盤好像真的戰場一般。

幾番衝殺下來,二人所剩之棋屈指可數。除了將帥二子,蕭雲帆比巽易主人多出一卒。

巽易主人從半空落下,長舒了一口氣,轉過身去緩緩道:“我輸了,這下你知道如何做了?”

原來這殘局叫對面笑,即便對方只剩一卒一將,猶能將對方老將逼死。蕭雲帆心中豁然,低下頭拱手道:“前輩有意想讓,雲帆這才贏下這局。多謝前輩教誨。”

一抬頭,只見巽易主人從山崖上躍下。蕭雲帆心頭一緊,搶身飛到崖邊,雲霧茫茫,哪裡還有對方的身影,他不由得悲從中來喊道:“前輩!”嘹亮的回聲響徹了紫玉山。

就在他失神之際,一聲鶴唳劃破長空,只見巽易主人雙手負後站在鶴背上,隨著那巨大的白鶴拍動翅膀,山風吹得他衣袂飄飛恍如仙人一般,巽易主人哈哈一笑,漸行漸遠,最終化作一個黑點,消失在這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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