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方辰挑了挑眉，活動著手腕，骨節捏得噼啪作響。
“行，我全招。”007做出雙手投降的姿勢，挑了一棵大樹，緩緩坐下，聲音幹得像是枯竭了百年的河床。
“其實我一直在猶豫，用每次動殺人念頭的時候，我都在質問自己，能否不帶任何負罪感活下去。”
“用別人的命來延續自己的生命，在他們的屍體上重生，用他們的音容笑貌去擁抱不屬於自己的新世界，我真的能做到嗎？”
“這是個非常艱難的選擇，因為一旦選錯，面臨的將是比直接死亡還要難受的折磨。我雖然想活著出去，但不是用這種方式。”
“所以這麼多年了，我猶豫過、嘗試過很多回，但一次都沒殺成功。”
“可我更不想就這麼結束。”007展現出一種極為矛盾的痛苦狀態。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這種感覺，要是晚出生一百年就好了，要是能去到未來就好了，我想親眼看看這個世界的變化，能發展成什麼樣子。”
“所以即便沒有下定決心，但抱著這個念頭我還是堅持了下來，加入了一輪又一輪遊戲。”
“相比較NPC，人類總是會對己方陣營的人更加信任。”
“於是我便扮成同樣參賽的玩家，等他們放下戒備後再伺機而動。”
“等等。”張鵬忽然出言打斷，“那你之前的腳滑……是為了把我拉下水？”
“還有我被推下泳池……”小阮瞪大了眼睛。
007眨眨眼，沒有否認，“嗯，都是我做的。”
這個副本007一共動過兩次手，先是故意引誘張鵬去河邊，打算將其溺斃，沒想到這傢伙軍人出身水性太好了，甚至還連他這個兇手也一併撈了上來。
而且，因為他一直邁不過殺人這道坎，以至於真正實施計劃的時候也格外緊張。
第二次就是將小阮推下水，這蝴蝶效應倒是差點讓隊伍全軍覆沒，沒想到被趕來的方辰和嚴宣及時救助了。
“明明有能力一招斃命，卻依然選擇了這種緩慢的謀殺方式。”方辰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嚴宣點點頭，頗為贊同，“給自己預留的反悔空間還挺充足。”
“可不要小看我鼓起勇氣的決心啊。”007一本正經地抗議，“我們可是敵人。”
說完，他又轉頭面向張鵬。
“溺死，怕不怕？你差點就死在我手中了。”007掐著自己的喉嚨，故意做出窒息痛苦的模樣。
軍人笑了，仔細回憶道：“怕？確實。你當時緊張害怕那樣子搞得我還真以為河裡有什麼駭人的東西。”
“還有，我上過戰場，也抓過很多十惡不赦的犯人，真正嗜血如麻的惡魔可不會是你那種表現。”
“行了，我不為自己一時失敗找藉口，下一場遊戲的人肯定就沒你們這麼幸運了。”007打著副“感謝吧我放你們一馬”的凜然姿態，冷哼一聲。
嘴裡說著下次一定成功，可眼神卻越發灰暗沒落。
方辰知道他還沒有下定決心，可能永遠也不會下這個決心，在漫漫時間長河中，只能靠欺騙自己堅持下去。
下個副本我肯定不會手下留情，下個副本我讓他們一個都走不掉，下個副本我再動真格。
就這樣下一個，再下一個，接連成了無數個永無止境的長河，在早已停滯的空間中潺潺徘徊。
久遠到可能【障】都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存在。
久遠到變成了NPC和玩家之間的無歸屬者，成為了怪異遊戲的BUG。
望著飄然飛舞的大雪，007喃喃道，“跟新來的玩家聊天，是我瞭解外面的唯一途徑，從那些隻言片語的瑣碎中腦補出當今世界的樣貌。”
“你們口中的周星馳好像很有名，真希望有朝一日我能親眼看看他的電影。”
說實話，這樣的007讓人恨不起來。
哪怕之前氣鼓鼓的小阮也於心不忍，“這有啥，大不了我口述給你聽。”
“對了，”方辰出言打斷，“你剛才說是我是第二個識破你的人，那第一個是誰。”
“你說他啊……”007眸子閃爍異樣的光芒，直起身子，“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方辰蹙眉，跟嚴宣交換了下眼神。
“來來，細說。”
“我記得很清楚，那場副本他為了救隊友將自己陷入了必死無疑的境地，此時人數已經減半，要是他陣亡，遊戲必輸。”
“可沒想到，最後居然讓他們贏了。”
“鑽了規則的漏子吧。”劉天源扶正眼鏡，畢竟都是身經百戰的人，自然見過一些力挽狂瀾的場面。
“不可能，規定很死，沒有任何可以操作的空間。”
“那他怎麼活下來的？”洛川一下子來了興致。
“他之前識破了我的身份，所以藉此提了個特別瘋狂的理論。”007咂著嘴，似乎一提到這個人就能給他帶來無盡震撼，“我也沒想到我的存在居然還能給那幫玩家帶來靈感。”
“這傢伙跟我討論了一個特大膽的計劃——寄生。”
寄生？……方辰反芻這兩個字。
“他讓我幫了一個小忙，明明是那種無關緊要的小忙。但我也不知道這人用了什麼法子，居然能活生生將自己的精神剝離出來，匿藏在一個已經死亡的隊友身上，以此來躲過【障】的追捕。”
“思維和意識脫離原本的軀體，植入在一個死去之人的大腦裡，借屍還魂，導致遊戲無法識別，就這麼矇混過去了！”
“我遇到了這麼多玩家，都被逼成臉盲了，唯獨那瘋子的長相讓我記憶尤深。”
張鵬想詢問更多細節，可007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對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還真是大膽，離譜到無法想象，方辰咋舌，“最後他成功用別人的身體活下來了？”
“活沒活下來，能活多久，是否有排斥反應我就不知道了，畢竟我到不了外面的世界。”
“但我能感知到的是，他的精神體確實從怪異遊戲中成功逃出，光憑這一點就已是奇蹟。”
“真想再跟那瘋子見一面。”
007望著方辰，隨後像想起什麼般，遺憾地笑了笑。
“不過即便他此刻站在我面前，我應該也認不出了吧，畢竟那是別人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