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傳聞中一點也不一樣。”沈泉安忽然看向楚岸,話裡試探意味十分明顯:“是想通了?還是……一覺醒來,發現有什麼奇遇?”
他在懷疑楚岸。
楚岸眼神微動,大手一揮:“當然是想通了啊……我和他不是都有婚約了嗎?湊合過唄,還能離咋滴?”
聽之前系統的意思,這皇家婚約下來就跟現代結婚證沒兩樣,區別就在於一個是不答應就會砍頭的封建社會,另一個則是完全開放、自由婚契的現代。
“……好想法。”沈泉安一笑,“你能想通是最好的。”
然而他嘴上這麼說,神色卻是另一番相反的意思。
——他不信這個說辭。
楚岸看出他不信,也沒再糾結這個了,反正原主是被強行帶過來的,應該也沒幾個人真的瞭解原主的性格吧?
那本打滿馬賽克的書裡,他只粗略瞄了一眼,便看出來了原身是個沒什麼用處的花瓶。
沒事可以玩玩,但大多時候像一個‘男寵’一樣上不得檯面。
就像沒有尊嚴一樣任人侮辱。
……不對,那就是本沒營養的小花文,我這麼剖析人物幹什麼?
此時的他尚未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了書中人,不再是旁觀者。
蝴蝶翅膀輕顫,便使得許多東西已經偏離了原地。
楚岸把自己越走越偏的意識拉了回來,看著沈泉安:“那你把這個……給王爺扛回去?”
“我讓人來抬就是了……你不和我們一起回去?”經過這一天一夜的交流,沈泉安對他的印象也發生了改觀。
他原本以為這人無才無德,只是靠著姿色當了男寵。
“要!我先去找個大夫把手上處理一下……”
然而——
片刻後。
蕭王府。
“巧思,實在是巧思!”王府的工匠師傅仔細看過輪椅後,發出了感慨:“做這椅子的人在哪裡?”
他當初怎麼就沒想到可以這麼來減輕王爺的負擔呢?!
一把年紀了是白拿王府銀子吃飯的嗎?!
“那你猜猜,這是誰做的?”沈泉安看向蕭夜舟,但笑不語。
近日京城裡來了一批異域商人,蕭夜舟眯了眯眼:“你花錢請那些異域人做的?”
“再猜。”沈泉安卻鐵了心要讓他自己猜出來。
蕭夜舟蹙眉:“你是又找到什麼奇人了嗎?”
沈家家大業大,擅於經商,富可敵國,又掌管著大部分錢莊,花重金請來的能人也有許多,或許其中就不乏有做出這把椅子的人。
“不對,”沈泉安還是笑:“再猜呢。”
一次兩次是縱容,再多了就是心煩。蕭夜舟瞥了他一眼,冰冷道:“帶著你的椅子滾出去!”
“……”
壞了玩大了。沈泉安連忙咳了咳,又讓下人們都退了下去,然後才道:“這是楚岸給你做的。”
這可以說是蕭夜舟從未想過的答案,他怔了怔:“楚岸?”
似乎在懷疑沈泉安說的是不是那個他認識的楚岸。
“如果之前那些傳言裡的事真的發生過,那麼現在的楚岸,就是像變了個人一樣。”沈泉安又說。
蕭夜舟眯起眼睛:“那些事我親眼看著發生……不會有假。”
“那可就奇怪了。”沈泉安一邊用摺扇拍著手,一邊思考:“他現在一點也不像傳言裡那樣荒謬無德、好吃懶做、無能無才。”
張口便是貶低的詞語。
蕭夜舟的目光落到了那輪椅上,看了片刻,突然問:“那他現在人去哪兒了?”
上次那匆匆一面,他隱隱覺得有變化,卻沒想到會是這種變化。
“他……追著一條狗跑了。”
提起這個,沈泉安嘴角一抽,顯然是覺得奇葩:“本來他要和我們一起回來的,但出了那木匠的門卻不知從哪裡竄出來一條野狗,追著他就咬……躲了兩下都還是追,他就在路邊撿了塊石頭反過來去追著狗打了……”
蕭夜舟無奈扶額:“你沒阻止他嗎?”
