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作家說過,空氣中浮動著曾經生活在這裡的人離去後留下的腦電波,每一個都有不同的頻率,而這些頻率相同的機會微乎其微,但是依然有著很小的機率,讓後來的人可以接到這些飄浮在空中的電波,這些電波被稱之為“記憶”。
然而,此刻又有怎樣的一組電波正向韓雨軒侵襲而去?
早上送我去籤售會現場後,辰逸立即返回了酒店。他知道早上出門的時候能在咖啡廳看見韓雨軒絕非偶然。
風塵僕僕趕回酒店的辰逸還穿著昨晚的那件針織衫,若是換了其它時候,他那樣一個用時尚感去掩飾自己潔癖的怪物,都不知道換了多少套衣服了。
“你好,請問韓雨軒先生住幾號房,我和他約好見面談點事情。”
“請稍等,我馬上幫您連線。”櫃檯的服務員嬌豔的笑著,雖然手在撥電話,雙眼卻完全無法從眼前這位美男漫畫家身上移開。
前臺和韓雨軒確認後將房號告訴了張辰逸。
“韓先生住3018號。”
“謝謝。”
“可以給我籤個名嗎?”
那位還算是標緻的前臺小姐叫住了正欲離開的張辰逸。他只能勉為其難的停下來,簽了名。這可讓那位前臺小姐興奮得差點去廣播室播報自己拿到了漫畫家張辰逸的簽名了。
“我說你至於嗎?”一起工作的同事似乎並不是很理解她。
“都說漫畫家神秘,卻沒想到還這麼帥。我這輩子要是能遇上那樣的人做老公就好了。”
“與其在這裡做白日夢,還不如好好的工作吧。男人長得帥有什麼用,要懂得照顧你才是好男人。”
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聊開了。
3018號的門虛掩著,張辰逸禮貌性的敲了敲後徑直進去了。簡單的黑白色作為裝飾主色調,偌大的落地窗前是一套簡單卻不失優雅的歐式沙發,左邊是臥室,右邊是白色的吧檯。身著寬鬆休閒的套頭衫和牛仔褲的韓雨軒正坐在吧檯前白色的吧檯椅上悠然的喝著咖啡。
“來啦。”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真的記不起她了?你們之間的點點滴滴都忘記了?”辰逸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我現在能做的就是道歉,我雖然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但是,我能感覺出來雨澤對她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一句不可饒恕就能了事?你是失憶,又不是轉世投胎?”辰逸有點興奮了,“你知道這三年來她是怎麼過的嗎?就像個傻子一樣守著那枚戒指,苦苦的等著杳無音訊的你。”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說聲對不起。”雨軒的言語中滿是無奈。
張辰逸猛然站起身,握起拳頭狠狠的朝著韓雨軒那張英俊的臉打去,“對不起就不用了,受著就行了!”
“你要我怎樣?悔婚,然後找回記憶?這樣對你有好處嗎?何必要違心去做自己不願做的事情呢?我和她形同陌路對你不是有利無害嗎?”韓雨軒依舊不慍不火,只是用手微微擦了一下嘴角的血。
“你這是人說的話嗎?韓雨澤,當初我就看不起你,現在你更是讓我瞧不起。”張辰逸一臉鄙視的轉身離去,留下心有不安的韓雨軒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韓雨軒的目光轉移到吧檯牆上的那副畫上面,寶藍色的曼陀羅妖豔的開在陽光下,花瓣延伸著,像是讓人慾罷不能的妖孽爪子。他的腦海裡有一個模糊的記憶,曾經有人告訴他,它也可以叫做曼珠沙華,妖豔無比,可用作藥,如有不慎,就會成為毒藥,就像愛情一樣,或是良藥,或是毒藥。
此刻,韓雨澤於我而言就是那株曼珠沙華,因為用之不慎,毒素正向五臟六腑蔓延著,卻渾然不知。
