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卵內部根本不是神明的雛形,而是一團不斷重組的基本粒子,正在透過吞噬生命來完善自己的存在形式。
即將被吞噬的前一刻,權杖祭司才明白這個道理。胚胎不是“即將誕生的神”,而是已經覺醒的規則。它不是靠信仰成長,而是靠“吞噬可能性”來擴張自身。它製造鬼新娘,不是為了服務,而是為了收集活體樣本,分析、吸收、同化。
培養要的是一個沒有邊界的世界——在那裡,沒有“你”與“我”,沒有“生”與“死”,沒有“信徒”與“神”。
只有它,永恆流動,永恆存在。
更可怕的是,權杖祭司明白這個道理已經太晚了,他感受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解析、複製,然後分散到那些乾屍腦中。
渡鴉伊恩靜靜注視著這一幕。他看到祭司的白袍逐漸染上金色,額頭中央裂開第三隻眼的縫隙。
當轉化完成時,這個曾經的大祭司已經成了乾屍群中的一員,機械地加入誦經行列。新的鬼新娘們仍在不斷運來祭品。伊恩注意到標籤上的分類越來越精細:“精通赫爾墨斯秘術“、“掌握七種預言體系“、“能操控尼羅河潮汐“。
胚胎並不滿足於普通生命力,它開始有選擇地吞噬特定知識和技術,這是要集合眾生所長,完成補全自身的全能性。
伊恩感覺到了一些荒誕中的恐怖。儀式還在繼續,伊恩沒有看到自己之前遇到過的黑袍女人,也沒有發現對方的屍體,不知道那個人是早有預料逃了出去,還是在自己來之前就已經成為了乾屍裡的一員。
那些乾屍成為乾屍後,也分不清楚面容特徵。
就在這時。
地窖內的誦經聲突然變得急促,乾屍們的下頜骨以近乎斷裂的頻率開合,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嗒聲。伊恩所化的渡鴉停在神廟外的枯樹之上,羽翼收攏,猩紅般的眼瞳倒映著地底深處那團金色胚胎的微光。
他仍在思索——如何終結那個“自我即一切”的存在?如何打破它那由無數活祭堆砌而成的永恆迴圈?
沒有時間細想了。
中央的金色肉卵突然劇烈震顫,表面血管如蛇群般蠕動。
其中猛然傳來一陣脈動。。
如同心臟跳動。
咚——
咚——
那節奏緩慢而沉重,卻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壓,彷彿整個大地都在隨之震顫。神廟的石壁開始滲出黑血,地面龜裂,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近乎誕生前的躁動。整個地窖的空氣開始扭曲,石壁上的苔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彷彿連植物的生命力都被強行抽取。
伊恩瞳孔驟縮。
“要提前破卵了?“伊恩的思緒急速運轉。按照他在圖書館看到的記載,這種創神儀式至少還需要七天才能完成。除非——
乾屍群中站起一個格外高大的身影。它披著鑲嵌金線的腐爛法袍,額心的肉芽已經長成完整的金色眼球——正是被轉化的權杖祭司,現在成了所謂的“乾屍大主教“。它舉起枯骨手臂,所有誦經聲戛然而止。
“為慶賀我主降臨“乾屍大主教的聲音像是無數人同時開口,連音調都帶著詭異的和聲,“全城生靈,皆當奉獻!“
鬼新娘們齊刷刷抬頭,金沙組成的眼眸閃爍著狂熱的光芒。她們的紅紗嫁衣無風自動,身體開始分解成基礎粒子狀態。
“找到每一個活物,無論大人、孩童,無論男女老少“乾屍大主教額心的金眼迸發出刺目光芒,“讓他們加入我們的序列!“
是乾屍大主教的聲音。
那曾是太陽神信仰的最高領袖,如今卻已化為胚胎的喉舌,站在乾屍祭司群的最前方,枯槁的手臂高舉,掌心向上,彷彿在宣告神諭。話音落下,殿堂內所有鬼新娘同時轉身,紅眸閃爍,血口微張。她們不再拖棺,而是直接融入牆壁,如同煙霧般鑽入石縫,從四面八方的通道悄然散去,目標明確——全城的活人。
伊恩瞬間明白。