“阻止了,但他說他要讓那狗知道誰才是祖宗……我便沒插手了。”沈泉安緩緩說道。
說實話,他覺得蕭夜舟這個男妻……應該腦子有點問題。
但可能是間歇性的那種。
精神狀態堪憂。
“那你和他昨天一夜沒回來,就是為了看他做這個輪椅?”蕭夜舟卻又問。
“是啊。”沈泉安理所當然道:“他昨天做這個東西還做了一整夜呢,都沒怎麼休息。”
“……你和他,昨天,單獨,待了一整夜?”蕭夜舟看似平靜的問,“那為什麼不叫他休息?”
他都沒和楚岸待過一整夜。
沈泉安沒意識過來他這話裡隱隱藏了不滿,心直口快:“我這不是想看看他最後到底能做個什麼玩意兒出來嗎?”
“……罷了,”蕭夜舟憐憫的看著他,心想怪不得都而立之年了還沒個媳婦呢,嘆道:“來人!去尋公子……請他回家。”
*
楚岸這輩子都沒想到來到異世的第一次奔跑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他被一條狗追著咬,跑了半天都沒見那狗有停下來的意思,於是深呼吸一口氣,在路邊撿了塊石頭轉過了身,眼神麻木的看著那條狗。
狗一時間沒敢跑了。
兩相對視之下,楚岸拿著石頭,拔腿就衝了過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本來今天就煩!你還追追追!!追你爹呢!!!!”
狗被他嚇跑了。
楚岸洩氣的坐在了地上,像個癟了的小氣球,他憤怒的把石頭扔了出去,卻聽到了一聲哀叫——
“嗚……”
“?”楚岸愣了下,心想我還是第一次聽到石頭叫。
熬夜和突然劇烈的奔跑讓他思維遲鈍了很多,等他反應過來時,才覺得自己應該是砸到什麼東西了。
他吸了吸鼻子,看了眼滿是細小傷口的手,又爬向了發出叫聲的地方。
是一隻白灰色的小貓。
已經奄奄一息了。
臥槽?!!楚岸連忙站起身,蹲下來檢視那小貓的情況。
“嗚……喵……”小貓見到有人來,發出了細微的叫聲。
它看上去不過三個月大,身形瘦小,毛髮髒亂,像是流浪的。
身上沒有流血,但是它倒在地上沒有動,那石頭也不知崩去哪兒了。
“對不起對不起!!!”楚岸雙手合十,“我不是故意的!!!”
“喵……”
小貓發出叫聲。
“系統?!系統!?你幫我看看它還能救嗎?”楚岸在腦子裡扯著喊了幾聲,卻沒有回應。
這系統是不是沒電了?怎麼總是斷線?!
這時小貓卻再次發出哭叫似的聲音。
楚岸硬著頭皮,伸出手碰了碰那貓,又瞧了瞧不遠處那塊不大的石頭,上面沒有血跡,應該沒有砸出外傷。
但內裡就不一定了。
“喵嗚……”小貓看向了他,眼神乾淨無比,像是帶著祈求。
楚岸一直都知道自己腦子有病,但是他也知道萬物有靈,不應該隨意傷害。
除非它先傷害自己。
可這貓什麼都沒幹,只是路過就被砸了,現在可能要死了。
飛來橫禍不過如此!
“……我帶你去看大夫吧。”楚岸輕輕抱起它,摸了摸它的腦袋,小聲的說:“對不起……”
清晨的街巷上沒有什麼人,但路邊的鋪面卻逐漸開了。
天邊隱隱有些黑,起了大風,像是要下雨。
楚岸聞著滿街的早餐香氣,找到了一家名為神農堂的鋪面。
他飢腸轆轆,眼前有點發黑,差點被門檻絆倒。
“公子……你有什麼……”眼見他差點摔倒,坐診的大夫連忙從藥櫃後面跑了過來,扶住他:“你怎麼了?”
楚岸把貓遞了過去:“它要死了,快救救它!”
小貓發出叫聲。
大夫:“……”
我看你才像是要死了!
“看啊!”楚岸不知道他為什麼看自己,頗為莫名:“我讓你看貓!你看我幹什麼?”
“…你……”大夫低頭看貓,“不是,你這貓怎麼了?”
“好像被我用石頭砸到了。”楚岸吸了吸鼻子,想到了他在現代時養的那隻貓咪,眼眶迅速紅了,有點想哭。
他還是很喜歡小動物的。
大夫欲言又止,但他覷著楚岸發紅的眼眶,只能先接過那貓看了看,捏了捏它身上的骨頭,皺眉起來。
小貓:“喵——”
大夫狐疑的捏了捏小貓的手掌,又摸了摸它的肚子,最後朝後堂一喊:“月月?月月——你拿兩個包子出來!”