上海圖書館的展廳前排著長長的隊伍,跟隨著隨處可見的臨時路標便可以準確的找到我新書籤售會現場。我是一名自由作家,卻有著驚人的實力,除了那還算不錯的外貌,模特般的身姿外,最讓人迷戀的就是我有顆善良的心。別人想盡辦法才能獲得簽約機會,我卻不削一顧,多少人垂涎的主編職位,我卻視為糞土。這些都是常常在留言板上看到的書迷評價,看多了,我也自然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如此。
我總說,“我寫作不是為了讓自己變成富人,而是享受那個過程,有那麼多懂我的人願意看我的書,是我的殊榮,而不是我致富的武器。我要的是自由,而不是為某些人某些事販賣我的文字”。然而,我卻願意為那些孤兒付出一切,更願為了那些被欺負的弱勢女子憤憤不平。甚至不惜為她們請律師,四處奔走,這就是我這幾年來閒暇時忙碌的副業了。
籤售會順利的結束了,我的右肩已經抬不起來了,把剩下的事情交給了助理楚戀,揉捏著肩膀走出展廳,深深呼吸著外面的新鮮空氣。
一股淡雅的花香隨著風迎面撲來,我嗅著花香而去,只見花園中桂花花團簇簇,散發出沁人的香味。雖然不起眼,香味卻能引人入勝,無法挪開腳步。
在這一片濃郁的桂花香中,我放空所有的愁緒,靜靜地站在桂花樹下,任憑桂花香包圍自己。一陣風襲來,簇簇桂花翩翩起舞,漫天飛舞。正當我沉浸花香時,隱約聽見一陣陣孩童哭聲。
我張開雙眼,看見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坐在花園的椅子上隱隱啜泣。快步走近小孩,蹲下身來,露出讓孩子能安心的溫暖笑容。
“怎麼啦?”
“媽媽不見了。”
“那你知道媽媽去哪兒了嗎?”
“給我買冰淇淋去了。”
我那一身白色衣裙本就讓充滿童真的孩子有好感,長長的頭髮更是柔美自然的垂著,又加上我的輕言細語,一顰一笑都像是春日暖陽般溫暖著她。這讓她慢慢的放下戒心,停止了哭泣。
我根據小女孩的描述帶著她在花園裡走了好幾圈都沒有看到身穿湖藍色外套,黑色百褶裙的女士。
“小朋友,你是在哪裡和媽媽走丟的?”
“媽媽讓我在剛剛那裡等著,可是我等了好久媽媽都沒有來。”
“那姐姐陪你回去剛剛那裡,一起等媽媽來好不好?”
“嗯。”
我想著那位母親可能是遇到什麼事情耽誤了,所以才會遲遲不歸,我只要陪著孩子等就行了。卻沒料到在那兒一等就是兩個多小時,那位母親才緩緩地走來。
“媽媽。”小孩跑著撲進媽媽的懷抱。
“你怎麼在這裡啊?我找了你好久。”那位看著三十歲左右的媽媽好像真的著急了,眼眶瞬間溼潤了。
“是媽媽讓我在這裡等著的啊,”小孩天真無邪的笑容感染著遠遠坐著的我,“是那位姐姐一直陪著我的。”
那位母親很真摯的向我致謝著,跟在身邊的孩子卻突然撅著嘴一言不發。
“小朋友,媽媽都回來了,你怎麼還噘著嘴啊?”
“因為媽媽又騙我,去了這麼久都沒有給我買冰淇淋。”
那位母親猛地搖搖頭,不停地拍打自己的後腦勺,“你看我,怎麼又忘記了。”
“媽媽,你的筆記本呢?你沒有寫在筆記本上嗎?”
從孩子的口中我猜那位媽媽應該是病了,類似阿爾茲海默症,會漸漸地忘記自己,忘記身邊的人,最後連說話,走路,自理能力都喪失。詢問過後才知正是因為這樣,這位母親才會遲遲不歸,她忘記自己去給孩子買冰淇淋的事,也忘記了孩子在等她。
我的眼眶突然溼潤起來,就連說話的嗓音也些許的沙啞了。在我的堅持下我送母女倆回去了。原本是想要讓自己安心才硬要送她們回去,卻不想看到那個她們所謂的家時我的心反而更加不安了。
距離繁華的市區很遠,四周到處都是在建的工地,就算把家裡的窗戶全部關閉,也還是轟隆隆的。家裡沒有像樣的傢俱,大多都破舊不堪,冰箱的角落也掉了漆,皮沙發更是起了皮,都能看見裡面泛黃的海綿。廚房的破油煙機也泛著油光,並不是她們邋遢不愛乾淨,而是用得久了實在洗不乾淨。
“小朋友,你爸爸呢?”
