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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衛氏

南疆溼熱的氣候,即便在原州也能直觀感受到,烈日之下,在室外待不過一會兒,便覺得渾身蒙了一層溼氣,黏糊糊地難受。

衛叔珣將手搭在雙眼上遮擋日光,身上一件簡單的白色布衫被汗水浸潤成深色。他渾然不顧,面色急切地望著前方。

張先在一旁勸道:“三公子莫急,公爺他們不會有事的。”

衛叔珣回頭看了看身後這個簡陋的屋子,他們被留在陽勳城的一行人近二十號人,全都在這陽勳城外的一個驛站,將這個人流本就不大的地方几乎擠滿,原本空蕩蕩的馬廄也裡擠滿了駿馬。這間驛站裡三四個夥計都看怪物一般看著這幫人,他們這個驛站地處偏遠,從未見過這般爆滿的情況,眼前這幫傢伙,就是他們眼下唯一,也是近幾年來最大規模的。

原本衛叔珣按照衛焯奚的安排,和張先一起留在陽勳城內接替黎錚,應付黎錚僱來的一幫傭兵,準備接應從南疆出來的大部隊。但他前幾日受到衛焯奚派人從南疆傳出來的口信,要求他們全員撤離陽勳城,在這城郊一處偏遠的驛站等待。衛叔珣本不解,但依舊照做。按照傳信計程車兵所說,今日衛焯奚的大部隊便要抵達。

翹首期盼的衛叔珣,終於在一片叢林之中,看見了一夥人冒頭,他連忙揮手,可臉上激動的神情卻漸漸黯淡下去。

他原本期望著一直浩浩蕩蕩的隊伍,然而眼前,以衛焯奚為首的隊伍,身旁是林厲,一如既往的霸道兇悍,二人身後只有零零散散的百餘人,幾匹馬拉著一輛簡陋的木車,上面似乎還躺著傷員,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沒有旗號,沒有威風凜凜的陣型。衛叔珣連帶著他身後的張先等人,都訝異地看著這隻隊伍緩緩靠近。

為首的衛焯奚也看到了衛叔珣眾人,他顯得有些疲態地揮了揮手,邁步向前走去。除了衛焯奚騎著元獸,沒有人騎馬,找回的僅有的幾匹馬都留馱著傷員。隨著他一道南下的是衛國公麾下留存的主要戰力,也就是八千的雲海鐵騎,全是白希尚和衛仲珏在蟄伏期間聚攏歸編,除了這八千人,衛焯奚能呼叫的隊伍只有留守清州的兩千雲海鐵騎和五千臨時收編的雜兵,戰力實在成疑。

而八千士兵邁入南疆,出來的不足百餘人。最關鍵的是,衛叔珣注意到,一眼望去,這支隊伍中並沒有衛伯瑜。

“父親。”衛叔珣連忙迎上去。衛焯奚露出疲態,他仍是微笑著對衛叔珣擺擺手,驛站中的人連忙硬上,招呼遠道而來的隊伍,傷員被快速運到室內。

“成功了麼?”衛叔珣有些忐忑地說。

“自然。”衛焯奚摸了摸胯下的元獸。短短几日,元獸的身子彷彿又壯碩了些,身上的毛髮和鱗片彷彿融合在一起,邊界不再分明,變成了某種灰褐色的角質覆蓋在體表。衛叔珣相信父親所言非虛,但他的神情看上去並不怎麼喜悅。

衛叔珣於是問出他不得不問的問題:“那大哥,還有其他人呢?”

衛焯奚的身子僵了片刻,他緩緩翻身從元獸背上下來,輕嘆著說道:“暫無音訊。許多人應該還活著,只是還失散在南疆之內,你大哥亦是如此,但是,我們沒有這麼多時間慢慢搜尋……”

“所以,父親便把他們都留在南疆了,對麼?”衛叔珣盯著父親,問道。

“是。”衛焯奚直視著衛叔珣的雙眸,並無躲閃,但那雙眸子裡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如此深刻而凝重,衛叔珣從未見過。有什麼東西在衛焯奚的身體裡刺扎著他,鮮血淋漓。

“我留了人手在南疆,不多,也近百人,會在南疆內繼續搜尋,到時會引失散的人與我們匯合。我們不必等候於此。陽勳城內的傭兵不可靠,見我們勢孤,必定要動些心思,因而吩咐你提早撤走,我們不必與之糾纏,今日就離開此處。”衛焯奚吩咐著,有些中氣不足。“料理好傷員們,我們就出發。”

