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
家家戶戶，有電視機的目不轉睛，沒電視機的蹭也得蹭過去。
《像霧像雨又像風》給所有人帶來了一場視覺衝擊。
看慣了質樸的電視劇。
冷不丁冒出個燈紅酒綠的上海灘，一群穿著西裝、旗袍的民國公子小姐。
讓他們目不暇接。
關鍵這劇還是講愛情的，這時候可是一部《廬山戀》震驚國內的環境。
這部電視劇更赤果果的談情說愛，屬實是小刀剌屁股，開眼了。
也就是魔都臺敢拍敢播。
“你們說這劇還能播幾天？”
“我賭明天就禁播，嘿嘿，光電那幫人的調性我太瞭解了。”
“這什麼破電視劇，浮於表面，不行，我得打電話給上面彙報，再這麼下去，就得徹底讓資本主義腐蝕了。”
“媽，明天咱們還看這個，陳子坤太好看了，李英奇也不賴。”
不同的家庭對這電視劇有不同的評價。
但無一例外，它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
次日。
這股從魔都掀起的風潮，就吹到了京城。
反響太大。
以至於光電都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把燙手的山芋往上丟。
畢竟這部劇，除了魔都臺的背景外，顧明指導這一行字，也透露著不尋常的意味。
但凡訊息靈通點，誰不知道姓顧的這會兒風頭正勁，頗受上面關注。
層層上遞下。
各級對這部明顯有別於當代的電視劇，褒貶不一。
有人覺得這是開放的象徵。
有人認為這是歪風邪氣。
兩邊僵持不下的後果，便是還能多休息幾天的顧明，當天就被軍車接到了海里。
熟悉的衚衕，熟悉的院子。
推開門顧明發現廖公正跟張光年先生下著棋。
他沒出聲，只是靜靜地站在石桌旁觀摩。
有一說一，兩人棋是真臭。
“出車。”
顧明忍不住開口道。
正琢磨著跳馬的廖公聽到這話，仔細一琢磨，好像還真是出車好點。
“咳咳，觀棋不語真君子。”張光年沒好氣道。
他就快把對方搞掂了，這麼一整全白費。
呼啦。
廖公棋一推，一臉贊同：“這等弄虛作假的事情，我幹不來，這盤算了。”
張光年先生瞪大眼睛，他這棋優勢很大，連輸兩把，終於要贏這麼一局，居然作廢了。
連顧明都懵了一瞬。
廖公還幹這耍賴皮的事兒？
“知道喊你來是為什麼嗎？”
廖公感受到二人目光，臉皮抽了抽，轉移話題道。
“魔都臺那電視劇？”顧明試探道。
“嗯，有好多人報告都打到上面，還有直接打到我這裡來的。”
廖公頓了下，“那電視劇我看了，內容確實有些虛浮，你是怎麼想到要拍這種型別的？”
可不嘛，《像霧像雨又像風》說到底就是上海灘小資階級無病呻吟的那點兒事。
跟它的名字一樣，不落在實處。
自然不受一些舊思想的人喜愛。
“因為愛情是人類的通感，能夠跨越文化、階級乃至人種，而三十年代魔都又是被海外所熟知的一張名片。”
“我希望能用這部劇去對標海外劇集，從我們目前引進劇來看，跟別的國家、地區差距著實有點大，技術上還是其次，思想上我認為首先就要先放開。”
顧明說到這兒，一臉認真：“如果在這件事情上有任何不對的地方，我堅決服從整改，也支援禁播。”
前面振振有詞，末了滑跪得比誰都快。
他又不是懷揣著藝術追求和執著的人，上面不允許，他就不創作這種型別的唄。
非跟上面拗著來，那他是嫌活得太自在了。
廖公和張光年同時愣了下，回味過來後，又各自輕笑起來。
“看我怎麼說來著，這小子一向滑頭。”廖公笑道。
“滑頭何嘗不是好事，至少對他個人而言，路能順暢許多。”張光年說道。
他見過太多堅持己見的人，最後落得個淒涼的下場。
這個世道，圓滑比執著要更吃得開。