“爸爸在對面的工地上上班呢。”
我的心裡有些許的酸楚,回想起這幾日所參加的宴會,活動,還有所謂的慈善家們的家宴,瞬間覺得胃裡翻江倒海,似乎是想要把那些已經吞進肚子裡,並且消化得幾乎無影蹤的美味吐出來才會心安。
這就是現狀,大家都忙著追名逐利,都忙著各種社交應酬,又有誰會真的注意到這樣一個破舊不堪卻充滿愛的家呢。
“小朋友,我有點餓了,在你們家吃飯可以嗎?”我坐在那雖然已經破舊了沙發上,卻能感覺到一股暖意湧上心頭,那種乾淨而純潔的愛,那種讓人羨慕的家庭氛圍,是我在那些有錢而又豪華的家庭裡從未感覺到的。
他們一家很認真的招待了我,把家裡好吃的都端上了桌,雖然不是什麼山珍海味,我卻吃得比任何一頓飯都香。
“大哥,這是我對小朋友的一點心意。”我把錢包裡所有的錢都拿了出來。
“簡小姐,這……。你能送她們母子回來,我已經很感激了。”那位一家之主是個老實人,一心只想著自己掙錢撐起這個家,從來沒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奢求。看見我塞進自己手裡的那一疊錢,他覺得更是不能收下。
“大哥,你就拿著吧。我是個寫書的人,今天在你們家我找到了很多靈感,這就當是報酬吧。拿著錢給大姐和孩子買點她們需要的吧。”
幾經推辭,那位大哥還是難以拒絕我的好意,只得收下,並且問了我的全名,留了電話,說著以後要報恩的話。
與此同時,因為我的手機在助理楚戀那裡,所以導致沒有一個人知道我的去向,這可把張辰逸急瘋了,其他工作人員也是亂成一團。
“那傻丫頭說要整理,該不會是……”辰逸簡直不敢繼續往下想,整顆心就像是懸在野獸嘴邊一般,片刻不得安心。
“楚戀,你找到了嗎?”
“還沒有,能去的地方我都聯絡過了,都說沒有見到過簡歆姐。”
張辰逸掛了電話,衝出房間,直奔3018號,急促地猛敲著門,“韓雨澤,你快給我開門。”
“你又想說什麼?”韓雨軒一臉懵圈的開啟門。
然而,他卻沒有收到任何回答,只是被辰逸怪力亂神地撥開,眼巴巴的看著他往裡橫衝直撞著,瘋了似的找著什麼。
“簡歆你在嗎?”
“你到底幹嘛啊?來我這裡找什麼簡歆啊?”韓雨軒似乎有些被惹怒了,“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我們四處都找不到簡歆,她的手機在助理那裡,”張辰逸吐口氣,癱坐在沙發上,“她說她會整理自己的感情,所以我擔心……。”
張辰逸的話音還未落,之前滿不在乎的韓雨軒就急衝衝的跑了出去。
“喂,你幹嘛去?”辰逸隨後追了上去。
“找人。”
“嘿,這還真是稀奇了。明明忘得一乾二淨,現在卻好像從來沒有失憶過,這麼緊張是做給誰看啊。”
有的時候大腦已經記不住某些東西了,心卻始終可以感受到。即使他不是韓雨澤。
儘管韓雨軒跟簡歆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在那一刻,他的心卻超速的跳動著,那不是怦然心動,而是不安,真真切切的不安感。
萬一,雖然只是萬一。萬一她真的出事了,那麼,我要怎麼面對,能否接受。他不斷的問著自己,任由自己走進自己的擔心製造出來的無盡漩渦中。他已經被深深的困住。似乎他把自己當成雨澤了。
秋天的落日餘暉總是會給人些許的傷感,儘管我一直覺得秋天的黃昏是最為溫暖的,最為妙不可言的。然而,此刻,那一抹抹的餘暉卻像是即將要熄滅的燭火,是那麼岌岌可危,是如此的讓人心急如焚,讓人失去方向,失去理智,心中甚是害怕,甚至覺得全身冰冷。
已經走走停停,尋尋覓覓三個多小時了。要找到像我那樣的名人,而且還容貌出眾,是不難的。然而從圖書館出來,韓雨軒拿著照片方圓詢問,卻無一人見過我。
“為什麼我會如此不安,我的心為什麼會跳得如此快?我在擔心什麼?我在害怕什麼?”韓雨軒在花園裡桂花樹下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的腳已經痛得難以忍受了,嗓子也有些沙啞了。
他雙手掩面,低下頭深深的嘆息著,眼角也覺得澀澀的,心臟像是被放置在了陳醋中浸泡著般酸楚難忍,“你到底在哪裡?”
