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蘭特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憂慮漸漸取代臉上全部表情。
當兩支艦隊交錯而過,“卓越號”的參謀人員開始規劃殲滅分離主義艦隊殘餘所需的返航路線時,奧克塔維安·格蘭特再次仔細審視起這片星域地形。
一種不安始終縈繞在心頭。
他腦海中盤旋著一個問題。
雷恩·邦特里為何沒有投入全部力量攻擊第20星系艦隊?
75艘戰艦去哪了?
奧克塔維安·格蘭特迫切們的去向。
他的目光在戰術全息圖上快速掃視,從一個可能點跳到另一個點。
也許是在同時攻擊兩支艦隊?
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75艘戰艦不足以對抗“開環”艦隊,而用75艘去攻擊“快速正義”特遣部隊,在他三分之二的艦隊都在攻擊第20艦隊的情況下,毫無意義。
若他想逃跑,有更高效的方式。
若想取勝,這策略也行不通。
這意味著那失蹤的75艘戰艦……目標同樣是第20星系艦隊。
會從哪裡來?
奧克塔維安·格蘭特眼神驟然銳利。
從那裡。
剛才激戰正酣,他未曾留意到第20艦隊已推進得足夠遠,越過了雅格杜爾的第三顆衛星。
這顆衛星在艦隊左舷後方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盲區。
如果邦特里將他三分之一的艦隊藏在衛星背面,追蹤著他們的行動,等待最佳時機從後方發動一次完美的“鐵砧與鐵錘”式夾擊……
“我明白了,”將軍的聲音在艦橋上響起,吸引了船員的注意,“看來我們被算計了。”
“將軍?”副官疑惑地詢問。
格蘭特將資料板遞給參謀軍官:“舵手,全速前進,我們必須衝出這場混戰,挑選受損最嚴重的戰艦,讓它們留在後方充當物理護盾,命令它們將艦腹轉向後方,人員完成操作後立即撤離。”
不出所料,當護衛艦和戰列艦突破共和國的封鎖線後,它們開始分散。
剩餘的三艘“盧克雷胡克”級戰列艦轟鳴著向下俯衝,而護衛艦編隊則向上、向外或向下散開。
正是透過這一機動,共和國船員才得以看清敵軍戰列線遭受的破壞。
37艘護衛艦和20艘驅逐艦正沿著它們最後的航向,依靠慣性在無形的軌道上滑行。
它們既無法機動,也無法改變方向。
相比之下,在那次交火中,只有16艘共和國戰列巡洋艦失去了戰鬥力。
然而,這短暫的喜悅瞬間被粉碎。
他們闖入了分離主義三層戰列線中最後一層的射程。
這一次,他們正面迎上了“哭泣太陽號”和第284戰鬥師74艘戰艦的全部側舷火力。
與此同時,“卓越號”艦橋上的感測器軍官高聲喊道:
“發現敵艦!相對於行星方位角039度,距離2萬公里!它們從衛星後面出來了!”
“多少艘?”格蘭特問了一個心知肚明的問題。
其中一艘船尤為醒目,在顯示屏上閃耀著鍍鉻裝甲的光澤,其華麗的太陽帆即使放在豪華遊艇上也毫不違和。
那是一艘提昂族戰列巡洋艦。
這艘融合了卓越工程與海軍設計的傑作,觸動了格蘭特作為貴族的內心。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船,即使隔著這樣的距離,他仍渴望與這艘精良戰艦的艦長交談。
“75艘,長官!”
“它們正從前後兩面包抄我們,”副官語氣帶著悲觀,但職責感未減,“我們可能要在此終結了。”
這將他瞬間拉回現實。
2萬公里……完全在分離主義導彈和魚雷的有效射程內。
果然,彷彿響應這個念頭,敵方戰列線閃爍起光芒。
一次、兩次、三次……
一連串致命的彈頭朝著第20艦隊並非全無防備的後方疾射而來。
“將護盾集中到前方,”格蘭特反而以冰冷的鎮定下令,“炮手本地控制,集中火力攻擊前方之敵。瞄準要害,魚雷發射管。”
“遵命,長官。”
憑藉迅速反應,第20艦隊的炮手們將炮口轉向正前方,傾瀉出雷霆般的火力。
幾乎同時,第284戰鬥師也發動了齊射。
在如此近的距離內,火花在分隔兩條戰列線的虛空中四濺,狂暴的爆炸彷彿就在前方咫尺之遙轟鳴,迫使觀景窗自動調暗以避免艦員失明。
這片空間實在過於狹窄,能量粒子、渦輪鐳射束和魚雷以極高速度相互碰撞,在一種自毀般的狂怒中彼此湮滅。
接著,在他們後方,敵人的第一輪齊射命中了目標。
直接撞擊在格蘭特下令留在後方充當物理護盾的戰列巡洋艦壁壘上。
它們在撞擊中粉碎,數千萬噸鋼鐵碎片向外迸射,飛向第20艦隊脆弱的引擎艙。
較小的碎片在離子推進尾焰中被焚燬,較大的殘骸則狠狠砸向艦尾艙壁。
“命令所有艦船立即切斷所有通向引擎的能量傳輸!”