“是啊，不過你也不必急著自省，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出發點是好的，並且有句話說的很對，思想上要放開。”
“我們不能只喊著開放，做起事來卻跟小腳老太太一樣。”廖公感慨道。
國內如今就是左右搖擺，一會兒開放，一會兒封閉。
開放的時候，那動作跨得老外都驚呆，封閉的時候，又恨不得自砍手腳。
全都是摸著石頭過河。
“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顧明幽幽道。
二老又是一怔。
“歪理，你這把年紀該是銳氣十足的時候，怎地回了一趟春城變得這麼老朽？”
廖公皺眉，“是不是碰見什麼事情了？”
“那倒沒有，您覺得我銳氣足，是在創作層面上，在其他層面，我一向很保守。”
顧明闡明心意道：“我這人大抵是做不來為大義拋頭顱灑熱血的事情，順水可以推舟，逆水我就扭頭。”
沒辦法，這電視劇的影響力最近討論得有點大。
甚至有人開始往他頭上扣起了帽子。
他這人反正不認死理兒，真不讓創作這種東西，他不創作就完了。
像田莊莊，堅持自己的藝術追求，最後代表藝術的反而是性格圓滑的張藝某。
“你做不來，只不過是明哲保身，我理解，但在我手下做事，這些擔心你通通可以去掉。”
廖公看著顧明，沉聲道：“把你少年意氣給我拿出來，這樣的顧明，可不是我想看到的顧明。”
是，您老要的是一把利劍。
不然怎麼向外開拓？
顧明心裡明白得很，可胸腔裡還是湧上一股熱流，認真回答道：“只要放開我的手腳，兩年內我保證讓香江人民重新認識大陸，五年內讓整個亞洲回憶起華夏文化，十年衝出亞洲走向世界。”
他這次不是吹牛，而是實打實的承諾。
前提是他能夠得到足夠的支援。
國內很多人在面對海外時，最大的問題就是自輕自賤。
他們總覺得華夏多麼落後，別人會看不起他們。
實際上，華夏的沉淪不過數十載，而輝煌卻是數千年。
文化影響力其實很廣泛。
至少全世界大多數國家提起華夏這兩個字，能想到是那個東方古國。
就這一點，超越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國家。
而當他們看到一些服飾和物件時，還會感覺到熟悉和恍然大悟，原來這東西出處是這兒。
例如瓷器，絲綢等等。
這些都是華夏在文化傳播的基礎，起點就比其他國家靠前。
像高麗，男團女團好不容易宣傳出去，成為國家的標籤和名片。
還有東瀛，動漫產業遍佈全球，也成了這個國家的名片。
但華夏，名字擺在那就是一張名片了。
顧明身上那股見證過華夏崛起的自信，讓廖公和張光年先生都被感染。
他們從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一直渴望和幻想的東西。
這是自華夏建國以來，他們持之以恆想去做到的東西——民族自信。
“好，這才是我認識的小娃娃嘛。”
廖公爽朗大笑，跟著悠悠道：“可惜我恐怕是看不到衝出亞洲那一天咯。”
“您老照顧好身體，準沒問題。”顧明安撫道。
“我的身體我清楚，你不用安慰我，趁著我還有點餘力，幫你順水推舟一把，省得逆水你不願意動。”廖公搖頭道。
他儘量去創造能讓顧明放開手腳的環境。
“廖老，您……”顧明眼中閃過不忍，想勸勸對方欲速則不達。
“魔都電視臺那邊不用你去考慮，待會兒我讓保衛員直接帶你去走馬上任。”
廖公打斷對方，說道：“十年後的景象不好說，兩年後我還是能撐一撐的。”
“必不負您所託。”
顧明情知多說無益，只是沉聲回應。
廖公擺擺手。
顧明跟著保衛員離開院子。
留下的二老卻是相顧無言。
好一晌。
“廖公，擔子是不是給他壓得太重了？”
