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略微有點耳熟的聲音響起,楚岸抬頭,卻見一夥黑衣人走了進來。
為首的赫然是周治清。
大夫一頓,眼神瞬間轉換為那副慈愛的樣子,驚訝的看著衝進來的人:“你們是什麼人?”
外頭下著大雨,侍衛們身上不可避免的都淋溼了一些。
“公子,王爺說請您別追狗了,和我們回府。”周治清跪在了楚岸身前,說出的話卻和他做的事有著極大的反差。
楚岸眼神迷茫了一下:“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
“挨家挨戶找過來的。”周治清面無表情的說。
暗衛們兩兩成隊,並了兩列,站在門口跟門神一樣。
楚岸恍然大悟:“找我幹什麼?是那輪椅壞了嗎?”
“……不是,”周治清垂眸,掩下眸中情緒:“王爺說,是請您回家。”
楚岸刷的抱著貓起身,湊近了他,“你先起來吧……帶銀子了嗎?”
周治清起身,卻後退了幾步,隔出半米。
他現在看見楚岸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一天——
他明明只是奉命行事去楚家請這位公子,誰知他竟然當著王爺的面就抱上了自己,還用那種語氣和他說話……
“……我看你也很俊俏,比蕭夜舟行吧?”那時的楚岸一身白袍,神情卻很迷離,作勢要親。
周治清眼看著自家主子那副要殺人的樣子,pia的一下把楚岸給拍暈了。
這才免了被蕭王暗殺的可能性。
他懼楚岸如蛇蠍,然而楚岸卻沒懂他為什麼要退,“怎麼了?沒帶銀子嗎?”
“……王爺說為了避免上次的事再發生,讓我以後和您交談時,隔出距離。”周治清萬分無奈。
上次?楚岸一怔,突然想起系統說的原著劇情,眼睛瞬間瞪得溜圓。
不是,真親了啊?!
原身這精神狀態也沒比他好到哪裡去行嗎?就不怕人家一怒之下把他拖去打死?
“……啊,”楚岸抱著貓,恍惚的看向大夫,還有點沒回過神來,喃喃道:“我的診金多少錢?”
“一兩銀子。”大夫笑眯眯的說。
周治清從懷裡掏出銀子,遞給了他,“多謝大夫。”
一行人這才出了神農堂。
屋外的風雨吹來,溼了楚岸大半面頰,將他淋得回過神來。
面前是一輛看起來十分寬敞華貴的馬車,而馬車邊跪了個小廝作為人梯。
什麼狗屁封建迷信。
楚岸眉頭一皺,沒踩他,抱好小貓,長腿一跨,上了馬車。
周治清注意到了他的動作,眯起眼睛,眼神暗了。
“駕——”
馬車揚長而去,神農堂的大夫望著他們的影子在雨幕中逐漸消失,眼神又恢復成了一股陰暗。
他扯下了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另一張樣貌俊美的臉。
“……主人。”阿福不知何時也跟了過來,竟然開口說話了:“要不要派人進王府去……?”
“不必了。”蒼老的聲音此刻已經卸下偽裝,變為青年男人的聲音,“過幾日……會再見面的。”
*
楚岸回到王府的時候雨還在下,雷聲甚至更大了。
他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跳下了馬車。
還是沒踩那人梯。
有家僕拿著傘和薄裘上來。
“我自己舉……”楚岸接過傘,還是不太適應有人服侍,“你們都回去吧。”
奴僕們低眉順眼的退了下去。
周治清也重新隱匿在了黑暗裡。
雨勢落得急,傘上都被打出滴滴答答的聲音,天地間的一切彷彿都被洗淨了。
楚岸舉著傘,走進了王府。
他住的地方叫陌玉軒,據說是蕭夜舟親手題的牌匾,離王府的門口有好長一段距離,中間要穿過長廊,路過一小片竹林。
他一邊走著一邊感慨這古代王府真大,蕭夜舟真有錢……
然而等他到了自己的屋外時,卻頓了頓。
屋簷下坐著一個人。
彼時天色微暗,陌玉軒裡亮著燭火,而那人長髮微披,穿著一身墨綠長袍,坐在輪椅上。
燭火的光影之下,襯得他有種無法言說的美。
是蕭夜舟。
那一刻楚岸終於體會到為什麼有人會對第一次見面的人傾心。
“回來了?”蕭夜舟微涼的聲音傳來,似乎有些奇怪:“愣在那裡做什麼?為何不過來?”