“你在找人嗎?”我俯身,輕聲問道。
韓雨軒順著聲源慢慢地抬起頭,他的心臟完全不受控制,快要衝出體內。
他迅速起身,將我擁入懷中,“你去哪裡了?”
我在他抬頭的瞬間就認出了他,也認出了那依舊溫暖的懷抱,他的緊緊地抱著我,太用力以致於身體微微顫抖了起來。
“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你去哪裡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我以為……”
我還想要聽後面的話語,韓雨軒卻突然放開了我,神色尷尬,連雙手都不知道要往哪裡安置了。
“我這是怎麼了,明明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明明是雨澤的女人,我為什麼……”雨軒心裡問著自己。
“對不起,我……”
“謝謝你,還能這麼擔心我。”看著他如此這般,我也莫名的覺得尷尬起來,盡力平淡的以禮相待。
“簡歆……”張辰逸也找來了花園,他直接跑向我,將我整個擁入懷中,粗重的喘息聲渲染著安靜的花園。
“還好找到你了。”辰逸如釋重負般,僵硬了許久的身體終於鬆弛下來,“你都跑哪兒去了?手機也不帶,你不知道現在社會很危險嗎?”
“行了,別這麼誇張,我只是出來走走,碰到了一個走迷路的小朋友,就幫了幫忙而已。”
“怎麼哪兒都有忙需要你幫呢!”辰逸放開我,手指輕輕的彈了一下我的鼻樑。
韓雨軒將眼神躲避開,以為現在會安心了,誰料眼前的一幕讓他更加心神不寧,內心陷入一片混沌。如果真要去形容,張辰逸這是完美的在名為韓雨澤的海域裡肆無忌憚的洗著那威力無窮的混天綾,攪得他不得安寧。
然而,張辰逸絕對是得意忘形的人,他完全無視了站在那裡的韓雨軒,就那樣帶走了我。
一向心軟的我看出了韓雨軒之前的尷尬,為了給他臺階,也就順著辰逸的意思,只是留了一個微笑便轉身離去了。
“辰逸啊,你幫我一個忙。”
“什麼?”
“明天你買些補品,還有五歲女孩的衣服送去這個地址”我從衣服兜兒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報紙一角。
“我一直覺得善良很好,現在突然覺得善良也是一種絕症。”
我們一路說說笑笑不知不覺的就到了酒店。等在門口的楚戀一看到我從車上下來,徑直的撲了上去,緊緊地抱著我,差點沒把我勒背氣。
“呀,你這又是幹嘛?”我艱難的吐出這句話來。
“你終於回來了,我以為……”
“以為我被綁架了,還是怎麼的?”
“我以為我的飯碗從此要不保了,你可是我的財神爺啊。”
“一邊去,還以為是擔心我呢,原來只是擔心自己的飯碗啊。那要不我現在就炒你魷魚?”我露出辰逸常說的涅槃般微笑,為的就是讓人難以招架。
“我錯了,您饒了我吧。”
一陣嬉笑玩笑後總歸是要恢復寧靜的,我靜悄悄的坐在黑漆漆的房間裡,腦海裡不停地回想起花園裡韓雨軒抬頭看到自己時的表情,是那樣的熟悉。
“他難道沒有失憶?”
這樣的疑問在我的心裡不斷擴大,就像是棉花糖,越滾越大。過去的種種就像是電影放映般一幕幕的劃過,他那樣不安的神情是在四年前我生病住院的時候。當時,我昏迷的那三天,他寸步不離的守在那裡,我睜開眼雖然看見了自己想見到的人,心裡甚是歡喜,卻還是難以忍受韓雨澤身上那股臭味。
“呀,你是掉進茅坑了嗎?”
