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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前夜

風捲起陣陣沙塵,打著轉轉猶如海浪,灰黃色延綿佔據整個視野,這肆虐的夜風將寒意遞了過來,黎錚裹了裹外衣,他隨衛焯奚來到沙疆城已有數日,還沒習慣這西荒大漠晝夜巨大溫差。

“你在這幹嘛呢?”衛焯奚扶著扶梯爬上這座塔樓,循著黎錚的目光望去,是漫漫黃沙。

“我還沒見過大漠。”黎錚沒有回頭望向衛焯奚,在衛焯奚麾下只有他敢如此不敬。

衛焯奚倒不介意,自顧自說道:“明日就是祭典的日子,我倒是興奮得難以成眠,你又有什麼心事麼?”

“心事?”黎錚微微咧嘴,“之前每天想的事情就是如何活下去,在南疆如此,在陽勳城亦是如此,每一刻動著腦子想著活路,不敢睡沉害怕有野獸靠近或是見錢眼開的傭兵在夢裡捅我幾刀。如今很奇怪,雖然身邊都是陌生人,卻沒有這種時刻在側的威脅感。不用想如何活下去,竟不知道想些什麼,只能在這發呆。”

衛焯奚笑道:“那我倒要感謝你如此信任我們了。”

片刻的沉默之後,黎錚再次開口:“為什麼救我?我進入南疆本是因為衛爺視我為眼中釘,不敢放任我在陽勳城中危害你的大計。”

“很難講是什麼原因,就是覺得你站在白莽犀群前的時候,有種戳人的豪邁和寂寥。怎麼說呢?或許是覺得和我年輕時很像,但實際上在你這個年紀,我們也是完全不同的人。”衛焯奚皺了皺眉,真的在認真思索這個問題,“或許是在你這個年紀時,我也很想要成為這樣的人。”

黎錚默默體會著這句話,二人任由大漠的夜風呼嘯,填滿了沉默的間隙。

“我有事情要交給你辦。”衛焯奚打破了沉默。

“明天可是重要的日子,還有什麼事?”黎錚有些意外,因為明天衛焯奚便要舉行四靈祭典。狄淵安排的荒原狼已在沙丘下的暗室中餓了數日,已經從開始的嗜血兇狠露出頹靡之態。衛焯奚與狄淵商議後,決定將四靈祭典的日子放在定在明日。

據衛焯奚找到的古籍記載,要完成四靈祭典,在集齊四靈本源之力後,還需要用某種法術聚集靈氣,助元獸完成蛻變,同時也除去元獸的戾性。這一步只能由狄淵手下的人來完成,衛焯奚雖不完全放心,但世人對法術實在知之甚少,他手下一時實在是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明日的事,我並不放心。且不論那個出自凌法閣的傢伙是否可靠,我這幾日讓人出去打探,但從打聽到的訊息來看,除了沙疆城的常規駐軍,狄淵在沙疆城內還有兩支不容小覷的軍備力量,一個是駐守在城西的漠狼營,還有一個就是狄淵提到過的刺客部隊暗羽,但對此只打聽到一些捕風捉影坊間傳聞,統領是誰,駐紮在哪,一概不知。”

衛焯奚頓了頓,有些心神不寧地說道:“但狄淵反而對此事直言不諱。但給我們初到沙疆城,他便提到交給我們的那個場地之前便是用於培植這支刺客部隊。我前幾日特意隱晦地問了一下,他也看起來毫無戒備,甚至直接叫人給人展示了一番。”

“展示?”