楚岸:“……”
他咳了咳,走了過去,“你怎麼在這?”
上一次兩人的見面都太過於匆忙,蕭夜舟自顧不暇,哪裡來得及去看楚岸的樣子。
現如今隔得這麼近,他倒是第一次發現原來楚岸的眼眸有這麼亮。
這麼……好看。
“你的腿怎麼樣了?”蕭夜舟卻問。
“好了!”楚岸不知為何,面對這樣的蕭夜舟竟然有點拘謹,“你的……你坐這個的感覺怎麼樣?”
他其實也沒太懂自己為什麼下意識的如此拘謹。
難道是因為之前那些傳言所以我對他態度不一樣?畢竟看起來這王爺才是那個受害者……
蕭夜舟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說:“屋裡備了熱水,去洗洗吧。”
楚岸潛意識裡十分聽話的走了進去,後頭卻傳來輪椅滾動的聲音。
他愣了下,轉身把蕭夜舟推了進來,又將懷裡的小貓放了下來。
小貓吃飽喝足有點困了,躺在地上蜷著。
氣氛一時間變得很曖昧,空氣裡似乎添了什麼讓人心跳的很快的奇藥。
“…你剛剛是要進來吧?”楚岸突然問。
他只是聽到蕭夜舟轉輪椅的聲音,卻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要進陌玉軒。
“……是。”蕭夜舟的目光卻落到了他的手上,那裡綁著紗布。
沈泉安說那是楚岸為他受的傷。
“哦哦哦那就好!”楚岸收回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幹什麼。
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狀態。
這是得了什麼怪病嗎?
楚岸眼神有點迷茫,心臟卻跳得很快。
“不去沐浴嗎?”蕭夜舟提醒他,“你身上很髒。”
他那身袍子皺皺巴巴,隱約還藏了些小木屑,頭髮也是拿髮帶隨手一紮,鬆鬆垮垮的。
確實很髒。
“去去去!”楚岸如蒙大赦,迫不及待的離開了這一小方天地,鑽到了屏風後的浴池,因此也沒看到蕭夜舟逐漸暗下的眼神。
浴池外,楚岸屏退所有下人,自己脫了衣服跳進去。
憑心而論,他覺得陌玉軒的住宿環境很好,看得出設計上是真的用了心。
可是……蕭夜舟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啊?
如果那些傳言真的都發生過,那他得是忍者轉世吧?
又或者說……是他沒辦法懲罰自己?
這個想法一出現,楚岸不由的想到了蕭夜舟的腿。
那個木匠說這王爺的腿是在五年前才瘸的,那他以前是一個正常人吧?驟然的大起大落……一定會有落井下石的人。
他突然覺得自己知道蕭夜舟為什麼這麼能忍了。
……或許,他曾經受過更多的非議,所以現在的事對他而言都只是小問題,還不值得為了這個懲治自己?
楚岸泡在池子裡,心中卻在衡量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
他眯起眼睛,平復心緒,再次在腦海裡呼喚系統。
卻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這是讓他自由發揮嗎?
是扶持蕭夜舟,還是……事不關己、自保就好?