“你現在是在嫌棄我?虧我還一直在這裡守著你,真是沒良心啊。”說著韓雨澤越發湊得近了,“我今天就是要臭死你。”
他整個撲過去緊緊地抱著我,心情比中了大獎還激動。
“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待病人?”
“你哪裡像病人了。”
儘管嘴上無盡的嫌棄著,兩人卻越抱越緊,兩顆心一起砰砰地跳動著。病房也變成了天堂。
一陣輕緩的敲門聲喚醒了陷入回憶的我,我的臉頰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已滿是淚水。我吸吸鼻子,迅速擦乾眼淚,站起身,走向玄關。
“睡了嗎?”
“還沒有,找我有什麼事嗎?”
“能進去說嗎?”
我開啟門看見韓雨軒的時候錯愕了幾秒,便往邊上靠著,讓他進了房間。
房間裡處處都是白色的稿子,沙發上,書桌上,床邊,吧檯,甚至是窗邊的吊椅上。我的房間一向滿是書香味,沒有女人濃郁的香水味,也沒有那化妝品淡淡的胭脂香,只是油墨的味道,那可以印出我作品的味道。儘管處處都是稿子,卻依舊可以嗅得出乾淨,沒有一絲雜味。我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我從吧檯拿了一杯剛剛磨好的咖啡,加了糖,加了奶遞給坐在沙發上的韓雨軒。
“我知道雨澤現在對於你來說是罪人,我知道我不該再來打擾你的生活,可是我還是想要一個機會,一個我可以贖罪的機會。”韓雨軒淺淺的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是他喜歡的味道。他的心莫名開始刺疼,被這咖啡的味道。雖然他和雨澤外形完全一樣,可是性格,習性卻截然不同。
他明明不喜歡加糖的咖啡,手裡端著的白色陶瓷杯裡散發的味道卻讓他覺得熟悉,難道是因為雨澤?他找不出自己種種異常的原因。
他的思緒早已經走遠,所以他也沒有發現我悄悄拭去的淚水。當他再看我的時候,我的微笑又重新浮現了。其實我並不是如此冷靜的性格,可能是著三年鍛造出來一個新的我。
“你不需要贖罪,你也是迫不得已,既然我們有緣無分,而你又遇到了良緣,就沒必要再糾纏於已經消失了的過去。好好的珍惜你身邊的人吧。”
我的話語就像是春天裡的細雨,無聲無息,卻能滋潤一方心田。讓人無從拒絕。我努力的用笑容去掩飾著自己的傷痛,眼神卻一直閃爍著絲絲的悲傷。
他並沒有雨澤那般的冰冷無情,也不是毫無感覺,只是無所適從,如果他安撫了眼前的絲絲憂傷,那麼,遠在千里之外的人呢,雨澤已經傷害了一個這麼好的女子,他又怎能再去傷害另外一個呢。他的良知沒有給他自由選擇的機會。
即使他明白,他已然是一株曼珠沙華,而中毒的人此刻就在他眼前,他卻無法救治,一旦挺身而出,此刻尚且安好的遠方伊人最終也難逃中毒的厄運。
“謝謝你。”韓雨軒一口氣喝完了咖啡,“那我先走了。”
“嗯。”坐在吧檯的我並沒有起身。
雖然只相距兩米左右,我們之間卻像是隔著浩瀚無垠的銀河。欲渡不能。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淚水再也藏不住了,我使勁兒的仰著頭,想要阻止眼淚落下,我們都聽見了彼此吸鼻子的聲音。
心裡縱然千般無奈,萬般不捨,我卻始終坐在那裡沒有起身,他也沒有回頭,直直的走了出去。關門聲徹底切斷了一切。就像是劊子手般,不僅心狠手辣,還乾淨利落。
黑暗中我盡情的哭過了,我以為自己不會再哭,以為我真的可以瀟灑的放手。我錯了,就在韓雨軒緊緊地抱著我的那一刻,就在他轉身走出去的那一瞬間。我不想就那樣失去那個溫暖的懷抱,可是我卻無法做到厚顏無恥。我的心想要去挽留一切,對於過往的一切,還有我傻傻等他的那三年,我都心有不甘,可我的雙腿卻怎麼也邁不開朝他跑去的步伐。