“玉不琢不成器，這孩子潛力還大得很，就是韌性不夠，加點擔子剛好，我能幫他撐起一片天的時日不多了。”
跟著一聲嘆息，悠長。
……
辦公室。
顧明正跟先前威尼斯時相識的領隊秦平熱絡著。
“沒想到有一天咱倆能搭班子，榮幸啊。”秦平笑吟吟道。
上面正是考慮到他在威尼斯期間跟顧明的融洽，才特意派到小組來輔佐對方。
沒錯，他對自己的認知很清晰，別看他是組長，但就是輔佐人家的。
“應該是我榮幸才對，就是讓您這英年才俊來咱們這前途未卜的小組，太對不住了。”顧明謙虛道。
對方這個年紀能在這個位置，家世但凡差點都沒機會。
偏偏為人處事還那麼老道，今後前途比自己要無量多了。
“呵呵，就算前途未卜，我也樂意來咱們小組，這業務可比我之前當領隊有意思多了。”秦平說道。
《棋王》售賣版權，他是從旁參與，看到老外忍著肉疼也要買下華夏電影的版權，他整個人都感覺昇華了。
嗯，就是這麼膚淺。
實際上，再過四十年，高喊著‘華夏萬歲’的洋老外在國內短影片平臺那麼紅火，說明這般膚淺的人在國內一直存在，而且還不少。
得到外界的認可，對他們是一種正面反饋。
顧明不理解，但接受。
“那組長，咱們現在討論下接下來的工作方向？”顧明道。
“你還叫我秦哥就成，組長就生分了，何況你不也是副組長，咱倆都是組長，就別用職位稱呼了。”秦平道。
他巴不得跟顧明再親近些呢。
跟這種有能力，有才華的人接觸和結交，對他這種依靠人脈的人，幫助很大。
就說上次威尼斯之行，給他就增添了一項成績。
“那秦哥，我總結下小組後續兩個方向。”
顧明也不客氣，他在試探出對方抱大腿的想法後，就直接安排起來：“第一個，《包青天》這部劇嘗試向香江電視臺授權播放，如果行不通的話，我們自己找人配音粵語，嘗試找盜版商合作銷售。”
“第二個，鼓勵國內電影報名海外電影節，推動電影出海，我建議聯絡各地製片廠，爭取引導他們拍攝一些迎合西方電影人思想的電影。”
當然他所說的迎合西方電影人思想，並不是如後世那般，專門拍攝髒亂差。
而是用西方的技法，融入進大陸的民族特色，從而達到讓那些海外影人能夠看懂大陸電影要傳遞的思想和表達。
畢竟海外觀眾和國內觀眾思維上還是有一定差異。
不乏那種國內反響平平，海外卻大受歡迎的電影。
“好。”
秦平記在筆記上，爾後道：“咱們現在是光桿司令，組員上你有沒有推薦？”
“我對京城的部門和人員不熟悉，你來吧。”
顧明頓了下，“非要推薦一個的話，京臺有個叫魯小威的還不錯，可以借調過來。”
他想了想，還是要有一個用得順手，且熟悉的人。
翻遍腦海，也就魯小威適合了。
“行，我記下了。”
秦平點點頭，隨後合上本子，笑道：“咱們小組剛成立，工作可以慢慢來，我提議現在為咱們的重逢乾一杯，我請客如何？”
“這頓你請，下頓我來。”顧明應下。
……
京臺。
正忙活著的魯小威，被喊進了臺長辦公室。
後者以一種奇怪的眼神掃量著他。
讓他渾身不自在：“臺長，您這是有事？”
“小威啊小威，藏得挺深，認識你這麼長時間都沒發現你能量這麼大，外務部的小組都要借調你過去幫忙。”京臺臺長調侃道。
“您是不是搞錯了，我哪認識什麼外務部的人，再說我這工作跟那也不搭邊啊。”魯小威懵逼。
他要有那人脈和能量，還來雞毛京臺。
這麼說吧，在京城做影視行業，那快劃到下九流行列了。
樣樣不成的孩子，才會被家裡琢磨著送過來幹這個。
再不濟就送去當兵了。
“那就奇了怪了，反正那邊通知是下達了，你明天準時準點過去報道看看，真要搞錯了再回來也成。”
京臺臺長摩挲著下巴說道，萬一出錯就是白折騰一趟，沒出錯那他反而容易得罪人。
“行吧。”魯小威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