林厲看了看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們父子聊吧,我進去看看。”林厲寄希望於衛叔珣能慰藉衛焯奚,便托起刀,邁步向驛站中走去。

“等等。”衛焯奚拉住了林厲,林厲有些詫異地扭頭,引入眼簾的是衛焯奚盡顯疲態的雙眸,臉龐堅毅的線條襯得更為憔悴。衛焯奚招呼著衛叔珣,還有衛叔珣身後的張先。

“我有事要吩咐你們。”

林厲有些疑惑,但還是依言揮手,示意身後計程車兵們解散,在驛站附近隨意休整。

衛焯奚命令元獸呆在原地,他自己則領著這三人走開。他走到一塊大石頭上坐下,解下腰間的佩刀,橫放在膝上。

“叔珣,從今日起,你便是我衛國公府的世子。”衛焯奚的聲音有些疲憊,卻又帶有難以抗拒的威嚴。他望向林厲和張先二人,怒目圓瞪:“你們二人可有異議。”

張先是晚輩,自然不敢妄議,林厲其實早有意料。他跟隨衛焯奚數十年,清楚他的脾性。他可以為大業犧牲一切,即便每次的犧牲都彷彿心口剜肉。四子之中,他其實最喜歡的便是在外人眼中與他最不相像的長子。今日改換世子之位,其中意味和他心中的體會,不言自明。他默默站立著,不發一言。

衛叔珣一愣,很快便反應過來,連忙跪倒:“父親,大哥……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定還健在。“

“我相信他還健在!”衛焯奚徑直打斷了他,在三人有些錯愕的目光中,他似乎有些流離,“我相信他……我衛焯奚的兒子,不會這麼簡單地死去!”衛焯奚說完,便盯著衛叔珣,眸子裡閃動著光,一字一句彷彿帶有重量,竟壓得衛叔珣說不出話,“但此時不能讓我們的敵人看到我們的頹勢。世子之位,不可出缺。”

衛焯奚提起劍,猛然插在衛叔珣面前的土地上。

“站起來,拔出這把劍!今日起,不論伯瑜是否生還,你都將是世子,是我衛焯奚霸業的繼承人!”

衛叔珣有些侷促不安,他摸不清父親此時究竟是怎樣的心態,那雙眸子裡流露出的豪氣,彷彿掩蓋了其中淺淺的痛苦,但衛叔珣感受得真切,他確信,在那雙眸子深處,仍舊是鮮血淋漓。

一股熱血頓時從心口往上湧動,他心一橫,立身而起,一把拔出眼前的劍,高舉過頭頂:“是!”

林厲和張先都默契地跪倒:“恭喜世子!”

衛叔珣緩緩抬起頭,眼中蒙上一層堅毅。他向衛焯奚半跪在地,然後接過衛焯奚遞來的劍鞘,將佩劍收入劍鞘之中。

“我去看看傷員的情況。”他努力做到雷厲風行,只輕輕頷首,便回頭向那個驛站內走去。

衛焯奚閉上眼睛,胸口起伏著,似乎在平復著情緒。等他再睜開眼,張先已經前去協助衛叔珣,林厲仍在附近。

他低著頭,似乎察覺到了衛焯奚的目光,輕輕說道:“公爺還是一如既往地狠,對自己,對別人都是如此。”

“你覺得有不妥麼?”衛焯奚的語氣不再堅決而威嚴,反而有些迷惘,“或許我該讓他離開,找一處安靜的落腳之處,不必捲入我的紛爭。”

“公爺決定了,便無需再問對錯。這條路不好走,公爺一早便知了。公子們,也都不是孬種。”林厲彷彿多年的好友,用一種平和又滄桑的語氣說道,完全不像一對主僕。

“說起來,你家林川那小子,也是隨我出海,死在了北望城吧。”

“是。”林厲答道,聲音沉如古井。

衛焯奚疲憊地笑笑:“世事真是不由人啊。”

他整理著衣著,拍了拍林厲的肩:“那我們更不能倒在半路上。天機不由人,但我能做主的,我要悉數捏在手裡!”

“通知全軍,半個時辰後,出發前往沙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