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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中興之君的路是殺出來的

乾清宮沉水香的餘燼早已散盡,只留下空曠大殿揮之不去的肅殺。

朱焱的目光已不再停留在那堆可笑的海圖,不再糾纏於江南那點夾縫求生的算計。

他的手指,按在御案右上角那份由兵部、五軍都督府及東廠監軍處三方核驗加印的奏疏上,紫檀木紋的冰冷順著指尖一直爬上來。

奏疏封面硃砂刺目:

《關外軍情密匯及徵遼方略請旨疏》

冰冷的墨玉扳指在那幾個字上劃過,留下無聲的痕跡。

他的指尖順著軍情疏上那冰冷的地名劃過。

“盛京……赫圖阿拉……”

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滾過雲層。

那是建奴的所謂龍興之地,是努爾哈赤崛起的巢穴,更是三年前關寧鐵騎被追得像野狗一樣翻山逃竄的恥辱之地!

胸中蟄伏的戾氣如同被火星點燃的引線,驟然爆開!

朱焱猛地抬頭,眼中不再是深潭般的平靜,而是燎原野火,焚天熔岩!

“傳!”

一個字,撕裂了死寂!

王承恩的身影無聲地滑至殿門陰影處,低聲對外吩咐。

沉重的殿門無聲滑開。

錦衣衛北鎮撫使駱養性、兵部尚書孫承宗、督師遼東的薊遼總督袁崇煥,以及幾位身披舊甲、眼神如鷹隼的鐵血勳衛,如沉默的刀鋒,按品級魚貫入殿。

無人敢出聲,殿內只聞甲葉移動時細碎冰涼的摩擦聲,還有濃重得幾乎化為實質的鐵血兵戈氣息。

駱養性按刀侍立右側陰影,如同融入盤龍柱的暗影,但那陰鷙的目光掃過袁崇煥等軍將時,卻帶著一種無聲的審視。

這些將領,都是新朝三年間靠血火磨出來的利刃,然而東廠的鷹犬從不吝於監督每一把刀是否生鏽。

兵部尚書孫承宗趨前一步,花白的鬚眉在肅殺殿宇中微顫,雙手高捧一份蓋滿火漆印、印泥尤新的冊子:“陛下,三省丁口冊與軍械糧秣總目已核訖!”

“念。”

朱焱的聲音不容置疑。

“臣遵旨!”

孫承宗展開冊頁,乾澀的喉頭滾動,竭力維持洪亮:“此番徵遼之師,合兵戶兩部及東廠監軍處核籤之數,定為準!”

“宣府、大同、太原、保定四鎮精銳步騎四萬二千員名,已集寧遠、錦州!”

“薊州、密雲、永平、山海關精銳二萬八千員名,已集寧遠、錦州!”

“真定、河間、昌平、遼陽(新編)步炮新營三萬員名,待命通州、薊州!”

他一連串報出十多個重鎮的名字和兵馬數量,連同各營主官姓名、旗號、番目,清晰入耳。

“京營神機營精選火銃兵四千二百人!”

“天津衛新式破虜炮隊實備大將軍炮八十六位(新型號),龍淵大炮四十八位(新型號),火藥鐵彈皆足!”

“車營戰車三百輛並騾馬、馭手俱全!”

“通州永濟倉起運粳米、粟米共七十八萬四千餘石,分存山海、寧遠、錦州諸倉!”

“草料、豆料一百三十萬斤!”

“火藥一百七十五萬斤,鉛子、鐵彈無數!”

“另備犒賞銀一百四十五萬兩已押內承運庫啟運遼東!”

每一個數字都砸得大殿嗡嗡作響,彷彿有無數的馬蹄金和鐵甲在滾動!

孫承宗的聲音有些發顫:“……遼餉諸省三年積欠,此次亦全數起運!絕無短缺!”

“遼餉?”

