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璞璠聽出來這話的言外之意。自己受辱也就罷了,父親曾是武林盟主豈能與此等鼠輩表那所謂的狗屁誠意。她掙扎著起身朝他怒吼,“彭宇歡你無恥!”
可還沒等彭宇歡反駁,赫旁風先一步呵斥女兒,“孽障!住口!”
赫璞璠訕訕的看向赫旁風,但赫旁風卻沒有看女兒一眼。他催馬朝前走去,有人相攔,彭空翃反而揮手讓人讓開。
赫旁風走到離彭空翃二丈有餘便勒馬停下,他跳下馬來彈彈身上的風雪,整了整衣襟讓自己看著十分得體。他抬頭看向彭空翃,然後毫不猶豫的撩開前襟跪在了那皚皚白雪之上。
赫璞璠此刻失去了所有氣勢,她呆愣的看著父親,木訥的不知所措。
彭宇歡也沒了剛剛話語裡面的譏諷之態,赫旁風的舉動讓他亦是出乎意料的不知所措。
彭竹池看向祖父,但祖父依舊不曾言語,那番不動聲色似乎在告訴赫旁風,你還沒有應下你自己的誠意。
赫旁風看了看彭公深吸一口氣,應著自己的話,做下自己的誠意。
因為厚厚的積雪,三個響頭扣下去也只有雪汙留在額頭。但彭竹池看到了雪坑有多深,也明白他已經努力在做這誠意。但看去自己的祖父,他卻依舊不言不語,這個誠意似乎根本不夠。
赫旁風此刻的內心也沒了剛剛的平靜。可轉念一想既然自己都已經自甘受辱,那多幾分少幾分也就不怕了。只要能救回璠兒,那青雀也不會傷心。所以,怕什麼呢!
赫旁風起身,周圍之人立時戒備。可他並沒有撿起放在身側的長劍,而是再次彈彈身上風雪再次跪了下去。三跪九叩,赫旁風以最大之禮向彭公表達了自己的誠意。
最後一叩首後,抬起頭的赫旁風額頭留下的不再是雪汙而是血汙。
這一刻,原本存有譏諷之心的彭宇歡也沒了剛剛那些雜亂的心思了。
可此刻彭空翃卻開口說道,“赫家主的誠意確實很足,可這誠意是赫家的不是陳家的。我兒子的命也不是你赫家的命。恕我不能允。”他閉上眼睛言道,“繼續給我殺了她!”
“什麼!”赫旁風此刻終是急躁了。他提起自己的長劍就廝殺起來直到殺到女兒身旁。“彭空翃你不講信用!若我女兒和我今日死在此處,江湖中人不會饒過你們五候堡!”
“赫家主,你看清楚了,此處可是隻有五候堡的人在?今日過後,你在不在,你的話也沒我們信了。不過就是陳家遺孤魔女殺了赫家家主。背信棄義,當誅殺之。”
赫旁風也不再與他們廢話,他努努嘴對身後的女兒道,“殺出去。拿我們長劍殺出去!璞璠,你娘還在家等我們吃飯呢。”
赫璞璠的臉上已經被淚水洗盡血汙,她正正氣回道,“我知道的,父親!”
“呀!”
“殺!”
赫旁風與赫璞璠一道殺進人堆,這一刻,赫璞璠的背脊終於有人相抵可以不怕被偷襲了。她心中無了懼怕,父親此刻就是她的底氣,是她心裡跨過山谷的駿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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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啊,璞璠啊,此刻也只有你們父女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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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兵衝鋒,將他們二人隔絕開來。”
孤軍奮戰。
赫旁風此刻深深認識到這一點。
那五候堡訓練有素的家徒依著戰場的戰術將他們分開。而那些江湖上跟隨五候堡的門派又用著各家的絕技出其不意。
區區長劍,如何以戰?
赫璞璠和赫旁風很快就被分開。
而力竭又被自己冰功反噬的赫璞璠此刻早已無力反擊,她被五候堡人死死扣在雪地之中。她一邊感受著外界的寒冷,一邊又感受血液流出的溫度,內腑又因反噬之力止不住的翻湧。全身的難受無力卻又是那般的清醒,看著父親在人群之中廝殺。
赫旁風不曾停歇的廝殺,嘴裡還喊著女兒的名字。他的聲音再沒有那從容不迫。他焦急,他憤怒,他..害怕。
赫璞璠知道,他在害怕自己死了。
她看著他大哭,可卻根本無法幫助父親。
她此刻好怨怪自己,怨怪自己的任性,怨怪自己的盲目自大。
彭空翃此刻卻不耐煩了,他對身旁的兒子說道,“快點結束。”
“知道,父親。”
彭空翃騎上身旁的馬,提著一杆長槍,“駕!”
