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明每天還是跟繼哥兒和麒哥兒一起,去讀私塾,散了館之後,還要跟在清虛身學習兩到三個時辰,只能在臨睡覺之前,才能看一眼寶兒。大多數時候,寶兒都是睡著了的,偶然有一次寶兒還清醒,佑明就會帶著她,四處逛著玩。佑明從打跟清虛學習開始,身體日漸強壯,才六七歲,個子比一般十歲的孩子還要高了,能很輕鬆的抱著才三歲的寶兒。
雖然跟嚴家的叔侄四個小子也很親近,但是寶兒還是最願意跟在佑明身後,佑明也願意帶著他。都說七八歲半,狗都討厭,比起懂事有擔當的佑明,麒哥兒和繼哥兒是不是的就會招惹寶兒,讓她哭起來,佑明當著人的面,只是吵他們幾句,背過人就能找到機會和藉口,把他們打得鼻青臉腫的。
一次兩次的不顯,次數多了,嚴懷瑾就看出來了,把佑明叫過去好好教訓了一頓,還動了戒尺,佑明的左手好幾天握不住拳頭。等薛瑾瑜知道的時候,佑明的手已經消腫了,薛瑾瑜還是給他塗上了厚厚的玉顏霜,然後給嚴懷瑾看了十幾天的冷臉。嚴懷瑾賠了許多小心,才算把薛瑾瑜哄了回來。
這天,寶兒正抱著梨子啃,被繼哥兒搶了去,寶兒追著沒要回來,氣的跑去找佑明告狀,佑明讓貼身的小廝黑豆,去找廚房管事半夏要梨子,不巧梨子沒了,佑明想起了個皇帝賞下來的文旦,上次進宮給皇帝賀壽,皇帝看出佑明喜歡酸甜多汁的水果,特意上下來的,因為一直沒有機會跟寶兒一起吃,佑明就一直沒捨得剝開。
“寶兒乖,吃完了晚飯,哥哥再剝給你吃好不好?”佑明親手剝了,餵給寶兒吃,寶兒一口氣就吃了兩瓣。怕她吃多了晚上不吃飯,佑明就叫黑豆收了文旦,哄寶兒道。
寶兒緊緊盯著黑豆把文旦放到盤子裡,還放到自己面前,迅速伸手抓住,想學著佑明掰一瓣下來,佑明以為她還想吃,只好幫她掰下來剝好,遞到寶兒嘴邊,沒想到寶兒抓著佑明的手,往他嘴邊推,“哥哥吃!”
佑明又感動,又高興,掰下一小塊吃了,剩下的都喂到了寶兒嘴裡。直接導致寶兒晚飯都沒吃。佑明主動承認錯誤,不該給寶兒吃太多水果,然後當晚功課就增加了十張大字。佑明寫字,寶兒在旁邊拉著他的衣袖搗亂,眼看著一篇就要寫好的大字,就這樣被毀了,佑明也不生氣,嚴懷瑾板著臉把寶兒抱開,寶兒還在他懷裡對佑明做鬼臉。
五天後,繼哥兒因為背書沒有背下來,陪讀的小金子被先生打了手板。散館的時候,被章家附學的一個小子,挖苦諷刺了幾句,佑明替繼哥兒出頭,說了他幾句,那小子是個楞的,牤牛一樣衝過來,跟繼哥兒扭打在一塊兒。佑明帶著麒哥兒和貼身小廝拉了半天,還是先生出來才把他們分開了。
一場混戰的結果,繼哥正在褪的乳牙,掉了兩顆,還都是門牙,說話都漏風了,一時半會兒的,也啃不動梨子了。章家小子雖然臉上掛了花,看起來不如滿口噴血的繼哥兒嚴重,加上又是章家小子先挑釁,所以繼哥兒只是被罰抄書,章家小子就被勒令找家長,嚴重警告一次,再有下次,就要退館了。
嚴懷瑾知道了這件事,把佑明叫到面前,仔細問了,雖然一切證據都表明,佑明是無辜的那個,還幫助了繼哥兒,可是嚴懷瑾陰謀陽謀經見得多了,把佑明替繼哥兒出頭的話,腦子裡轉了一圈,就都明白了,“你倒是學聰明瞭,有功夫在這些小事上動腦筋,可見還是功課太少了,從今天晚上起,除了道爺和私塾先生留的功課,我再給你輔導輔導!”
佑明立刻苦了臉,乖乖回去自己的院子裡拿書,讓嚴懷瑾給加功課。晚上寶兒等佑明哥哥過來看她,等到坐著睡著了,嚴懷瑾抱著她送去西廂房,回來摟著薛瑾瑜感慨,“佑明才這麼大點,就知道借別人的手,教訓繼哥兒,然後繼哥兒還當他是好兄弟,感恩戴德!老狐狸教出個小狐狸,再過上個七八年,我怕是都要多加小心了!”
