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量仉雖奇怪她的變化無常,可她肯去自是好的。
河家正廳今夜長了大燈火,赫璞璠嫁進來幾年卻也未曾見過這樣的情形。可若只是家宴,又怎麼讓人覺得,很是隆重?
“秋明家宴,本是河家年年的盛事,可自打當年河家接二連三的出事,這家宴便再沒有辦過。如今三叔作為家主要求今年置辦這秋明家宴,自然是要好好操持一番的。”
“我確實沒見過河家四叔五叔二位,即使嗣子大婚二位都沒歸來,還是家眷來喝了酒。”
“河家是有規矩的,放出去行事的子弟,非家主招,不歸。”
“非家主招不歸。”赫璞璠重複了這話,說罷,便覺得可笑,“呵。那這放出去,不就跟流放一般了。怎的,家主害怕他們會覬覦自己的位置嗎?”
“等下。”河量仉拉住赫璞璠,她本以為是她的話叫他想分辨或者交待什麼。赫璞璠扭頭看一旁的河量仉,卻見他神色如常並不是在意她的話,“你額上有蜉蝣。”他輕柔伸手,仔細的替她拭掉額間的蜉蝣。
不是心裡頭時刻都忍的住的。
赫璞璠心裡想著,他的溫柔其實叫她拒弗的也很是辛苦。
“好一對神仙眷侶,真叫人~羨煞不已~。”
“哥哥。”
有人打斷他們的思緒,赫璞璠和河量仉回頭,一男一女站在不遠處正瞧著他們。
年輕男子這話的語氣輕浮了些。還沒等赫璞璠和河量仉說什麼,他身旁一同站著的女子先叫了聲哥哥又去扯了扯他的衣袖制止他這張嘴裡再出來不合時宜的話。
他們長得頗像,只是赫璞璠卻是沒見過這二人的。
女子瞧著他們回過頭來,規矩的朝他們福禮,口裡還不忘叫人,“請嗣子和少夫人萬安。”
“萬安。”河量仉笑容淡淡,“四妹妹還是這麼多禮。”
“嗣子安。”男子也隨即施禮,“嫂子~安。”
“嫂,嫂子?”
“我是河量池。”他指指自己又指指妹妹,“也行四。只是您沒見過我罷了。”
“可是來迎我們的。”河量仉歡愉的問道。
“是。”
“進去吧,別叫人等了。”河量仉拉起赫璞璠的手,赫璞璠幾次掙扎卻都沒脫開了去。
當再次去掙脫,河量仉卻使的力氣更大了,他目不斜視唇邊起語,“不管你什麼行事,只安生今日一日。不,是一晚便好。我爹在的時候,家裡也有過秋明家宴的,只是人來齊的時候卻也僅有一次。今日,大姑姑和二姑姑也來的。哪怕只叫你裝一日,也求你裝一日。”
求…?
赫璞璠瞧去河量仉,卻不知為何,見他這般模樣又似自己從曾未見過的樣子。她的心口一滯,絲絲縷縷的疼。憚念,那也好,日日與他作對也是累的。就算是可憐他一日…不,就算是可憐自己一日,今日,不與他爭執。
她回握住他的手,河量仉有些吃驚的低頭看她捂回來的手,聽她回道,“好,就一晚。”
中庭人簇簇而擁,赫璞璠看著這些許人,一些她不認識的人回看與他們。可她尋來尋去,卻並未瞧見白辰。
“這是我四叔河商兆,我五叔河商編。”赫璞璠同他們見禮,見河商罄一直盯著她。她轉身同他問禮,然後笑著開口問道,“怎麼不見四爺爺來?”
兩人一怔,犯怔的這倆人…為什麼是河商罄和河商編,而不是河商兆與河商編?難道因為河商兆是庶子,他不知道這事?果然,家主知道,河家四房的也該有人知道。
“四叔年紀大了,腿腳又不便,便譴人說不來了。”
“家主說的何事?”河商罄的話音剛落就被人懟了回去。
“誰說我不來了?侄孫媳婦都惦記著我來,你們倒不想我來吃家宴了?”白朮推著河家四老太爺前來,他這一開口可真是叫河家家主下不來臺面。可他似乎並不以為意,扭頭看著那倆孩子,“量池和珥香都長得這般大了,要不是因為柳家…珥清不該嫁到姐姐前頭的。珥香也該議親了的,你看看我身後的這小子可好?”
白朮?
赫璞璠吃驚的看著白辰,再瞧去白朮,他似乎也並不知情。
他這話,也不知道是隨口還是有心。
“四..”
