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貴人們不要嫌棄。”捧著帶著缺口的陶碗，我怎麼也送不到嘴邊。
糊糊好像不止一種糧食磨成，有豆，有粟，還飄著一點褐色的東西的東西，但我看到其餘村民的碗，褐色的東西更多，哪怕是村長也是如此。糧食缺到這種地步嗎？
“快嚐嚐，這是村民的心意。”陳逐光輕輕的吹著糊糊，喝了一口，彷彿喝到了瓊漿玉液。
我看著村民期待的眼神，也喝了一大口。
味道並不是很好，還帶著野菜的苦澀味，原來那東西是曬乾的野菜，沒有什麼調料。
“很好喝。”我笑著說。
村長也笑著喝了一口：“石磨真是個好東西，神仙日子啊。”
一個婦人接著說：“我還怕貴人們喝不慣咧，特意給你們打了麵糊多的，原來是我想多了。”
村民們都笑著應和，這些人，都如此的淳樸，如此的善良。
陳逐光很快就喝完了，一個流著鼻涕的小孩立刻舉著碗對我們說：“貴人，你夠嗎？不夠我這裡還有，我已經飽了。”
“豆根兒，貴人怎麼喝你的菜糊糊，寶嬸兒，去鍋裡給貴人盛碗麵糊糊，野菜要撇掉。”那個為我們看文書的漢子拉過叫豆根兒的小孩兒訓斥。
“爹，我只是看貴人吃完了。”
陳逐光制住眾人的動作：“不必，我們已經飽了。”
我喚過秋月，對她耳語將馬車上的食盒拿過來。
食盒裡是我讓庖廚做的便當，不知道陳逐光怎麼吩咐的匠人，真把我想要的那種保溫食盒做出來了。
脫殼飯糰，雞蛋，魚羊肉，還有一些蘸醬的肉汁，因為做的多，村民都能分上幾口。
可當我把食物分給村民時，他們都躊躇不前。
“這...貴人，我們哪裡吃的了這些金貴的東西，我們吃些糊糊就很好了。”村長推脫的說，有幾個婦人還打了幾下想向前衝的孩子。
他們稱為金貴的食物，是後世我媽媽都不會給我做的“糊弄”餐點。對於貧富差距我向來有準備，但真正面臨還是有很大沖擊。
我看著陳逐光，希望他能說服這些善良的村民。
“我們吃了你們的飯食，自當還禮，這是我夫人的心意，還請村長收下。”陳逐光的語氣誠懇，我自動忽略他口中夫人二字。
無錯書吧“日後若再經過柳樹村，還要諸位多多照顧一二。”
村長拱手：“如此，老朽謝過。”
“大家都來，貴人們不嫌棄我們，我們也別矯情，老人孩子先吃。”
便當很快就分完了，我抱著豆根，看他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飯糰，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豆根兒跑向那個漢子：“爹，你吃。”
漢子摸摸豆根的頭：“爹不吃，豆根兒吃。”
豆根依舊固執的舉著飯糰：“爹不吃，豆根兒也不吃。”
漢子雙眼含淚，但是嘴角帶笑：“好，爹吃。”然後漢子咬下很小的一口“好吃，這味道爹能記一輩子。”
我們看著這這對父子，秋月擦去眼角的淚水，就連羅虎也緊緊抿著嘴角。
“去謝謝貴人。”漢子把豆根兒往前推了兩步，豆根兒聽話的說：“謝謝貴人。”
我蹲下身子，用帕子細心的擦去豆根兒的鼻涕，“豆根兒，喜歡吃嗎？”
“喜歡。”
“那以後你來找我，我請你吃。”
“不要，豆根兒長大了會努力的當大將軍，以後自己請人給我爹，給村長伯伯，給村子的弟弟妹妹，叔叔嬸嬸做，讓大家都吃的飽飽的。”
我噗嗤一笑，眼角又有些發酸，看了一眼欣慰的豆根爹爹和點頭的村長以及那些發笑的村民：“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陳逐光的目光中也有幾分欣賞，對漢子說：“你很會教孩子。”
漢子擺手，“哪裡，我也沒怎麼教，是他自己會的，讓貴人看笑話了。”
“不，言傳身教，你或許沒有告訴他這些大道理，但應是你平日裡以身作則，加上村中民風淳樸，才讓這孩子長得這麼好。”我對漢子說。
“我剛剛看你會識字。”陳逐光接著問。
“認得幾個，以前年輕是在郡守府中做事，是個管事，主家仁厚，讓我照顧小郎君讀書起居，跟著認了幾個字，但認得不全。”
陳逐光點點頭：“這已是不宜。”
“村中除了我便是二柱認得字，現在老夫老眼昏花，有時候看官府通文全靠著二柱。”老村長接過話茬：“讀書識字對我們來說可是比登天還難。”
“可朝廷不是下發了識字冊，聽說很便宜，難道你們不知道？”我問道。
“唉！夫人，我們當然知道，只是...需要銀錢。”
“貴了嗎？”明明陛下把錢已經是定的很便宜了，紙張的造價我也壓縮的很低了，怎麼還有人用不上。
“不不不，是很便宜的，是我們村太窮，我們知道這是陛下為了讓天下人讀書特意為定的價錢，這段時日那些大夫貴族沒少找陛下麻煩，陛下已經做的夠好了，只是我們祖祖輩輩都是窮人，有心無力，辜負了陛下美意。”
“其實這段時間村裡的人也在商量，家家戶戶出點錢，或許能買上一兩本，到時候讓二柱農閒時在村子裡教教大家認字，也算是個辦法。”
豆根兒拍手叫好：“那爹就是先生了！”
二柱呵呵一笑：“傻小子，什麼先生，我怎麼敢稱先生，我認得字也不多，到時候你若是不好好學，我打斷你的腿。”
老村長看著豆根父子鬥嘴緊鎖的眉頭舒展，不再憂心忡忡。
“這石磨是真的好，官差老爺問我想把它放哪裡，我直接拍板就放在這顆柳樹下。這棵樹在我們村子裡很久了，據說是仙人種下的，仙人曾說，等福澤降臨我們村時，這棵樹會唱歌。”
“石磨來的那天晚上，風吹了一夜，這柳樹葉子嘩啦啦的，真像是在唱歌，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們柳樹村的福澤，來了。”
“我們有英明的陛下，會造神物的女先生，憂國憂民的大臣，教化天下人的識字冊，我們柳樹村有福，我們天下人有福。”
我們看著這顆柳樹，冬日裡的柳樹光禿禿的，上面綁滿了祈福布條，看不見風吹葉林的場景，但我能想象到，一定很好看：在月光下，在夜風中，清風過處，柳葉莎莎作響，還泛著似水的銀華，那是柳葉在唱歌，在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