朱焱突然打斷,聲音不高,卻如同鐵鞭抽斷了所有的節奏。

他身體微微前傾,陰影籠罩下來:“去年七月,山東解遼餉糧船於微山湖遇匪?”

孫承宗額頭瞬間見汗,喉頭髮緊:“是……回陛下,是有匪……但所失……已補……”

旁邊沉默的袁崇煥眉頭瞬間鎖死。

朱焱的手指卻無意識地扣向奏疏旁另一份薄冊。

冊子封面沒有題字,只印著一個殷紅的東廠密印。

他不看冊子,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穿透孫承宗的花白鬚發,落在他喉結因緊張而滑動的痕跡上:“十倉虛報,七船空耗,十二萬兩雪花銀在押至通州前夜變成了河灘淤泥。三個月前,遼陽新編炮營實額兵丁比報兵部定額,少了九百八十七個名字,口糧銀卻一分沒少領……”

孫承宗的臉色刷地慘白如紙!

身體幾乎站立不住!

東廠竟查得如此之深!

“這就是你兵部與戶部,給朕準備的遼餉?!”

朱焱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在每個人耳邊炸響!

“陛下!”

新任戶部尚書噗通跪地,冷汗涔涔,頭幾乎磕在金磚上,“臣等罪該萬死!已著東廠鎖拿所有失職涉贓官吏……”

駱養性如同石雕般的嘴角幾不可查地向上扯動了一絲冰冷的弧度。

殺雞?

當然要殺!

但今日,他這條鷹犬嗅到的氣息告訴他,皇帝要宰的,是擋道的豬玀!

“死?”

朱焱卻猛地站了起來!

玄色龍袍捲起一陣冷風,御座盤龍金柱的陰影被他高大挺拔的身姿劈開!

他一把將案頭那本東廠密冊抄起,看都不看,雙臂一振!

“刺啦!”

堅硬的密級冊頁連同那些沾滿血的“實證”,在無數驚駭的目光注視下,被暴烈地撕成漫天紙蝶!

碎紙紛揚落下,如同祭奠的紙錢。

“朕要的是犁庭掃穴!”

朱焱的聲音如同從萬丈深淵衝出的熔岩,燒灼著每一個人的神經!

“朕要的是踏平赫圖阿拉!把皇太極的老巢用炮火翻過來碾一遍!”

“朕要關寧鐵騎的馬蹄踏過努爾哈赤的牌位!踩進他們薩滿祭天燒的灰裡!”

他一步踏前,靴底碾過散落地上的碎紙屑,如同碾過江南的算計,碾過工部的刁難,碾過這殿宇裡所有試圖阻攔帝國車輪的腐朽塵埃!

目光如電,刺穿孫承宗,刺穿袁崇煥,刺穿駱養性,刺穿在場的每一個靈魂:“你們是開疆的劍!是撞破胡虜王帳的砲!”

“不是算賬的賬房!”

“更不是替死人看墳的老烏龜!”

“糧在哪裡?兵在哪裡?鐵在哪煉?炮在哪鑄?”

朱焱的聲音震得蟠龍金柱似乎都在嗡鳴:“朕只要一樣東西!”

他猛地伸出手指,直指大殿門扉之外,指向遼東風雪漫卷的方向:

“下月底!臘月十五之前!”

“兵臨赫圖阿拉城下!”

“朕要在努爾哈赤那老巢的斷壁殘垣裡,過大年!”

冰冷的吐納在凝滯的空氣中凝結成白霜:“告訴那些魑魅魍魎……”

“告訴他們……”

朱焱的聲音陡然壓低,卻帶著一股刺穿骨縫的酷寒:“中興之君的路……”

“是用頭蓋骨鋪的!”

“是拿血洗的!”

“啟程!”

兩個字落下。

如斧鉞劈開了混沌!

“臣等遵旨!!”

山崩海裂般的應諾轟然炸響!袁崇煥眼中有狂熱嗜血的光芒瘋狂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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