即使不給面子,河家家主還是要護著自己家族的孩子,他本愈開口解圍卻聽珥香先開了口。
“蓉姐姐和珥露也未曾嫁人。雖然蓉姐姐也已經定了婚事婚時,可到底還是要珥露也議親過才到我才好。不然…五候堡不懂規矩,我們河家不好不懂的。爺爺是太久沒見孫女才這般打趣人家,爺爺心裡也清楚,我可是肅哥哥的跟屁蟲的。”
一句跟屁蟲,配著嬌羞和俏皮,再加上故作在祖父面前的姿態,逗得一屋子的笑。若說沒笑出來的,怕也只有赫璞璠和白朮二人。白朮是拿不定白辰的心意,而她,卻覺得這位四姑娘使得一招四兩撥千斤的法子比屋子裡的人都是高明。
“瞎說什麼,我們珥香這麼可人兒的丫頭可不能給肅哥兒那個莽小子當跟屁蟲。”一箇中年女子過來,親暱的拉著河珥香的手說笑。轉頭看過河量仉夫婦,河量仉便與赫璞璠開口,“這是我爹的親妹妹,我的二姑姑。肅哥兒是我表弟,常年在外,你也未曾見過。”
“你成婚的時候我來的,只是因著有事才早早走了沒私下見著你。”說著她將一個鐲子套到赫璞璠手上,赫璞璠想躲卻被她一把拽住。“我母親給我的嫁妝,我給你,你就受著。”她抬頭看了眼河量仉道,“阿郎要想好。”
這麼一句話,說的沒頭沒尾,不知道在說誰,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反而河量仉莞爾一笑,一邊作揖謝過,一邊開口應著,“是,姑母。”
“近乎兒套完了,進去吧,該用膳了。商兆,來推一推為父。”
赫璞璠看去,白辰叫了河商兆,卻見河商兆微微抬眼瞧了眼,瞧的卻是自己。為什麼看自己?赫璞璠躲閃了眼神,河商兆當做沒聽見剛剛那話,徑直進了屋子。
“哈哈哈,都這麼大年紀了還是那麼倔強。”這位四爺爺開口,語氣裡沒有一絲責備的意思。可是…不知道的人看了呢?不會覺得他不孝嗎?
“父…父親。”河商編的這句父親,聽進赫璞璠耳裡,語氣有些過於生硬和重了,“別怪大哥,我來推。”
不,不只是河商編,河商兆也是知情的。因為知情,他們才是這般態度。既然河家的長輩都知情,是什麼叫他們隱忍至此,那真正的河家四老太爺吶?
死了嗎?
河量仉拉拉赫璞璠,“過來,做這邊。”
“阿郎。”河李氏叫住他們,“今日是大宴,男女需得分席,叫璠兒坐我身邊來。”
“今日不必,別人可以不上正席,歸歌必須要坐我身邊。”
赫璞璠有些奇怪他今日的態度,從晚間出門求她到這番座次的爭糾。可還沒或多或少想多少就被他用力將赫璞璠拉過去正席。
“嫂嫂莫多慮,大姑奶奶也要上正席的。”
大姑奶奶?
“真是說誰誰就到。”赫璞璠也沒聽清楚是誰嘟囔了這句,她回頭瞧見來人,河量仉和其他小輩都向那女子問了安。她身後還跟著年輕的男子和女子,他們問了長輩安後,同他們也行了禮,很是恭敬的問候道,“請表哥表嫂安好。”
既如此叫人,那他們自然就是這大姑奶奶的孩子。赫璞璠看著這大姑奶奶,總覺得像是見過,是…“餘夫人。”
“是餘夫人,但你如今要隨著我叫大姑姑的。”河量仉聽她這般說便在一旁提醒了她。
河瑜景並不怪她的稱呼,笑著對她道,“看來,你是還記得那次柳家花會,我們見過。你成婚我來了,也沒等到你問安就離去了,今日反而才算正經的見了面。”
“問大姑姑安。”赫璞璠規矩的叫著。心想卻是見過,可想起來那日花會,她才察覺那時候的見面並沒那樣簡單,或者說,她就是故意去見自己。自己都記不清的事情,她不過句餘夫人,這位大姑姑便說起來那時。
“也不必客套,長姐既然來了就且坐吧。”河商罄伸手替河瑜景引位,這一舉動赫璞璠未曾想到。見此態勢,自然以為這位姑奶奶很是有地位。可她記得這位姑奶奶不過是長房的庶女,本不該有這樣的待遇。
“家主也坐。”
眾人皆坐下,菜也上的齊全。燈火明堂,映在每個人臉上卻映不出每個人的心思。
四老太爺動了筷,也起聲叫小輩們動筷。可河家家主和大姑奶奶卻是沒動的人。
“怎的,還想叫老夫敬餘夫人杯酒嗎?”
屋裡霎時靜了下來,下人們端著酒壺不知進退,小輩們住筷。赫璞璠看向四老太爺,可餘光裡卻瞧見餘河氏在看自己,為什麼是在…看自己?
“窺覦還小,河家許多事情他不適合出門做表。若說誰合適,當然要數四叔了。”
“餘河氏,河家家主和嗣子都未曾言語。你一個嫁出去的姑娘,還合適在這坐了主席面飲酒看的都是當年的大房的情面。你該守一守自己的本分,別叫自己家孩子都看淨了你的醜態。”
不對啊?赫璞璠有些吃驚的。哪怕知道河家四老太爺不是真的,可白辰一向對河家面上都過得去的。河家的男人都沒有一個與他翻臉的,可這位姑奶奶也沒說什麼重話。最多…只能算的上一個看法。可為何,他的語氣和話字都這般的,責難?
啪。
一聲翠響。
一個翠玉的物件被餘河氏放在桌上。
“我不夠格,可長房還是長房。這個物件,總能叫我說一說話吧。”
“那是…”赫璞璠疑惑的小聲嘀咕,河量仉瞧瞧附耳與她道,“那是河家最金貴的嗣子,我大伯河商鳴的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