楚岸茫然:“幹什麼?”
後堂很快有個穿著小薄襖的女孩拿著包子跑了出來,“爹——怎麼了?”
包子冒著熱氣,顯然是剛蒸出來的。
楚岸看得越發餓了。
大夫卻拿起那包子,掰開露出裡面的肉餡,放了一點在小貓鼻子前。
小貓瞬間站了起來,撕咬著那肉餡。
無錯書吧哪有那半死不活的樣子。
一時間滿屋寂靜。
楚岸難以置信的看著它,又看向大夫,呼吸一窒,聲音顫抖:“……它這是迴光返照嗎?”
大夫:“……”
他恨鐵不成鋼的剜了一眼楚岸,“什麼迴光返照?你傻呀,這明顯只是餓得沒力氣而已哇!”
楚岸:“……”
虧他還以為這貓要死了!
簡直浪費感情!
小貓吃完了肉餡,又伸手去扒大夫手裡的白麵皮,發出綿軟的叫聲。
“貓看完了——看看你吧,你這手是怎麼了?”大夫皺著眉,目光打量著掃過楚岸,“是剛從哪裡逃出來嗎?”
楚岸一身髒亂,手上的傷口緩緩滲出血來,像個被打的乞丐。
“月月,去叫阿福哥哥端盆藥水來。”大夫又扭頭看向女孩,“快去!”
名為月月的女孩跑進了後堂,很快便有一個少年端著草綠色的水跑了過來。
小貓攀上盆,想去舔裡面的水。
“這個你不能吃,”大夫把它拂開,又看向楚岸,“把你的手放進去。”
楚岸學過中醫,大概能聞出那盆水的配方,猶豫了一下,道:“但是我沒有銀子。”
“啊?”大夫愣了下,反應過來後襬了擺手,“沒事,治病要緊,大不了好了去給我曬藥草……”
他拉過楚岸的手,按進了那盆草綠色的水。
門外卻突然驚雷乍起,下起了大雨。
楚岸心臟毫無來由的劇烈跳動起來,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冰涼的藥水洗去了手上的髒汙,盆裡浮出一些很細小的木屑,大夫皺著眉看他手上的傷口,“你是木匠?”
“不算……這傷很嚴重嗎?”楚岸見他皺眉,一時也拿不準這種傷口在古代會不會感染髮燒。
“不重,”大夫搖了搖頭,“回去擦點藥,包起來,這段時間別碰水,三天就能好……阿福,去給他拿瓶藥來。”
少年點點頭,又去向了藥櫃旁,拿了一個小瓷瓶過來。
楚岸看著他,突然問:“他為什麼不說話?”
名為阿福的少年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擺了擺手。
“他是個啞巴。”大夫卻道,“怎麼說話?”
“……啊,”楚岸立刻道,“對不起!”
不過這少年動作如此利索,他真沒想到這是個啞巴。
大夫笑了笑,把他的手給纏了起來,嘆氣:“你看上去是個好人家的公子哥,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回答他的是楚岸肚子‘咕’的一聲叫。
“……阿福,去添盅茶,再拿幾個包子來。”
楚岸羞憤欲死,連忙起身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回家去吃就行……這個藥多少錢?我、我回家取了回來還給你!”
阿福卻已經朝後堂去了。
“別那麼激動嘛,”大夫示意讓他坐下來,眼神慈祥:“吃了再回去也不遲的。”
楚岸如坐針氈,心裡卻奇怪這大夫為什麼會對他這麼好?
難道他也知道自己是那什麼男妻?
“我看著你呀,就想到了我的兒子……你和他長得好像。”大夫卻嘆氣,“他如果沒死,現在和你應該也是差不多大的。”
茶和包子被端了上來,楚岸忍不住誘惑拿過一個包子吃了起來,聞言抬眸看向這大夫,心想原來是因為這麼老套的劇情嗎?
那他接下來是不是該認個義父?
大夫看他的眼神卻越發慈愛,抬手把碗推過去,提醒他道:“慢點吃,別噎著。”
小貓喵喵喵的撓著楚岸。
“……給你,”楚岸低頭,掰開包子,把肉餡給它,自己吃皮,“別抓了。”
他自顧自的喂貓,完全沒意識到面前的大夫眼神已經從慈愛逐漸變成了另一種情緒——
那是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