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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叢林樹木蔥鬱,映照林間葉子影影綽綽,白澤深吸了口氣,躺倒在草地上,一雙紫瞳直勾勾瞅著天空的月亮,像是要將月亮盯出個花兒來。

蘇提學著他的樣子躺在地上,看著看著上下眼皮不住打架,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迷迷糊糊的想,“一個破月亮有什麼好看的!”

“你去了何處?一夜未歸!”

坐在石桌下的南燭冷著臉,背對著白澤冷聲質問。

蘇提心頭狂跳,這地方,她夢到過!桃樹下是一方石桌,夢裡她喜歡在此處練劍,身邊的白澤巨獸總是撐著臉坐在這裡陪她。

白蘇眼睛脹痛,一早兒南燭就坐著這裡質問他,憑什麼她偷跑下凡,私會別人,還要來質問他!

心頭憋著無名火,他的聲音也冷冰冰的,“出去了一趟,還有事嗎?”

兩人見面不歡而散,南燭臨走前逼著白蘇喝掉酒甕裡的酒,少年瞪著她,前面說過,南燭不笑的時候,像極了一把鋒利的劍。

她抿著嘴站在原處一動不動,讓身旁的人心底直髮怵,白蘇拗不過她,悶頭喝了酒氣沖沖跑出去,石桌上的酒甕陡然炸裂,南燭的眼睛裡波光粼粼,晶瑩淋漓盛著點點碎金。

身後宮殿房門大開,不耐煩的喊聲從裡面傳出:“這個月第四次了!你發脾氣就去殺人嘛,打爛東西算怎麼回事!”

金瞳神君從殿內走出,與南燭一般無二的面容,劍神川戩白衣勝雪,如一片雪花般飛出來,比她多了幾分生氣,呲著牙去看石桌上的碎片,頗有些肉疼惋惜“嘶~真是敗家啊!咱們家最後一隻描金包玉大肚甕!”生怕南燭聽不見一般,捏著碎片對她重複“最後一隻!”

南燭表情不耐,兩指揮動,桌上的碎片消失無蹤:“讓白蘇問檀淵要一隻就是了。”

“你還知道讓白蘇去要啊!你還知道使喚人家!”

川戩忍無可忍在南燭頭上爆慄,掐著腰訓斥起來。

蘇提蹲在旁邊饒有興趣看他們鬥嘴,女劍神在外人面前淡漠冷清,在兄長面前時吃癟又不敢反抗的樣子很是有趣。她湊近了才發現,南燭雖然面上喪眉搭眼,實則眼睛轉來轉去,一副打壞主意的樣子,與她很是相像。

蘇提剛想笑,忽然發現自己身處火海,周圍一片廝殺,南燭抱著劍走在前面,身後十多米跟著一隻四蹄巨獸。

她抱著劍去河邊清洗,一邊洗一邊掉眼淚,劍上的血那樣多,無論怎麼清洗都是血紅一片,她抱著劍,小聲喊著:“阿兄……”

一隻手遞過手帕,南燭握住那隻手,背對著來人低泣:“白蘇,阿兄死了……”

未聽到回覆,來人指尖是一隻細小的飛蟲,輕輕觸碰,少女的身體軟軟跌向身後。

蘇提驚訝看著眼前這一幕,白蘇遠遠在後面跟著,在南燭跌入蕪荑懷中之時,巨獸轉身離去。

這就是南燭留在人間的真相!

蘇提跑上前去攔白蘇,獸的雙翼穿過她的身體,徑直離去。有溫熱的水滴穿過蘇提落在地上,她大叫,不該是這樣!

南燭一天中大半時間都在沉睡,蕪荑給她的飯食裡藏有安神的藥,睜眼清醒的時候,男人會將她抱在懷裡,輕聲吟唱不知名的小調。

滄溟國滅,他才知道,占卜沒有錯,滄溟聖女弒神,是劍神屠了滄溟。沒人告訴他,劍神是兩個人,他們殺了劍神,那個揪著他去看戲的小姑娘,竟然也是劍神。

也許是害怕劍神再次殺人,也許是他知道,此刻是南燭最脆弱的時候,他出手將她留在身邊,本是試探,若被發現,他早已備好託詞。過程出乎意料的成功,他竟然真的留下了神明。

南燭的記憶開始退化,她最先忘記的是蕪荑,是在人間的這一段時光。許是因為這些東西最不重要,看著女子用樹枝一遍遍寫畫,“川戩、阿兄、白蘇”這些字眼,他的眼眶像是有灰塵撒入,痠疼不已。

蠱蟲可以改變她的身體,卻改變不了她的心。他忍下心口的酸楚,重新揚起一抹笑,“我叫蕪荑,是你的夫君。”

南燭眼神懵懂,這些詞彙是她聽不懂的,面前的男人不厭其煩地教她,是個可以依靠的人,她想。應該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她忘記了,她捂著頭靠在床邊,臉上皆是茫然無措。

蕪荑這時會心疼的攏著她,想不到就不想了,這樣不是很好嗎?她點頭,靠在男人懷裡時還是會情不自禁的流淚,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忽視了,是非常重要的。

蕪荑有時不在,她會在窗外看到一隻巨大的獸,遠遠地,那隻獸安靜與她對視,可始終不肯靠近。也許是幻覺,她想,最近睡覺的時候越來越多了,經常是她閉眼的時候,蕪荑就在身邊,她清醒的時候,蕪荑還在眼前。

終於,她忍不住開口去問:“阿蕪,我以前,是不是養了一隻很大的獸?”

