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林軍整編後除卻一些小寨的雜兵,足有五萬人,梁莽屯留的軍備物資反而便宜了楊平,全副武裝的五萬人,即便放在整個隆元王朝也有足夠的分量。
其中還有數千精銳,裝備繼承自毒蛇寨原先的核心戰力毒牙組,每人一副手持弓弩,弓臂足有肩寬,可多弩齊發,威力驚人,穆長笙在此基礎上再增添了步甲兵在前側穩定陣型,騎兵護住兩翼,作為嘯林軍的精銳兵團,由楊秋鳴率領,稱作鳴嘯營,目前總共只有四千人,且人數仍在增長,主要原因是所需的弓弩製造困難,核心部件僅有一人可以鍛造,因而要武裝足夠多的人,還要些時日。
至於設計製造這個武器的,便是張晟所說的可以修復金毒薔的匠人。原本位於毒蛇寨的一個略顯破爛的石屋便是他的工作室。蕭祺隨楊平父子前往。
許久未見的三人之間氣氛有些微妙,楊平仍滔滔不絕地介紹著嘯林軍的情況,但言語間沒有什麼炫耀的神色,彷彿只是為了一直說,害怕停下來就會陷入尷尬之中。楊秋鳴似乎比他鎮定得多,不時開口詢問一下蕭祺近況,即便是沉默中也沒有侷促無措,彷彿在和他們閒逛一般悠閒自得。
楊平的介紹似乎看不到頭,他說到嘯林軍內除了楊秋鳴率領的鳴嘯營,還設定了三個大營,由原本群狼和猛虎的骨幹擔任領軍。蕭祺終於開口打斷了他。
“大伯和鳴哥為整編這支隊伍操勞這麼久,屬實辛苦。”雖是寒暄,於蕭祺已是不易。
楊平笑了笑道:“為了對付平南王,這點兵力還是要的。”
“平南王?”蕭祺面色毫無波動,微微低了低頭。
“自然,雖說無心,但平南王也是我們家破人亡的根源。要看著他這麼順利登上王位,我可瞧著不大痛快。”楊平咧嘴笑著,露出一排不大整齊的牙齒,但即便是蕭祺,也能看出這笑裡的些許刻意。
蕭祺不是傻子,不可能相信楊平父子做的這一切與他無關,平南王只是個幌子罷了。
“謝謝。”他笑了,比他之前面對楊平父子時嘴角的弧度都大。“我無意牽扯你們的,你們完全可以在這峪中做個土皇帝,不問世事,比現在強上百倍。”
“哈哈,與平南王可是家仇,怎麼容你一個人出風頭?”楊秋鳴笑道,“而且就憑你自己,再厲害也威脅不到平南王吧。”
“就是,好久沒有這種熱血沸騰的感覺了,說幹就幹!在老死之前總得要留下些值得稱道的回憶才是!”楊平一向黝黑的臉上甚至有些泛紅,楊秋鳴打笑著他讓他別激動。
“那便給他們一個驚喜好了。”蕭祺平靜的眼神中夾雜著一絲凌厲,楊平父子連連點頭,只是不知,蕭祺口中的“他們”並不只平南王而已。
說話間,一行人已抵達匠人的工作室,楊秋鳴來得多,率先進入這石屋,蕭祺和楊平隨後而入,其餘隨從則留在了外頭。
進入石屋迎面而來的是一股熱浪,整個石屋內除了門之外只開一扇小窗,因而光線昏暗,但可以看見幾個熔爐如同黑暗中睜開的眼睛,又像是巨獸的鼻孔,吐出灼熱的氣浪。
昏暗之中可以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看輪廓竟與人類相異。他臉上五官與人類相近,只不過臉更為瘦長,深褐色的鬚髮幾乎遮住了整張臉,顯得毛茸茸的,高近九尺,高大的身軀幾乎頂到這石屋的天花板,手臂粗壯,胳膊比足稱健壯的成年人的手臂還要粗上一圈,小臂甚至比胳膊還要粗,因而看上去有些奇怪。他手臂也很長,直到膝蓋以下,也生長著褐色的毛髮,顯得充滿力量,隨便一掄力若千鈞,相應地他的上半身也比下半身要長而健壯,相比來說他的腿反而接近人類許多,甚至顯得有些粗短。
不過蕭祺看到他掄鐵錘的樣子,便能理解這般身體構造,確實是天生的匠人。他聽到動靜,放下被敲打得通紅的錘子,接著微弱的光往門口張望。
“這位是多夫蒙,來自隆元之外,是科拉夫特族人。”楊平介紹道。“這位的手藝,見者可真是無一不敬服。”
“找我有事麼?”多夫蒙瞟了蕭祺一眼,“距離我們協議的五千副鬼弩還有一半多,我可沒功夫耽誤。”
楊秋鳴在一旁小聲向蕭祺解釋道:“之前他是被毒蛇囚禁於此,給毒蛇寨的毒牙組打造武器的。我們佔領毒蛇寨的地盤後清理才發現他,自然不可和梁莽一般將其囚作苦力,不過那鬼弩看得實在眼饞,便僱他替我們生產。”他比了個手勢,“給錢的。”
“攢回家的路費。”多夫蒙鼻子哼出一口氣。說著似乎有些不爽,掄起錘子又在手頭的鐵坯上砸了一下,點點火花像是他鼻子哼出的一團火。
“多夫蒙兄弟手藝高超,想來若有人能幫你,非他莫屬。”楊平在一旁捧了一句。
“又有什麼活麼?可要有另外的價錢。”
“那是自然。”楊秋鳴一邊應著,一邊示意蕭祺把東西拿出來。
蕭祺把金毒薔殘存的槍桿端到多夫蒙面前,問:“能修麼?”