“繼哥兒這幾天都沒過來玩,又怎麼惹到佑明瞭?”薛瑾瑜想破頭都沒想明白。
“估計是前幾天,繼哥兒搶了寶兒的梨子,寶兒跑去跟佑明告狀那次吧!”嚴懷瑾想起來就笑,“繼哥個跟麒哥兒他們,對佑明再淘氣,佑明也不計較,但是惹寶兒就不行,佑明怎麼想辦法都要打回去!這護短的性子,跟小六像了個十成十!”
“不知道寶兒像誰呢!”薛瑾瑜趴著用手拄著頭,看著嚴懷瑾笑,“就是愛吃,吃什麼都是香的,性子又嬌憨,王家嫂子的女兒,比寶兒還小一歲多呢,比寶兒可懂事多了!”
“那用想,肯定像親孃唄!”嚴懷瑾反撲過去,“咱們家寶兒用不著懂事,有佑明給她撐腰,以後不管嫁到哪家去,都是說上句的!”
寶兒看著憨憨嬌嬌的,撒嬌告狀可一點都不手軟,還專會挑人死穴,看看得罪人的事都由佑明做了,寶兒還是大家的寶,就知道了,扮豬吃老虎那一套,比她親孃做的好。辛嬤嬤最近把雲止帶在身邊教導,為的就是日後給寶兒掌管後院的,再加上剛從婆婆藍嬤嬤手底下出徒的玉竹,在廚房做的極好的半夏,將來都是寶兒的。
看來看去,王家的大哥兒,太憨厚耿直,仕途上恐怕不會太順利,又有些不解風情,不適合寶兒。孫家的那個吧,又傲嬌了些,容貌也太好了,難不成要寶兒去哄他去?那可不行!定南侯家的小小子,年紀大了些,又是武夫習氣,睡覺前都不洗腳,臭烘烘的要燻壞寶兒的......
運動過後,嚴懷瑾睡著之前,在心裡把京城的子弟逐一過篩子,都沒相中。無比遺憾的睡著了。七歲的寶兒,被嚴懷瑾送到了閨學裡,自己的女兒,打不下手,罵張不開口,只好交給別人來教導。結果,上閨學的第一天,寶兒就把以古板刻薄著稱的女四書師傅,給氣的抽了羊角風。
“先生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那我們還念閨學做什麼?先生也是女子,還滿腹經綸,那不是缺了大德了嗎?”面對著親孃手裡的戒尺,寶兒站在炕上,不卑不亢的振振有詞,“而且她還說,女子只要容貌端正,才是好女子,長得太好看,那就是淫邪之輩!可是,我見過的夫人小姐,容貌好的,哪個不端莊嫻雅?她竟然還敢言語暗諷孃親,說您不賢德,無子還霸者爹,不讓納妾!我不過回了幾句,她辯不過我,就躺倒地上撒潑打滾的,成何體統!”
一旁旁聽的嚴懷瑾,眯了眯眼睛,“你先生真的這麼說了?”
“嗯,雖然原話我學不上來,可是大概意思是沒有錯的!”寶兒氣憤的說,“而且她還說,爹您夫綱不振!我當時沒聽懂,後來佑明哥哥給我解釋我才知道,她是在罵您!”
嚴懷瑾當然不可能聽她的一面之詞,把陪讀的丫頭五仁叫到西屋,五仁今年十一歲,人機靈穩重,又會點拳腳功夫,所以嚴懷瑾在安排她貼身伺候寶兒,五仁口齒伶俐的,把當時課堂上的情景複述了一遍。“先生開始上課的時候,就先叫了姑娘起來解釋,‘夫雲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婦功,不必工巧過人也。清閒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何意,姑娘簡單解釋了,先生又問姑娘,三從四德,七出都指的是什麼,然後說了,所謂有善莫名,有惡莫辭,忍辱含垢,常若畏懼,是謂卑弱下人也。所以要恪守婦道,生為婦人,天生卑弱,當以夫為天。如果自身不能為夫君誕育子嗣,就算眷戀夫婿,不願自請下堂,至少也要為夫婿廣納姬妾才是。怎麼能仗著美貌,和翁姑夫婿寵愛,獨霸著丈夫不放,讓人詬病夫婿,夫綱不振呢?姑娘就說,‘本朝律書上有規定,妻年五十以上無子,聽立庶以長。並沒有說要女子自請下堂之說,所以先生的話說不通!況且納妾與否,是人傢俬事,先生如此說話,是不是口多言呢?’先生一時語塞,惱羞成怒,就要責罰姑娘,姑娘自然不服,先生的戒尺打過來的時候躲了,先生就打空了。先生一個沒留神,戒尺把姑娘的硯臺打碎了。半個硯臺掉下來,砸到了腳,先生抱著腳跳,又撞倒了旁邊的書桌,才摔倒的,不巧臉上被硯臺的碎片扎到,摸到了一手血,先生就嚇得抽了!”