背對著給她煎藥的男人手指一頓,垂下眼眸,“獸?你還記得嗎?”

他近日發覺那隻白澤總是在門前徘徊,不能讓南燭想起來,他心裡想著,加大了藥劑。

“不記得了,我的頭很痛……”

“不記得也沒關係,記住我就好。”將藥從口中渡給南燭,窗外的獸已然離去。

南燭的記憶總是斷斷續續,好的時候會溫柔叫他阿蕪,糟糕的時候,看著周圍的一切眼神空洞。藥劑過量總會存在某些缺點,他若有若無想著,瞥向鏡中,鬢角已生幾絲華髮。

蕪荑回頭,他的神明依舊像個小姑娘一般不諳世事,烏髮金瞳,一如初見。滄溟已經滅國十六年,他一生最快樂的時光,盡在這十六年裡。

他帶著南燭走過無人的荒漠、去過小橋流水的村落,南燭有次太高興,控制不住靈力帶著他飛向高空,興致勃勃將他們的名字刻在三生石畔,指著石頭髮誓要永生永世同他在一起。夜晚時分,加重藥劑的藥再次送進南燭嘴邊,蕪荑知道,靈力覺醒,記憶也會慢慢恢復,沒有翅膀的神明,才能留在他身邊。

到底是什麼時候起了要長生的心思,大概是,不久前,路人問他們父女想要去往何處。他剎那間變了臉色,拽著南燭倉皇離開。他已經開始衰老,神明依然明豔。或許用不了多久,他們會被認為父女、祖孫……

夢魘像是魔咒時刻跟隨著他,無數次從夢中驚醒,神明的臉在月光中有瑩潤的光芒,他推開了塵封十六年的神殿大門。

真神聲音蠱惑,笑著遞給他一把短刃,剖開南燭的胸膛,切碎她的心,就能讓她失去神格。

“你們在三生石刻過名字,可是能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如此不過是讓她和你一樣生老病死罷了……”

“生同衾,死同穴,不是你一直渴望的嗎?”

蕪荑還在猶豫,他的神明對他那麼信任,對他遞來的苦藥總是皺著眉頭喝掉,從不推脫,見他心疼皺眉,還安慰騙他,不苦的,一點都不苦。

猶豫在看見南燭和她的獸搭話之時全盤崩塌,他的神明站在門口,撫摸著巨獸,聲音是俏生生的甜:“白蘇,你去了哪裡?我好想你!”

她喝了十六年的藥,還記著她的白澤!行動遠比思緒來的迅速,等反應過來,手中的短刃已經扎進南燭的胸膛,神明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阿蕪……”

白澤瘋了一般抱著她找人醫治,神明眼中光芒漸熄,短刃將她的靈力洩盡抽乾,她像是一朵缺水枯萎的花,躲在白澤懷裡懨懨休眠。

她已經睡得太久了,睜眼看見巨獸,先是驚訝,再是歡喜,她想起來,她的獸,叫白蘇。

周圍盡是嘈雜,她皺著眉,實在太困了,手指緊緊攥住白蘇的衣衫,千萬不能再將她的獸弄丟了。

蘇提自南燭屠國後一直跟在白蘇身邊,川戩身死,南燭留在人間與蕪荑相伴,白澤離開神界,孤零零去人間輔佐聖人。

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白蘇就會飛到她的窗前,看著她與別人相擁,沉睡,自虐般看著,又趕在天亮之前回去。

蘇提知曉接下來發生的事,在諸神討論的一詞半句裡,她拼湊出南燭的死因,伽羅說過是陰差陽錯才導致她的死亡。

她冷笑,好一句陰差陽錯!

晏堯領兵挑翻神族,十二神俱散,則寧下落不明。白蘇又帶著南燭去雲荒求助,山蒼子見到渾身是血的南燭驚駭萬分,神明無魂,死去也沒有轉世。

死神雲瑾倒是出了主意,啟用禁術——雖死猶生!

蘇提在一旁驚奇不已,神族禁術,要求分裂施術之人,撕裂魂魄支撐神明靈體,以求轉世。

“這種禁術沒人用過,也不曉得靈不靈,若是失敗…連施術之人也要搭進去…”

雲瑾去將蕪荑魂魄拘來雲荒,道清緣由的男人神情癲狂,狀若瘋魔般大笑,他的神明死在眼前,他也將追隨而去,生同衾,死同穴,沒人能將他們分離。

死神神情悲憫,“阿燭曾找我,說送你長生,以報送藥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