多夫蒙本是側身對著三人,正對著工作臺,他本也只是瞥了蕭祺手中的槍桿一眼,但很快毛茸茸的臉上露出別樣的神情。
“沉息之鐵?”他眼神微微放光。
“是。能修麼?”
他又眨了眨眼睛:“這東西打造成的武器在外頭流通的不算少,但要究其來源實在有限,因為論到打造或是修補,得和最本源的礦材沉息之鐵打交道,這般能耐的人是少之又少。在你們這所謂的隆元,我還沒見過這種能耐的傢伙。”
“你打造過沉息之鐵的物件?或者你認得這樣的傢伙?”蕭祺好奇地問。
“沒有。”多夫蒙一臉傲氣地回答。
不過還不等蕭祺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他便補充道:“不過若有人能駕馭這沉息之鐵,那必定是我們科拉夫特族!”
他豪氣萬丈地接過抑或是搶過那個槍桿,但很快就皺起眉頭:“要修補首先需要材料啊,這槍頭熔掉了,要從槍身上找補,那工藝可就複雜多了。”
他放下之前的工作,一屁股坐在工作臺旁邊的小凳子上,他主要是上半身長,即便坐下也幾乎和蕭祺差不多高。他自顧自思索著,爐火映照在他臉上,一臉毛茸茸的像要燒起來。
“對了。”蕭祺忽然想到了什麼,“這個可以和槍互熔嗎?”
他從靴子後掏出一柄匕首,單是掏出來,他甚至都感覺到爐火投射在自己身上的溫度低了些許。安靜的寒光驚擾了跳動著的爐火。正是往日蕭牧所贈的破魂。
多夫蒙一時興奮起來,一把抓過,蕭祺連忙提醒道:“刀上有法印,注意不可被刀刃劃傷。”
多夫蒙卻渾不在意,把破魂拿在手中把玩,蕭祺才發現他粗壯的身軀之上,手指竟如此靈活,像翻飛的蝴蝶,不過是長毛的蝴蝶。
“可行可行!不過這刀柄不是沉息之鐵,而且這形狀與槍身不完全對得上,熔起來作為槍頭可能有些短。不過不礙事!”
“至於你說的什麼法印,我倒是不懂啦,不過我不動這刀刃,只熔鍊槍身與之相連,單單高溫想來不會影響。”
說罷他便一跳而起,說幹就幹:“我還需要些材料,要熔鍊沉息之鐵可不是小事,我給你們個清單,你們照著準備吧。有些比較麻煩,可能還需要些時日。”
“需要多久?”蕭祺問。
“要熔鍊這種量的沉息之鐵,尋常的爐火是不頂用的,需要火晶作為燃料,同時需要海油輔佐鍛造。但是這兩樣,便不好弄來。”
楊秋鳴接過多夫蒙信手寫就的清單,摸了摸下巴:“這幾樣我有印象,記得之前平峪關內商隊留下的貨裡有一些。不過就算有肯定不會很多,不知夠不夠?”
“多多益善,少說得要三四車。”多夫蒙認真點頭。
“可我時間有限,用現成的東西可行嗎?”
多夫蒙復又端詳起那個槍桿,琢磨了片刻,然後搖搖頭:“不大行,這槍身上被腐蝕得厲害,會影響強度,要連線的話需要把這些殘段熔掉去除,那需要的火晶量就大了。”
“如果直接在這殘段上連線那匕首呢?”蕭祺盯著破魂,突然開口道。
多夫蒙聞言眼前一亮,他將手裡的槍桿翻過幾個角度細細檢視,再抬頭時,神情振奮:“可行。”
“不過缺少材料呢。”他補充道,“若不溶掉這殘段,這匕首又不便熔鑄,如何是好?”
“這個如何?”蕭祺似乎早有所料,亮出手中的指環,反射的一點爐火在空中綴著微亮,吸引著眾人的目光。正是楊平當日贈予的指環,正是用沉息之鐵所鑄。
多夫蒙接過蕭祺遞來的指環,眼中重新燃起一種炙熱。
“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