馬兒快速賓士,僅僅一剎,那杆銀槍出手直中赫旁風的胸口。銀槍桿子之重帶著那本就強弩之末的赫旁風跪倒在地。他死死的握住長劍駐地,長劍死死的駐入地中,任憑他人劈砍都沒能鬆開。
他的胸膛流血,口唇裡也止不住的湧血。
他看著女兒,死死的看著女兒,不肯鬆氣,不肯閉眼。
“爹!!”
赫璞璠一聲吼怒,她所有的血性湧上頭顱,掙脫開了那壓制住自己的人。
“爹!”
她蹣跚的站起身,吊起僅存的內力施行她記著的冰功招式。強行逆施自己內功之力念出第九式口訣,“與,冰,劫,涅!”一掌掌冰掌擊向父親身旁之人。那些人一個個到底死在赫旁風身旁,但赫璞璠卻依舊沒有收手。
她晃晃悠悠的朝那邊走去,心裡唸叨,還有一點,還有一點路就到父親身邊了。
而遠處的彭竹池卻很是機警的趕緊上馬拉弓,箭矢出,穩準狠的擊中赫璞璠的肩頭。
赫璞璠一把折斷肩頭的箭矢。彭竹池再是一箭,赫璞璠極快轉身一把抓住了朝著自己腦門而來的箭矢。可…“啊!”
赫璞璠低頭看著自己腹部,一把刀穿透而來。她捂住刀,忍著劇痛,“啊…!”她將刀從自己身上推了出去。她扔下劍捂住腹部轉頭看向身後,而這時已經有人走到父親身旁,一刀上提,父親那死死駐地的長劍帶著手臂一起被砍斷。
赫璞璠看著父親失力的隨著銀槍朝前倒去。銀槍插入冰雪泥地,父親也就跪插在那裡。
赫璞璠此刻才想明白,父親死了。
真的死了。
她重重的倒在地上,眼睛失神的望著父親。
又是一刀插來,硬生生的將她連著刀插進了地裡。
赫璞璠想,一刀插進腹中還是兩刀插進腹中有什麼區別呢。
血都會流出去,人都會死。
她覺得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冷。冷到她沒了知覺,沒了,氣息。
一聲馬聲揚起,可赫旁風和赫璞璠都聽不見了。
馬上而來的人看見了那插在雪地裡的人。那個背對著他的人穿著他熟悉的衣服。
赫璞璠的身旁有兩個五候堡的人,他們探了探赫璞璠的氣息對著彭竹池點點頭。
他們在說,她死了。
“赫璞璠!赫歸歌,歸歌!”
河量仉從馬上跳下朝她跑來。
此刻的他哪裡還管得著自己身邊到底是危機四伏還是安泰祥和。
彭竹池招手讓人抓住了他,而此刻也在此處的經緯山莊莊主自然也看到了河量仉。說到底,這算是自己的親戚。他瞅了眼柳家主,可柳家這河家比自己還近一些的姻親卻分毫未動。他心裡冷哼一聲,也是,畢竟取得也不是河量仉的親妹妹。
他趕緊走到彭空翃的身旁言道,“彭公,這孩子到底是河海山莊的嗣子,也是我家的親戚。那兩人死了就死了也好交代。但動了他,於情於理在江湖上都不好交代。”
“江莊主可懂得斬草除根?”
“彭嗣子,那個死了的丫頭才是根兒。這個,是個頭兒。”
彭空翃到底是聽進去了這番話,“抓著他送回去就是了。一個不懂事的世家子而已。河家那般的不懂事不會教孩子,我們彭家去好心去幫著教一教就好。宇歡,你莫要多做節外之事。”
彭宇歡睨了一眼江星柏回道父親,“是,兒子明白。”
彭竹池走到赫璞璠的屍體嘆了嘆她的氣息,同那拿刀殺了她的二人相道了句,“做的好。”
二人也是興奮不已,自己動手殺了這魔女也可以在江湖立立威名了。他們二人開心不已,看到那歇斯底里的要朝他們奔來卻被死死鎖住手腳的河量仉很是不屑。他們二人譏笑的看著他,回頭就相視大笑。
其中一人看看他們周圍,他們此刻已經在那冰河邊上。那人心生一計走到對側同伴身旁,然後抽出來自己刀。低頭看看屍體的血都不怎麼流淌了,他對同伴說道,“你往後一步。”
“嗯?”同伴疑惑卻還是照做。
他對同伴狡黠一笑,然後拿刀朝著地上插了一圈。
咔嚓聲傳來,一旁的同伴終於明白了他的用意。
此刻他倆大笑起來一同看向河量仉,然後那人狠狠拿刀補了最後一刀。
啪嚓!
冰層斷裂。雪中裂開出來一個洞,而洞上就是赫璞璠的屍體。
這一刀,讓赫璞璠的屍體直接掉了下去。
生同衾死同穴。
河量仉此刻連這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
他瘋了一般的掙開壓著他的人,拼了命的奔向那冰洞。可不經意間,彭竹池卻已經到了他身後對著他的頸部猛然一擊。
河量仉的失去了活力,他的眼前變得黑漆,所有的一切都歸於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