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託波爾星區,隆恩星雲東緣。
二十個標準小時不足以讓人忘記一句話。
阿薩吉·文崔斯在“黑暗侍從號”的甲板上焦躁地踱步,腳步不停,深刻體會到了這一點。
雷恩·邦特里臨別的話語縈繞在她心頭,揮之不去。
困擾她的並非雷恩肯定知曉自己奉命背叛他,而是他暗示她自己也終將成為背叛的受害者。
“因為背叛是黑暗面令人不快的隱患。”
這與杜庫伯爵曾對她說過的話一字不差,此刻在她腦海中反覆迴響。
她咀嚼著這句話,沉浸在那令人厭惡的不確定感中,感受著原力在它周圍波動。
這句格言的簡單重複證明他知道杜庫指令的每一個細節。
但他本可以引用那段通訊中的內容,卻特意挑出這一句,其中必有深意。
文崔斯或許想得太多了,但她對雷恩·邦特里的瞭解,知道這位翁德倫貴族精於算計。
無論是將戰略計劃推演到最微小的細節,還是逐層剖析對手的心理,抑或在尋常對話中字斟句酌以獲取最大優勢。
若想與“戰鬥九頭蛇”的思維同頻,梳理每一個細節是值得的。
一個細節像慢性毒藥般折磨著她。
在如此關鍵的戰鬥前夕,他竟然給了她“疑罪從無”的優待。
當文崔斯告訴雷恩,她是為了邦聯的更大利益而行動時,雷恩選擇“相信”她。
一枚精準的導彈本可以在文崔斯和“風暴艦隊”構成威脅前摧毀“黑暗侍從號”,但這樣的導彈並未出現。
相反,他只是丟擲了那句格言。
“背叛是黑暗面令人不快的隱患。”
文崔斯在甲板上踱步,像唸咒般低聲重複著這句話。
一遍又一遍。
在第二十一個小時,某個念頭驟然清晰,文崔斯感覺自己如同瘋狂夢境裡一個清醒的旁觀者。
她過於執著於話語本身,卻忽略了其背後的語境。
不。
他說這話不是為了告訴我他知道我會背叛他。
這是一個警告。
他在警告我,我將被背叛。
接著,在她的想象中,那句格言被一個名字取代。
杜庫伯爵。
如果……如果杜庫的指令並非真的讓她去指揮一支強大的秘密艦隊對抗敵人,而是將她從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引誘到中環一個隱蔽、孤立的星雲,然後在那裡除掉她呢?
這豈不是意味著她並非駛向新的開始,而是徑直駛向自己的墳墓?
在這思緒的狂潮中,文崔斯甚至沒有去想雷恩·邦特里是如何得知這些的。
她同樣沒有意識到雷恩只是想擾亂她的心神。
她更未深究杜庫伯爵在可能下令殺她之前說出這句格言,本身就極其可疑。
當超空間驅動器警報響起時,她那因不停踱步而掀起的思緒風暴戛然而止。
經過二十一個標準小時的超空間航行,她終於抵達了。
但抵達了何處?
是作為邦聯兩百艘最先進戰艦的指揮官,迎來新生?
還是迎來在群星間默默無聞的死亡,孤獨且無人知曉?
導航機器人對原力毫無感知,全然不知她的內心掙扎,按程式關閉了超空間驅動器。
“黑暗侍從號”在她腳下猛地一震。
文崔斯繃緊神經,準備迎接深空的黑暗,也許還有上千道渦輪鐳射束的致命光芒。
就在這時,一個關鍵細節從文崔斯的思緒中溜走。
如果杜庫一心要殺她,為何又提醒她背叛是黑暗面的慣常手段?
……
“我們到了。”絕地武士阿納金·天行者低聲自語。
“先鋒號”和另外五十多艘“獵兵級”戰艦躍出了超空間。
出現在茫茫宇宙的正中心。
克隆人指揮官阿波從沉默中微微一動,有那麼一瞬,阿納金以為他站著睡著了。
外表上,阿波一如往常,嚴肅專注,完全符合一名克隆人指揮官應有的姿態。
但在那千篇一律的面孔下,阿納金在過去幾個小時的超空間航行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同。
一種深藏的渴望,對某種事物的急切期待,一種亟待釋放的緊張。
在戰鬥中釋放。
此刻,這種情緒就在那裡。
當阿納金端詳阿波的臉時,他幾乎能在原力中感受到那些緊繃的線條。
第501克隆軍團渴望刺激,他們的指揮官也不例外。
他們生來就是為了戰鬥,而上一次在分離主義星球納姆喬里奧斯的戰鬥已是遙遠的記憶。
一場深空登艦行動正是釋放這些壓抑能量的絕佳方式。
“我去讓士兵們準備好,長官。”阿波提議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迫,“您下令吧?”