她們不再是“收割巫師”,而是要收割整座城市。每一個活人,都將被轉化為乾屍,成為胚胎降生的“養料”與“肢體”。這座城,將不再是人類的居所,而是一具巨大的、由無數乾屍組成的“神國”。
真的是讓人細思極恐的畫面。
“該死!”伊恩在心中怒罵。
他本已構思出一套針對胚胎的戰術——利用“悖論神權”重新定義其“存在邏輯”,使其陷入“既存在又不存在”的量子態,從而瓦解其規則錨定。但那需要時間,需要精準的儀式佈置,需要深入地底,直面胚胎。
而現在,他沒有時間了。
一整座城市,數千無辜性命,正在被推向死亡。
他不能再等。
必須在那些怪物展開屠殺前阻止這一切!渡鴉展翅,沖天而起,瞬間穿透神廟穹頂,化作一道黑影,掠向城市中心。
穿過狹窄的通風管道時,伊恩的大腦飛速運轉。原本計劃的“概念抹殺“需要精密佈置,現在只能啟動備用方案——那個基於悖論神權開發的半成品魔法。
【因果放逐】。
當伊恩衝出神廟時,孟斐斯的夜空已被染成病態的橘紅色。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七個鬼新娘正在不同街區展開狩獵。最靠近的一個站在市集中央,嫁衣下襬延伸出無數血絲,如活物般鑽入每家每戶的窗縫。
“第一個。“伊恩恢復人形,斷裂的魔杖在手中重組。杖尖的藍金色眼球瘋狂轉動,鎖定目標。
【因果放逐】的施法過程與其他魔法截然不同。伊恩沒有唸咒,而是直接用手撕開了自己的左袖——隱藏在面板下的金色符文暴露在空氣中,開始如活物般蠕動重組。
“定義:“伊恩的聲音帶著多重回響,“鬼新娘的存在本身是一個錯誤因果。“
魔杖尖端迸發出純白光芒,卻不是射向鬼新娘,而是筆直衝向夜空!光柱在雲層中折射,分裂成七道分支,精準落在每個狩獵中的鬼新娘身上。
市集中央的鬼新娘突然僵住。她緩緩轉身,金沙眼眸中首次流露出類似恐懼的情緒。因為她的身體正在變得.不真實。
“你們本不該存在。“伊恩的灰綠眼眸倒映著白光,“是錯誤的時間線造就了你們。“
鬼新娘發出刺耳尖嘯,身體開始像老式電視訊號般閃爍。她拼命抓向最近的活人,手指卻直接穿透了對方的身體——她正在被剝離出這個現實!
“迴歸虛無吧。“
伊恩魔杖下壓。
從腳底開始分解成基本粒子。她掙扎著,尖叫著,卻無法阻止這個程序——因為伊恩的魔法根本不是在攻擊她。
而是在修正一個現實上的“錯誤“。
眼見魔法起效。
伊恩也沒有過多的停留,畢竟鬼新娘也不止一個。
當第一縷晨光像是要出現。
城市本該甦醒。
然而,街道上卻瀰漫著死寂。
伊恩落地,身形由渡鴉恢復為人。他剛站穩,便聽見一聲淒厲的尖叫從巷口傳來。
一名母親抱著嬰兒,正被一名身穿校服的女鬼新娘逼至牆角。那鬼新娘雙眼赤紅,嘴角裂至耳根,血絲從指尖射出,纏繞住母子二人。
“求你……放過孩子……”母親哭喊。
鬼新娘不答,血絲猛然收緊。
剎那間,母子二人的面板開始乾癟,生命力被強行抽取,金色光流湧入鬼新娘體內。短短三秒,兩人化作乾屍,被她隨手拖走。
伊恩怒吼:“住手!”
魔杖一揮,銀藍光芒爆發:“因果放逐!”
這是他以“悖論神權”為基,結合對鬼新娘存在本質的理解,創造出的專屬能力——它不攻擊肉體,不破壞靈魂,而是將目標從“因果鏈”中剝離。中招者,將被放逐至“真實之外”的夾縫,無法再影響現實,也無法被現實影響,如同從未存在過。
果然。
還是要用魔法才能對付魔法,用不合理才能對抗不合理。
銀光如潮水般席捲而出,正中那名鬼新娘。
她身體猛然一僵,紅眸中閃過一絲驚愕,隨即——她的身形開始模糊,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鉛筆畫。
她的存在迅速消散。
街道恢復清淨,彷彿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
伊恩沒有停歇。他衝入下一條街道,只見三名鬼新娘正圍住一群躲藏在教堂內的平民。她們抬手,血絲交織成網,開始抽取人群的生命。
“因果放逐!”
銀光橫掃,三名鬼新娘同時崩解,化為虛無。
教堂內,倖存者癱坐,目瞪口呆。
“是……是那個少年!”有人認出伊恩,“他……他一個人……打敗了她們?!”