“不錯,他當即就在大殿之上召來幾名暗羽,這是支由背生雙翼的奇異種族組成,來去如風,速度極快,倒確實是天生的刺客。但是看起來似乎有些呆滯,對外人的言語毫無反應,只聽命於狄淵手中一個古怪的號角。”

黎錚瞪大了眼睛,一個纖細的身影從腦海中浮現,佔據了他整個心神,他努力想要抹除,這個身影卻執拗地從記憶深處爬了出來。

暗羽麼……她又和這幫傢伙有什麼關係……

河流上方的倩影,氤氳霧氣中的白皙肌膚,以及手掌下一抹鮮紅和寒光……

各種各樣的畫面彷彿從四面八方湧來,不論他如何閉眼扭頭轉身,都歷歷映在眼前,無處可避。

“你怎麼了?”衛焯奚搖了搖黎錚,將他喚醒。

“沒什麼。”黎錚搖了搖頭,摸了摸自己的臉,發覺在這寒冷的夜風中已滲出一層薄汗,“你繼續說。”

“狄淵為了讓我放心,將這個號角交給了我。”衛焯奚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物件。

這是一個錐形的筒狀物,深黑的顏色就著月色些微反光,映出金屬的質地,看上去像是一個古樸的號角,上邊有雜亂的紋路和淺淺的溝壑,密密麻麻地爬滿錐形的壁面。

“可靠麼?”黎錚皺了皺眉。

“他說這個東西吹出的聲音可以控制暗羽,像行動、停下、以誰為目標這種比較簡單的指令他也當場教給我。我當時也一一試過,確實效果顯著,令行禁止。”衛焯奚說著,他顯然仍有些顧慮,“狄淵手中這樣的號角想必不止這獨一支,但這支號角有效應該是可以確定的。”

黎錚淡淡說:“既然如此,似乎很難在這件事上做什麼手腳,或許狄淵確實是打算全力相助呢。”

“但願如此吧,但我們總歸需要有所部署。先前我已去吩咐過,明日我會讓張先率領雲海鐵騎,圍在祭典場地西邊,時刻警戒,提防狄淵留了一手。林厲帶一隊精銳埋伏在漠狼營營地附近,提防漠狼營的異動。珣兒則領一小隊留在我身邊,替我警惕周圍,同時這個號角到時也會交給他。”

黎錚有些訝異:“安排倒很是周全。”

衛焯奚搖了搖頭:“手下的人一路隨我走到此處的,都是培植多年的精銳,但經歷種種,如今只剩下數千人,正面衝突絕不是狄淵的對手。”

“那你要交給我什麼事情?”

衛焯奚看著黎錚的眼睛,鄭重地說道:“明日你帶一隊人,守在東邊,若有變故,負責接應我們撤退。”

黎錚瞪大了眼睛,顯然對這個安排十分意外。

“我?掩護撤退……”

他頓了頓,在腦海中演練著明日的情形,卻越發不理解衛焯奚的安排。

“為什麼是我?不應該是衛叔珣或是,或是那個張先……你就這麼信任我麼?”

他清楚衛焯奚的用意,若真有變故,林厲和張先是凶多吉少,但留到東邊的自己距離風暴核心最遠,若是直接往東奔逃,完全可能逃脫。

衛焯奚看著無措的黎錚笑了:“誰讓我缺人呢。接應的隊伍必須隱蔽,這是我給自己留的最後一步棋,不論是否用得上,都定不能讓狄淵提前察覺。雲州出身的人狄淵早有了解,也定會提前關注。只有你不同,狄淵不會刻意關注你的動向。你才最適合當這枚活棋。”

黎錚默默望向遠處的大漠,半晌後才再度開口:“你知道若我撒腿就跑,這枚棋便也廢了吧。”

“知道。”衛焯奚注視著黎錚,目光好像一口深井,吸納著無垠的夜色,一直等到黎錚從遠處的荒漠收回目光,與他四目對視,才緩緩開口,深井的水面蕩起了微弱的波紋:“那樣就只能怪我自己看錯人了。”

他琢磨了片刻,又問道:“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你的眼光實在是不太行。”黎錚說完,不給衛焯奚回應的時間,直接從城牆頭一躍而下,淡淡的白光在月色下宛若一層薄紗飄下,而後就不見蹤影。

衛焯奚看著遠去的黎錚不禁露出一絲笑意。而後他一個人立在城牆上,抬眼望向遠方漸漸泛起魚肚白的天空,表情變得凝重而忐忑,喃喃自語道:“終於到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