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被武宗抄家的平江伯陳雄恢復爵位,被革職流放的前兵部尚書劉大夏恢復名譽,前工部尚書楊守隨、戶部尚書韓文等一眾被革職抄家的官員紛紛恢復名譽,並且官復原職。
明實錄用一句話概括,凡錦所耕,至予奪者惜復固。
就是凡經劉瑾之手處理的官員,無論對錯,全部官復原職,甚至還升官兒了。比如兵變的幕後主使英國公張茂,在賦賢多年之後,再次提督京城12團營,重新掌握了京軍的絕對控制權。而被武宗欽命節制京軍的靖陽伯神鷹,上任四個月就被薛爵可別讓了。
兵變的其他幾個參與者,御雍監太監張勇,兄弟張父封秦安伯,弟弟張榮封安定伯,三邊總治楊一清從都察院右都御史升戶部尚書。
寧夏叛亂的主要嫌疑人,前寧夏副總兵楊英升從一品都督同知進京,負責提督京城九門的防務。
張茂總領京軍,楊英提督九門,張榮掌印司禮監兵變,一掌徹底控制了京城軍政情報所有要害部門。
之後就是全面推翻劉瑾的變法。
正德五年十月,內閣上書修改劉瑾變法一十八款,我們以其中一條為例,內容是浙江市舶司內臣亦閣去,並監管沿海軍衛有司。
意思是內閣將朝廷派駐浙江市舶司的太監全部撤走之後,又讓浙江市舶司擁有了指揮沿海衛的權利。
市舶司負責明朝的海外貿易,朝廷就是因為怕市舶司走私,才在東南沿海設定的被倭軍。結果內閣先是撤掉了浙江都指揮僉事劉敞、浙江被倭官魏文禮和揚州被倭官袁傑,之後又讓市舶司控制了被倭軍。
鬥反天罡這麼做的直接後果就是東南沿海各省東林黨的地盤在經濟和軍事上已經事實上獨立了。
劉瑾被殺之後,被劉瑾抄家的官員,土地全部歸還,經劉瑾之手審判下獄的犯人全部釋放,朝廷派往各地的御史、太監等巡視官員被全部革職,全國清查屯田的賬冊被全部銷燬。南方各省被武宗削減的鄉試、會試名額恢復,從前被武宗欽點不許進京的浙江餘姚、江西萬安、江西南城三地,依舊可以進京做官。
用一句話概括就是,武宗繼位5年以來的努力,一夜之間付諸東流。
自正德五年劉瑾被殺以後,武宗失去軍、政財一切權利,只能在大內西院猥瑣發育,等待時機。
正德十年,掌管禁軍40餘年的太師英國公張茂去世了,武宗的機會來了,武宗再次嘗試爭奪對軍隊的控制權,這才有了之後的武宗親征和應州大捷。】
【劉瑾被以謀逆罪論處,至此,所謂的劉瑾集團全軍覆沒,而那些被下野的官員,全部官復原職!】
【既然說到這裡,那麼我們就回過頭,去說說明英宗朱祁鎮的故事!】
【正統十四年七月,宣府的風裹著沙礫打在張承的甲冑上,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那風是西北特有的,帶著草原的凜冽與戈壁的乾燥,刮在臉上像鈍刀割肉,可張承卻渾然不覺,他的注意力全被總督府朱漆大門後傳來的爭執聲勾著,連指節因攥緊環首刀而泛白的刺痛,都被壓在了心底。
作為神機營的副千戶,張承的職責是掌管軍中火器的分發與操練,本不該摻和朝堂上那些彎彎繞繞。
可半個時辰前,他奉命送一批新造的迅雷銃到總督府,剛到門口,就聽見兵部侍郎于謙的聲音從門縫裡擠出來,帶著平日裡少見的急切:
“楊總兵,糧草押運必須按原計劃走!大同至宣府的糧道本就艱險,若中途有半分延誤,前線數十萬將士斷了糧,咱們怎麼向陛下交代?怎麼向天下百姓交代?”宣府總兵楊洪的回應卻透著一股刻意的含糊,像是嘴裡含了棉花:“於大人莫急,戶部那邊……自有安排。
周主事昨天還派人來傳信,說糧草已經在路上了,誤不了事。”
“安排?”張承在心裡默唸這兩個字,眉頭擰得更緊。
三天前,他奉神機營總兵的命令去戶部提調本月的糧草,卻在太倉外撞見了詭異的一幕:戶部主事周顯正指揮著錦衣衛,將五十車本該發往神機營的粟米搬上一輛輛沒有官府印記的馬車。
當時他上前追問,周顯先是愣了愣,隨即堆起假笑:“張千戶這是做什麼?這些糧草是陛下特批調走的,有旨意在此。”
張承要見旨意,周顯卻支支吾吾地往後退,眼神飄向遠處的錦衣衛指揮使,嘴裡嘟囔著:“旨意是王振大人親自轉交的,你要是不信,去問王振大人便是,何必來為難我這個小主事?”後來張承真去了王振的府第,可門房只說“大人正在會客”,連通報都不肯。
直到他在府外等了兩個時辰,才看見吏部文選司郎中劉睿從裡面出來,劉睿穿著一身嶄新的緋色官服,手裡把玩著一枚玉扳指,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與平日裡謹小慎微的模樣判若兩人。
更讓張承心神不寧的,是午後從京城傳來的朝會訊息。
親兵小李把剛烤好的麥餅遞給他時,聲音裡還帶著驚惶:“張千戶,您聽說了嗎?陛下要親征瓦剌!滿朝文武都反對,鄺尚書當場就叩了頭,額頭都磕出血了,可王振大人說鄺尚書‘動搖軍心’,直接讓人把他拖出大殿了!”張承咬了口麥餅,乾澀的麵粉剌得喉嚨發疼,連帶著心裡也堵得慌。
他想起早上在總督府外,看見吏部尚書王直拉著于謙的手,嘴唇動了動,雖然聽不清具體說什麼,但那眼神他記得真切,不是擔憂,不是焦慮,而是一種近乎平靜的等待,像是在等一場早就策劃好的戲,終於要拉開帷幕。
“對了張哥,還有個事,”小李壓低聲音,湊到張承耳邊,“我聽五軍營的兄弟說,王振大人要讓他侄子王山統領五軍營,還說咱們神機營的火器,得優先給王山的人用。
咱們營裡本來就缺火器,這要是再分出去,以後操練都成問題了!”張承沒說話,只是抬頭望向遠處的夕陽。
夕陽把宣府的城牆染成了暗紅色,像凝固的血。
他忽然想起去年秋天,自己在獨石口抓獲的那名瓦剌細作,當時從細作懷裡搜出一封密信,信上沒有署名,只畫了一隻展翅的雄鷹,更奇怪的是,密信封口處蓋著半枚戶部的印鑑。
他當時覺得這事蹊蹺,立刻把密信和細作一起交給了王振,可此後再無下文,連那細作也在半個月後“突發惡疾”死在了詔獄裡。
夜風驟起,吹得營中篝火噼啪作響,火星子濺到張承的甲冑上,燙出一個個小印子。
他望著遠處總督府的燈火,那燈火忽明忽暗,像鬼火一樣。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往上爬,他猛地握緊了腰間的刀:這場親征,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是王振一人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