伊恩衝入市場,鬼新娘正將一名可能有邪神胚胎需要才能的老者拖入棺材。他一揮手,銀光閃過後鬼新娘頓時消失。
伊恩躍上鐘樓,俯視全城,只見數十道紅影在街道上游走,如同瘟疫般蔓延。鬼新娘太多了,天知道有多少無辜少女被製作成了鬼新娘。
“來不及一個個對付了。”
伊恩咬牙,魔杖高舉,口中吟誦。
“以悖論為引,以因果為刃,
凡追逐死亡者,皆被死亡追逐。
放逐——全城範圍!”
反正伊恩自己就是悖論之神的具現,所以魔咒這方面怎麼唸叨全看他的才華,緊急時刻,伊恩的才華也就只能發揮到這種中二的程度。
剎那間,銀藍色的光紋以他為中心,如漣漪般擴散至整座城市。
所有正在行動的鬼新娘,無論身處何地,無論是否已開始收割,全部僵住。
她們的身體開始透明,紅眸熄滅,血絲消散。
然後——
轟然崩解。
如同被無形之手從世界中抹去。
街道上,屋簷下,地下室中,無數鬼新娘同時消失。被她們拖走的活人紛紛跌落,雖已虛弱不堪,卻還活著。
全城寂靜。
隨即,歡呼聲如潮水般爆發。
“我們……我們得救了?”
“是那個少年!是他救了我們!”
“他一個人……打敗了所有鬼新娘!”
人們從藏身處走出,望著那個站在鐘樓之巔的少年身影,眼中滿是敬畏與崇拜。他不過十五六歲,黑袍獵獵,魔杖指向天際,宛如神祇降臨。瘦削的身形披著破舊的黑袍,卻散發著令人生畏的威嚴。
“是是神明嗎?“一個抱著嬰兒的婦女喃喃道。
伊恩沒有回應。他目光冷峻,掃視全城,確認再無鬼新娘蹤跡。最後一個,是一名藏身於下水道的鬼新娘,正欲拖走一名昏迷的孩童。
伊恩躍下,銀光一閃。
“因果放逐。”
對方無聲消散。
城市,終於安靜。
然而,就在此刻——伊恩沒有時間接受朝拜。他轉向神廟方向,瞳孔驟縮——那裡的天空正在扭曲,黑紅色的雷電如蛛網般密佈。更可怕的是,整座神廟建築開始像蠟一樣融化,露出內部蠕動的金色肉塊!
伊恩猛然大驚失色。
神廟方向,天空也在驟變。
烏雲如墨,瘋狂匯聚,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天空各種炸雷,彷彿意味著什麼不該誕生的事物要誕生。
神廟中心,一道金色的光柱沖天而起,直貫雲霄彷彿要對新生的太陽取而代之。雷聲滾滾,卻不是普通的雷,而是金色的炸雷,如同天罰般劈下,卻未傷及城市,只是圍繞神廟盤旋,只是沒有辦法做到阻止邪神的誕生。
邪神的孕育已經到了最後階段。
變異的血肉神廟內,似乎夾雜著嬰兒的啼哭。
“該死!調虎離山之計!”伊恩臉色驟變。
此時此刻。
他意識到了一個讓他很是難受的問題,冰冷的戰慄順著脊椎爬上來——那些鬼新娘的屠殺太過刻意,那些乾屍祭司的宣言太過張揚,就像.就像一場精心設計的表演。伊恩意識到自己全城救援,是邪神胚胎的調虎離山之計。
或許別的存在看不到渡鴉化的自己,可能邪神胚胎卻不一樣,只是對方沒有露出一點馬腳,用鬼新娘吸引了伊恩的注意力,進而給自己的誕生爭取到了時間。是的,那個怪物早就察覺到了渡鴉形態的觀測卻偽裝得滴水不漏!
甚至不惜犧牲所有鬼新娘!
更可怕的是,它算準了伊恩的選擇——利用人性弱點,逼伊恩在“滅邪神“與“救眾生“間做抉擇。這種級別的算計已經超越了普通智慧。
近乎預知般的恐怖。
“它……真的要降生了。”伊恩本以為自己阻止了獻祭,能延緩胚胎的覺醒。但顯然,它已積累了足夠的能量甚至不需要更多祭品。
一切。
都是邪神胚胎的陰謀。
“來不及了……”伊恩低聲自語。
但他沒有退縮。
他轉身,望向神廟,魔杖緊握。
“既然你執意誕生……”
“那我就在你睜開眼的瞬間,讓你永遠閉上。”
風起,黑袍翻飛。
少年的身影,再度衝向那座通往地獄的神廟。
城市邊緣,黑袍女人仰頭望著伊恩疾馳的背影。夜風吹起她的面紗,露出那些正在褪色的符文。她乾裂的嘴唇微微顫動:
“會成功嗎?。”
這句話輕得如同嘆息,她確實沒有遭殃,不過卻也不知道在謀劃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