類似的指令在每一艘倖存的戰列巡洋艦艦橋響起,艦長們熟練地掌控局面,阻止了一場本該不可避免的災難——引擎連鎖爆炸。
緊接著是第二輪齊射,然後是第三輪。
到最後,許多共和國艦長自行將護盾能量在前後分配,以更有效地分散傷害。
儘管如此,當兩支分離主義戰鬥師完成各自的“t字橫頭”戰術時,第20艦隊的大部分艦船已動彈不得。
他們那些龐大艦體的引擎艙在分離主義彈頭的猛攻下成了負擔。
多虧了奧克塔維安·格蘭特犧牲部分艦船保護後方的決定,艦隊主體依然完好,武器系統尚能運作,但失去了正常運轉的引擎,它們成了漂浮的堡壘。
然而,面對這群無法移動的“活靶子”,佩勒米安聯盟艦隊的倖存力量卻無視了受損嚴重的第20艦隊,繼續沿著當前航向,向西駛去。
奧克塔維安·格蘭特凝視著已經熄滅的全息發射器,那裡曾顯示著戰術星圖。
“卓越號”因工程師努力恢復嚴重受損的主反應堆而陷入輪流停電。
應急電池仍在維持著重力與空氣等關鍵系統。
格蘭特在腦海中勾勒出戰術全息圖的最後影像,想象著追蹤敵軍艦隊離去的軌跡。
“……我明白了,”他喃喃自語,“真是高明。”
“長官?”
“我必須承認,我之前對塔爾指揮官的判斷有失公允,她應得更多讚譽,”奧克塔維安·格蘭特承認道,“她一開始就認定‘快速正義’特遣部隊是雷恩·邦特里的主要目標,這個判斷是正確的。”
“我以為主要目標是我們,將軍。”副官挑了挑眉。
“我們有多少艘艦船永久失去了戰鬥力,艦長?”格蘭特問道。
“……大約一百艘,將軍。”
“另外一百五十艘在修復後能重返戰鬥序列嗎?”
“是的。”
“這是一場未分勝負的戰鬥,”格蘭特分析道,“邦特里已經意識到,由於布蘭德將軍和我位置接近,一支艦隊可以支援另一支,但他也明白癱瘓我們第20艦隊的重要性,這樣就能切斷‘快速正義’特遣部隊和‘開環’艦隊之間的通訊。
因此,他攻擊我們並非通常‘分而破之’戰術下的殲滅戰,而是旨在使我們喪失行動能力。
我們動力癱瘓,既不能移動,也無法通訊。
然後,邦特里就不會陷入一場可能使他陷入困境的消耗戰。”
“未能推斷出他的意圖,是我們的恥辱。”
“我也同意,”奧克塔維安·格蘭特在甲板上踱步,“我沒想到一個翁德倫人能構思出如此精妙的策略,我們還知道關於他的其他事嗎?”
“他是貴族,長官,來自邦特里家族。”軍官僵硬地回答,“要命令工程師們將我們的艦船修復至戰鬥狀態嗎?”
“這就說得通了,”這位塔帕尼貴族嚴肅地點點頭,“目前,優先恢復通訊裝置,命令所有仍具戰鬥力的艦船與‘開環’艦隊會合,這無法洗刷恥辱,但在決戰中與阿索卡指揮官並肩作戰,多少能彌補我們的羞愧。”
“遵命,將軍。”
奧克塔維安·格蘭特總督將軍長舒一口氣,目光投向“卓越號”觀景窗外漆黑的虛空。
一場精彩的對決,邦特里。
我期待我們的下一次交鋒。
……
與此同時,在3萬公里之外,提昂族戰列巡洋艦“王儲號”與分離主義艦隊旗艦“奇美拉號”之間正在進行通訊。
“他很厲害,那個奧克塔維安·格蘭特,”准將迪德里希·格雷沙德說道,“我們得留意他。”
雷恩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他們原計劃在那裡徹底消滅第20艦隊,利用戰鬥陣型牽制住對方足夠時間,將其誘入兩條佈滿魚雷側舷火力的完整戰列線之間碾碎。
然而現在,第28機動艦隊剩餘力量中近四分之一已化為漂浮的廢鐵,而他們僅摧毀了第20艦隊不到一半的艦船。
“我們稍後得繞回去解決他們,”雷恩告訴格雷沙德,“現在,必須在恩帕託傑約斯·布蘭德做出反應前攻擊他,我們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對自己的同胞也毫不留情嗎,將軍?”
“絕地只認科洛桑為家。”
“有道理。”
雷恩內心思緒翻湧。
奧克塔維安·格蘭特是一個他知之甚少的新對手。
此前,第20星系軍滿足於固守塔帕尼總督區邊界,外界對其軍官和艦隊瞭解甚少。
他一直認為銀河共和國軍核心世界艦隊多由相對平庸者組成,精英都被調往前線。
但如果第20星系軍的指揮官都像他們的將軍這般能幹,他可能需要重新評估這個假設。
“星芒行動”的初始障礙可能比他預想的更為棘手。
“至於奧克塔維安·格蘭特,”格雷沙德若有所思地大聲說,“如果我們現在不解決他,將來他可能會成為麻煩。”
“他的表現超出了我的預期,”雷恩也承認道,“這就更有理由儘快除掉他,這一次後,他下次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可以想象,迪德里希·格雷沙德在“王儲號”艦橋上露出了笑容:“沒錯,他這次因小失大了。”
“確實如此,不過只是這一次,下一次……誰還沒新東西留給他呢?”
此刻,每一位分離主義艦長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幹掉一個,還剩兩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