嚴懷瑾聽了,皺了下眉頭,讓五仁下去了,又讓落日叫了寶兒身邊的暗衛,十三歲的紅雨,都不用嚴懷瑾開口,紅雨痛快的承認了,先生摔倒,被硯臺破相,都是她動的手腳,“紅雨雖然做錯了,但是不後悔,還請爺責罰!”
“雖然是忠心護主,但是方法不對,就罰你五個板子,你自己去找落日領罰!”真是落日的徒弟,簡單粗暴的作風一脈相承。要是長河的徒弟彩霞,教訓先生的事,肯定不會牽扯到寶兒身上,“在你養好傷之前,就由彩霞跟著寶兒伺候!”
“是!”紅雨雖然有心裡準備,但是有些日子不能跟在寶兒身邊,還是有些失落。
回到東屋,薛瑾瑜手裡的戒尺早就被佑明找藉口給拿走藏起來了,寶兒躲在他背後,委屈的小聲抽噎,眼淚朦朧的,從佑明肩頭看著薛瑾瑜,那小模樣可憐極了。嚴懷瑾過去把她抱起來,讓她給娘認錯,寶兒十根白嫩的小手指頭在一處打著結,低著頭嘟囔,“娘,我不該跟先生頂嘴,我錯了,您不要生氣!”
薛瑾瑜本來就心軟,只是怕寶兒太驕縱,傳出個跋扈的名聲,有損她的閨譽,影響將來找婆家。現在看到小女兒這樣子,心裡都痠軟難過,接過寶兒樓到懷裡拍了拍,寶兒的小胳膊立刻就摟住了她的脖子,無比委屈的在親孃懷裡哭出聲來,好半天才止住了,薛瑾瑜都跟著一塊落了眼淚。
“好了,既然沒事了,佑明帶寶兒去西屋做功課,一會兒爹叫人做宵夜,都想吃什麼?”心疼女兒晚飯都沒吃好,嚴懷瑾問道。
“蝦仁鮮肉的餛飩!”佑明對寶兒的喜好了若指掌,立刻替她開口。“我的要火腿湯,寶兒的要紫菜湯!”
“好!”辛嬤嬤進來送茶,聽了笑眯眯的應了。
到了西屋,佑明拉著寶兒教導,“不管如何,你都不應該當眾跟師傅頂撞!娘是擔心你會被人以訛傳訛的,落了壞名聲,才教訓你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往後,在外面不要跟人做無謂的口舌之爭,要是有人明著挑釁,你佔著大義的,就義正言辭的教訓他,要是有人像今天,指桑罵槐的,你抓不住她把柄,或者用身份地位壓人,你爭不過的,你就告訴哥哥,我替你找機會報仇!”
“好!”寶兒答應的十分痛快,回頭想想,今天的師傅確實沒有指名道姓的,她犯不上跟師傅當面爭執,等著爹去閨學接她的時候,她聽見了有幾個不知道誰家的小姐,在她背後嚼蛆。她雖然生氣,可是不能因為一點閒言碎語就一一打回去。
晚上都沒吃什麼的寶兒,覺得小餛飩十分鮮美,自己的五個吃完了,還從佑明碗裡搶了兩隻吃。第二天散朝,皇帝留嚴懷瑾閒話,說起了寶兒氣抽了師傅的事,嚴懷瑾滿是無奈,把當時的情景簡單重複了一下,“臣膝下只有一女,難免嬌慣得過了些。可是臣的女兒,臣自己知道,也不是那種蠻橫不講理的。”說到這裡,嚴懷瑾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不管怎麼說,這次的事,確實臣女有錯,臣以後一定嚴加教導!臣女的師傅,臣已經親自帶了女兒去道歉,也盡力給了補償!”
皇帝聽了,沉吟許久,“鳳璋哥哥家裡的事,外人憑什麼品頭論足的?身為閨學的女四書師傅,自當是時刻注意要為學生們做好表率!寶兒說的沒錯,那個師傅言語無狀,不堪為人師表,這次是寶兒受了委屈,我這裡有些新樣子點心,你拿了方子回去,給她做了嚐嚐,哄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