“去吧。”阿納金下巴微揚,穿過艦橋走向感測器主管。
“有什麼發現?”這位絕地將軍問道。
感測器主管的目光飛快地掃了他一眼,又回到螢幕上,“正在掃描,將軍,這個星雲……不太配合。”
阿納金理解地點點頭,沒有責備或催促,將目光轉向觀景窗。
景象令人屏息,隆恩星雲如同一幅由綠、藍、紅交織的光幕,四面八方點綴著新生的恆星。
這是一個由塵埃和氣體構成的巨大“育嬰室”,而他們身處其中,即將用戰鬥打破這裡的寧靜。
想到這裡,一絲寒意掠過他的脊背。
“發現多個目標……”感測器主管突然報告,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方位角047,標記299。”
阿納金思維疾轉,瞬間記下方位,隨即豎起一根手指,做了個旋轉的手勢。
舵手操控“先鋒號”開始縱向旋轉,巨大的艦體平穩地轉動了整整180度,直至整艘船呈現“上下顛倒”的姿態。
在眾多顯示屏和全息圖上,這種方位變化被精準追蹤,操作員迅速切換檢視,將“顛倒”轉為“正立”。
阿納金大步走到觀景窗前,抬頭望向現在位於他們“上方”的可疑目標。
起初,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星空。
但當他順著方位望去,看到了隆恩星雲的一條“臂膀”,一條由星光和星塵構成的旋渦長河,將浩瀚的虛空一分為二。
在那光的河流中,懸浮著數百個黑色的輪廓,如同沿著星塵之流航行的巨大駁船陰影。
他的目光追隨著這些輪廓,大腦飛速運轉,試圖將它們與記憶中龐大的星際飛船相簿進行比對。
“那些是貨船,不是戰艦。”阿納金喃喃道,隨即提高音量,“把掃描資料傳到我的全息面板上,我要所有資訊。”
“馬上就好,長官。”
影象在他面前的全息面板上匯聚成形。
這些船體龐大而規整,如同巨大的飛行方塊,長度正好八百米,表面覆蓋著暗啞的杜拉鋼。
船尾豎立著一對巨大的亞光速推進器,船首則是一扇橫貫左右舷的巨大艙門。
阿納金認出了這種船型,它是銀河系中最常見、最普及的貨船之一。
麥克斯韋父子公司設計的pcl 27型。
它還有一個更通俗的名字,在航運巨頭、碼頭工人乃至共享超空間航道的億萬太空人中廣為人知:a級散裝貨船。
這個分類雖非官方,但僅憑“a級”的稱謂便足以彰顯其在銀河系的無處不在。
“先鋒號”的掃描結果也證實了這一點,螢幕一角清晰地閃爍著“pcl 27”的識別碼。
這裡有兩百艘這樣的船,靜靜地停泊在那條光的河流上。
沒有航行燈,沒有推進器尾焰。
難道就是這些?
“戰鬥九頭蛇”所仰仗、被大肆吹噓的援軍,竟是一支廢棄、無人的商船隊?
這位絕地武士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
“對那支艦隊進行全頻譜掃描,”他指示道,“同時搜尋生命跡象。”
當“開環”分遣艦隊緩緩靠近展開調查時,更多資訊湧入阿納金手中。
他的疑慮越來越深。那些推進器……過於乾淨了。
貨運公司和船長們為了節省成本,常使用低質燃料,會在引擎上留下痕跡,但這些推進器卻沒有這種跡象。
要麼這些船嶄新無比,要麼它們燃燒時異常潔淨。
這是第一個疑點。
第二個疑點是船體本身。
阿納金仔細審視著船體的線條、鑲板、配件質量,然後是船殼的材料成分。
這不僅僅是杜拉鋼,這是一種軍用級別的多昂合金。
再看船首那扇巨大的“貨艙門”,它毫無貨艙門的設計特徵,反而具備裝甲艙壁的所有特質。
這些“貨船”是按照軍用戰艦的標準建造的。
那麼,為何兩百艘這樣的船會停泊在這個荒無人煙的星雲深處?
“真奇怪。”感測器主管皺緊眉頭,聲音帶著困惑,“沒有生命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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