很多時候,選擇原諒不是縮小過去,而是在放大未來。
可是,我那一刻卻看不到未來,也有可能是我不願意看到那個沒有韓雨澤的未來。不甘心自己苦苦等了三年最後換來的是兩個人形同陌路,目送他離開。
上海的機場距離市中心有很長一段距離,所以只有在真的遇上高架時才會有離別之感。當然,對於這座繁花似錦的城市來說,來來往往,聚聚散散是再正常不過的,也沒有什麼值得提起的。現代人已經淡漠到對離別習以為常。
我看著窗外,漸行漸遠,要離開了。離開這座他還在的城市。我知道一切都結束了,沒有理由再去糾纏什麼。即使有理由我也是斷然做不到的。
走進機場,辰逸先去換登機牌了,我穿著我特別喜歡的那條白色雪紡裙,脖子上掛了一條淺粉色的圍巾,頭髮依舊順直的披著,一副墨鏡幾乎快要遮住我半張臉,卻還是難以掩蓋的那被世人喜愛的容貌,我仍舊是視線的聚焦點。
我在大廳中間停了下來,看著LED螢幕上顯示著的航班,心裡不禁覺得有一股冷風拂過。
“不好意思啊。”一個穿著怪異,走路帶滿了妖氣的女子直接穿過我身邊揚長而去。
“這年頭,還真是妖孽四處作亂啊。”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身邊的楚戀藐視的看著那惺惺作態的妖孽,萬千感慨著。
然而,誰又會料到這才只是開始。
“歆姐,我們去候機室等吧。”
楚戀帶著我向辰逸訂好的休息室走去,推開門的瞬間楚戀咋呼著退了回來,一腳踩在我的腳上,差點沒把我痛暈過去。
“怎麼……走錯了?”我也沒有顧得上腳傳過來的疼痛感,詢問著見鬼般表情的楚戀。
“歆姐,那妖怪在裡面……!”楚戀朝裡面指著,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好像真的見到了妖怪。
“大白天,說什麼鬼話呢!”我說著,朝裡邊走去……還沒有走得進門,就退了回來,然後淡淡的說了一句“好像該呼叫齊天大聖了!”
無錯書吧而後,我才想起來自己被楚戀狠狠踩了一腳。疼痛感傾襲而來,直接蹲了下來。
“歆姐,你沒事兒吧?”楚戀也才回過神來,趕緊迎上前詢問著。
“怎麼了?”換好機票的辰逸遠遠看著我蹲在門口懸掛著一顆心飛奔過來,差點再一次把我撲倒。
“因為裡面有妖怪,所以誤傷了歆姐……”
“傷到哪裡了?嚴重嗎?要去醫院嗎?”
這時,我和楚戀都撲哧大笑起來,只聽楚戀說道,“踩一腳而已,張大作家也未必太誇張了吧。歆姐你就趕快嫁了吧,這麼好的人。”
“他是我的男人!”這時在裡面的妖怪終於現出了原形。
我和楚戀同時回頭盯著那隻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妖怪,目瞪口呆。
當事人張辰逸也驚嚇不小,直到看清楚臉才喘了口氣,“呀,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妖精哪兒能有不妖的呢,只見那水蛇般纖細的小蠻腰扭動著靠近辰逸。
“我從小凡那裡打聽到的。”說著她就挽上辰逸的胳膊,一個勁兒地貼著去了。
見狀,作為旁觀者的我們更是張大了嘴,幾乎都能塞進去一個橘子了。
辰逸慌忙著拿開那隻纏著自己的妖爪,“好好說話,男女授受不親。”
“裝什麼正人君子!”雖然妖氣了些卻不是毫不講理的庸脂俗粉,“她就是那個了不起的作家小姐?”她的雙眼嗖的一下轉向還蹲在地上的我。
辰逸這才回過神來,趕緊上前扶起我,滿眼的愛憐,搞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受了,“沒事吧?”