楚岸很糾結。
殊不知在外面的蕭夜舟內心也並不平靜,他聽著那響動的水聲,想到的卻是自己第一次見到楚岸的時候。
那時太皇太后的旨意剛下來,他立即讓暗衛去把楚岸綁了回來。
卻見到這人死死的抱著暗衛,作勢要親。
後來又抱著那大夫的腿不管不顧的哭鬧著讓大夫把他帶走,離開王府。
蕭夜舟一點也無法把那時候的楚岸和現在的這個人給重合起來。
……因為這就像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如果可以,他希望永遠都是現在的這個楚岸。
而不是那個無理取鬧、胡作非為、口口聲聲罵他瘸就算了、還是個變態的楚岸。
屏風後水聲停了,傳來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音。
楚岸很快出來了。
他穿了件月牙白的袍子,長髮帶著溼氣,手上的紗布也被水氣氤得溼了,鬆鬆垮垮的,顯然需要重新包過。
“……你,還沒走?”楚岸有點驚訝的看著他。
蕭夜舟看向了他:“你很希望我走嗎?”
那倒也沒有。楚岸在心裡回答,嘴上卻說:“我有些困了想睡覺……你不如先回去?”
“為什麼不叫我王爺了?”蕭夜舟忽然問,“你之前不是一直都罵我、說蕭王就該去死的嗎?”
楚岸瞬間汗顏。
原主這麼莽為什麼還沒被打死?……哦不對,現在死了……
“……咳,”他費盡腦汁想了一個說辭,道:“以前是我太傻,才會做出那些荒謬的事,還請王爺不要責怪……”
蕭夜舟微微蹙眉,對他的稱呼有些不滿意,朝他招了招手:“過來。”
楚岸心跳如擂鼓,走了過去。
就當他以為自己要被扇巴掌的時候,卻發現蕭夜舟把手搭在了他的手上,動作很輕的揭開那些已經溼透了的紗布。
“疼不疼?”蕭夜舟問。
楚岸很緊張的搖搖頭。
蕭夜舟又拿過了桌上早已準備好的新紗布和藥,給他抖了些藥粉上去,而後一邊給他纏新的紗布一邊說:“我們是有婚約的,你以後不必那麼生疏的叫我王爺。”
無錯書吧“……”楚岸沉默,那叫什麼?老公嗎?不對……你們古代好像沒有這個詞語吧?應該叫郎君?
“叫阿夜吧。”蕭夜舟見他不說話,自顧自的定了下來:“你既然穩定下來了,明天便和我一起去見太皇太后吧。”
楚岸暗暗鬆了一口氣。
幸好不是叫什麼郎君……
不過,太皇太后是誰?
他眼神又浮現一點迷茫:“太皇太后?”
蕭夜舟不動聲色的提醒他:“給我們定下婚約的就是她,那是我的祖母。”
太皇太后是你祖母???楚岸心底更驚了,暗暗的捋關係,等捋清後卻覺得有點不對——
如果太皇太后是蕭夜舟的奶奶,那當今的聖上豈不是他的兄弟?
既然是兄弟,那蕭夜舟為何會如此勢弱?
見他發呆,蕭夜舟輕輕捏了捏他的手心,問:“你意下如何?”
“……好!”楚岸回過神,戰戰兢兢的想,系統沒給他發任務,但任務在自己朝他邁開腿跑來!
皇宮什麼的,一聽就很恐怖啊!
蕭夜舟給他把紗布綁好,栓了個小蝴蝶結,又問:“那作為獎勵,你想要什麼東西嗎?”
東西?
楚岸眯起眼。
“衣物或者銀子,還有京城裡時興的玩物……都可以,只要我能拿到的。”蕭夜舟又提醒他。
楚岸最想要的其實是自由,但在這個世界沒有庇護的話估計會很難生存,所以這要求不能提。
銀子?衣物?那都不需要……王府裡都有。
楚岸眯著眼,動作一頓,突然蹲了下來,看著蕭夜舟,與他對視——
“我能看看你的腿嗎?”
楚岸語出驚人的道。
他想看看……這王爺的腿,還能不能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