“嗯。”我笑著看著他,用眼神詢問著辰逸。
“哦……”,辰逸方才回過神來,“她叫鄭怡,大學時學生會同一個部門的。”
我淺笑著示意楚戀扶我進休息室。辰逸也跟著去了,鄭怡自然是緊緊跟著辰逸。
“你這是要去落城?”辰逸的語氣扭曲得連傻子都能聽出來他並沒有打算歡迎她。
“我特意回來看你的。”
“別……我可受不起!”
看著像是歡喜冤家的兩人,我翹起了嘴角,心裡不禁覺得鄭怡可愛,要是辰逸身邊能有這麼一個可人的女孩,興許辰逸就不會這麼死氣沉沉了。
我好像忘記說了,辰逸雖然對外是個完美的男神,天才漫畫家,其實就是個有潔癖,且內向,同齡人中顯得老成,沒生氣的人,外貌倒實實在在是過得去的。
雖然她穿著怪異,複雜,說得誇張一點是近乎亂七八糟,完全不是常人敢去輕易嘗試的風格,可是她的性格卻意外的單純。
“大漫畫家,再不去吃點東西就真的只能餓著肚子回去了。”楚戀一半調侃一半哀求著。
辰逸這才回過神來,微笑著貼近我,“我讓小凡定了你喜歡的披薩”,他用食指習慣性的輕點著我的鼻尖,“瞧你最近瘦的,要多吃點了。”
我咧著嘴,傻子般笑著,已經習慣了辰逸在身邊的這種無微不至。
休息室裡,是我鍾情的黑白色調,簡約而不失大方。黑色的柔軟沙發,白色的小圓桌,桌上精緻的咖啡杯里正冒著熱氣。裡面的接待員早已準備好了甜品和咖啡。
楚戀心裡美滋滋,滿臉都寫著,他們就這樣在一起該有多好啊!
然而,現實是不可能的。
兩個小時的飛機並不是遙遠的距離,我卻滿臉疲憊的從機場出來。書迷們早就侯在那邊了,看著熱情的粉絲們我不得不撐起笑臉。這不是做戲,只是對喜歡我的書迷們的禮儀而已。
其實,每當我以微笑回應的同時,心裡都在好奇他們是怎麼知道我行程安排的。
我從粉絲中穿過的時候似乎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個讓人忍不住悲傷的背影。我心裡一緊,腳步不自覺的追著去了。
“呀,你去哪裡?”辰逸輕輕的拉住了我纖細的手腕。
“哦!”我猛地一下清醒過來,轉身跟著辰逸上了車。
當車子駛離機場的瞬間在書迷們的尖叫聲中,人群中某個黑色衣帽下的臉頰流下了滾燙的淚水。
他的唇微微顫動著,似乎是在說“對不起”。
這座城市是充滿著浪漫色彩古典樂般柔美的城市。每一個角落都沐浴著暖人的陽光,所以一絲絲的憂傷在這座城市都很容易被人察覺。
Queen酒店大廳裡坐著一位散發著光芒的男子,一身天藍色洋裝,黃色的頭髮蓬鬆著蓋著額頭,沿著高挺的鼻樑下去便是那張誘人的雙唇,更為引人入勝的是那雙嵌在鼻樑兩邊的清泉似的雙眸。
大廳裡的女性都不自覺朝他看去,投遞著愛慕的眼神。
然而,總經理辦公室裡坐著的喬樂卻是一臉的嚴肅。心裡七上八下的,總覺得不安。
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更是加快了他的心跳。
“請進!”
推開門的惠茜完全沒有像敲門那般急切,她依舊不快不慢的扭動著她婀娜的身姿,在喬樂的辦公桌前停下來。
“大廳裡坐著的是韓雨澤吧!”惠茜的嘴角微微上揚,眼神複雜著,“要告訴簡歆小姐嗎?”
“讓他們隨緣吧!如果他不主動去找簡歆,我們叫來簡歆也只是徒增她的尷尬和傷情罷!”
“好,我知道了。”
她出了辦公室,喬樂心裡始終覺得忐忑,想起辰逸告訴他的那些上海發生的狗血劇情,他的心裡就像是裹棉球,越滾越大。最終他還是打電話告訴了辰逸,韓雨軒的蹤跡。
就在他們倆還在通話的時間裡,我已經出現在了酒店的大廳。就在半小時前,我收到了一個匿名簡訊,說是韓雨澤在酒店裡到處打聽我。我雖然有些懷疑,卻還是不知不覺的趕來了。
酒店的大廳裡粉紅的氣氛瞬間消失,誰有那個自信呢?看到和我一起的男人還抱著希望的自信!
在酒店大廳那些眾目睽睽之下,我坐到了韓雨軒的對面,只是看著他。
“你怎麼在這裡?”他很驚訝的看著我。
“從小就在這座城市,我不在這裡還能在哪裡呢?倒是你怎麼會?”
他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我的疑問,他總不能誠實的告訴我,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來到這座城市。
“我來這邊有個會議。”他依舊溫暖的笑著,像是陽光般。
我的心裡一下子暗了,那一絲絲希望又消失不見了。我知道,雨澤從來就不可能會如此溫柔,所以,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不再是我愛的那個男人了。
“那我就不打擾了!”我微笑著站起身,微微點頭示意,然後邁著優雅的步子準備離開。
此刻,我的內心卻像是有千萬只螞蟻般,表面表現得如此風平浪靜,這是我多年作為公眾人物所學會的,處變不驚,即使知道自己被人騙來,依舊能若無其事也算是我的本事。
韓雨軒在我快要走過他的瞬間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的心裡像是有千萬只螞蟻一下子散開,心臟飛速跳動著。
另一邊聽到惠茜報告,急急忙忙趕來的喬樂在電梯門開啟的時候正好目睹了這一幕。
他的身體僵住了,邁不開腳步,電梯門自動關上了,惠茜又無情的再次按開。
我被韓雨軒的舉動嚇到了,雖然現在搞不清該將他當做韓雨軒還是韓雨澤。此刻,我感覺既熟悉又陌生,不知要怎麼去回應,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其實……我估計是為了見到你才出現在這裡的。”韓雨軒吞吞吐吐的表達著,像是犯了錯的孩子般低下了頭。
我的心跳驟然停止,漏掉了幾拍,我也是不清楚的,只感覺身體微微的顫抖著,兩行淚水直直的流下。我想要回過頭去,卻害怕回過頭髮現這一切都是夢。即使是夢,我怕我想要一直這樣睡下去。
就在我困在在恐懼中的同時,我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溫熱從後背緩緩地傳來。
電梯裡看著韓雨軒從背後抱著我的喬樂,面無表情的按下了關門按鈕。作為摯友,喬樂也不忍心我一直深陷泥潭,卻又無計可施。
而,此刻,大廳裡還有一個熟悉的面孔正一臉悲傷的注視著他們。
我慢慢地轉過身投入雨軒的懷中,大廳裡的辰逸也轉身衝進外面的大雨中。
“雨澤?”我試著叫著這個自己在心裡默唸過千萬遍的名字。
“嗯”他越發的抱緊我,深深的摟入懷裡,“對不起,我現在才出現!”
“沒事,只要你回來就好了!”我已經泣不成聲了。整個人癱軟在他的懷裡。慢慢地失去了意識。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病床上了,除了那些醫院陳設外就只剩下一如既往在身邊的辰逸,趴在床邊睡著了。
“辰逸……”我輕輕搖晃著他的身體。
“你醒了!”辰逸興奮著直接撲了過來。
我卻把他攔截,一臉嚴肅的問道,“雨澤呢?”
“哪兒有什麼雨澤,你工作過勞,暈倒了,都睡了一天了……”辰逸撫摸著我柔順的頭髮,將我抱入懷中。
“我明明看到雨澤回來找我……”我呢喃著,眼中滿是悲傷和失望,“原來真的是夢!”我的淚水再次滑落。
我知道我還沒有完全放不下他,但是卻不料自己竟還有如此痴心,連夢境與現實都分不清了。
最近變得如此傷情,柔弱,甚至動不動就流眼淚,我都有些看不下去自己這個樣子了,可我卻束手無策。
辰逸安慰著我,卻一臉心事。腦海裡揮之不去的是喬樂的囑託—我們一定要完美的掩蓋過去。我不想看到她徹底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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