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

豫省，嵩山。

一輛大巴車停在山腳。

車上，早就按捺不住的陳曉燕從中跳了下來。

“天吶，再不下車，我就要憋死了。”陳曉燕深吸了一口氣，向上望著：“這上面就有少林寺？怪不得書上說易守難攻呢，爬上去就要半條命了。”

沒錯，她也是《少林寺傳奇》的忠實讀者。

隨著《起點》雜誌的熱銷，少林寺一時間也成了國內讀者熱議的地方。

以至於當地證府，得知作者顧明要帶著親友團來探班《少林寺》劇組。

不光給他們專門準備了接風宴，還特意安排了大巴車負責接送。

人家一部小說，給當地帶去了不知道多少熱度。

不說別的，起碼有不少人會特意來嵩山少林寺轉一轉，當然要來拜師的這種人也有。

但總歸是利大於弊。

“慢點，大家都下來吧，到地方了。”

顧明招呼著眾人，一起下了車，伸了個懶腰。

除了親友以外，他把二隊的隊員們也都給拉了出來，只當是團建了。

一幫人立刻讓靜謐的嵩山腳下變得吵嚷起來。

這年頭，國內各個所謂的旅遊勝地，都尚未開發，自然談不上擁擠和商業。

更何況，旅遊業在國內更是荒漠。

不過有些單位會組織員工到某些景點打卡，美名其曰學習。

“劇組在這兒拍戲，應該很辛苦吧，天天這麼爬上爬下的。”陳曉玉說道。

“呵呵，這年頭誰不辛苦，份內的工作，之前拍《棋王》時，吳導他們天天往長白山裡鑽，不也一樣。”顧明笑道。

這也是為何都市戲頗受制片廠職工歡迎的緣故。

不用跋山涉水，在城市裡就能拍。

“明哥，這上面的寺廟裡有沒有武林高手？”李虎好奇道。

“功夫再高，一槍也得撂倒。”

顧明搖搖頭，“武林高手沒有，但高手應該有，而且就在前面。”

聽到他的話，眾人朝前面看去。

只見一光頭青年，身上穿著僧袍快速從山上跑下。

“顧指導，張導讓我來接你們。”

來者赫然便是李蓮傑。

有段時間沒見，這傢伙面板沒那麼白了，可精氣神卻更足。

“辛苦了。”

顧明拍拍對方的肩膀，“你們在山上吃飯喝水咋整？”

“當地證府人員會定時定量來送物資，水的話山上有山泉水，夠劇組喝了，之前的和尚還開墾了幾片菜地。”

李蓮傑撓撓頭，“條件比起京城肯定艱苦，但感覺還行，沒我在體校訓練的苦。”

那肯定，什剎海體校的訓練量，顧明有旁觀過。

換成他，一天都得累趴。

一行人跟著李蓮傑往山上走。

李虎在後邊呼哧帶喘，再抬頭看看如履平地的李蓮傑。

心裡方才的懷疑徹底打消。

這特麼就是武俠小說裡說的輕功吧？

這一爬，就要了一個多小時。

本來能快點，但跟隨而來的婦孺體力跟不上。

顧明索性就當是遊山玩水，時不時就喊著大家停下，看看風景拍拍照。

沒錯，他專門找許靜借了相機，帶了一揹包膠捲。

到了廟外，往裡走。

李蓮傑解釋著：“我們來的時候，這兒的牆壁都快塌了，都是後來重新修繕的。”

“再到後面，你寫的《少林寺傳奇》火了後，當地證府又撥款修整了一遍，現在氣派多了。”

之前那都不能說是陳舊，準確講是破敗。

和尚都快跑完了，誰還顧得上寺廟的建築。

顧明眼中閃過惋惜。

早知道不如跟著劇組來一趟，起碼把修繕之前的模樣給拍下來留作紀念。

那才是正兒八經的古色古香，現在屬於現代建築了。

“挺好，等電影上映那天，我估計這地方還得大修大建。”顧明斬釘截鐵道。

《少林寺》電影的影響力，可比他那小說要大得多。

也就是這會兒不時興承包景點，不然這要是承包下來，幾年功夫就得賺翻。

顧明甩了下腦袋，把資本主義荼毒給甩出去。

這時代，他那念頭說出來都是個罪。

“這荒郊野嶺的，修那麼好有什麼用，我感覺現在就挺不錯。”李虎插嘴道。

反倒是李蓮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呵，這地方那麼破，你不也來了，一個地方行不行，就看它故事多不多，真不真。”

顧明嘴角上揚：“少林寺這三個字就承載著多少歷史，更不要說五嶽嵩山的名號。”

“現在你覺得人少，大家都沒錢，但凡兜裡都有了餘錢，換作你，你會不會想著拖家帶口出來轉轉？到那時候，哪個地方有名氣，去的人就越多。”

他的這番話，被一旁的小沙彌給聽得一清二楚，目光中閃過明悟之色。

“永信，在這兒愣著幹什麼，水缸打滿了嗎？”一位鬚鬍皆白的老者走出來。

“方丈，我這就去。”

小沙彌點頭，連忙跑遠。

“顧施主，久聞大名，今日終於得緣一見，還要多謝你的文章，少林寺才能重新煥發生機。”方丈感激道。

如果不是對方，現在的少林寺只怕還在苟延殘喘。

哪能見到這番欣欣向榮的景象。

“您高估我了，我只是小小推動了一把，實際上哪怕沒有我，少林寺也自有它的際遇。”

顧明搖搖頭，笑道：“千載寺廟，一時的起起伏伏影響不了什麼。”

真要算起來少林寺那是一千多年前的產物，始建於北魏太和十九年，也就是公元495年。

哪怕他什麼都不做，沒有《少林寺》這部電影。

憑藉這種底蘊，重新勃發生機也只是時間問題。

當然，能不能達到後世那種盛況，就說不定了，那確實得看天時地利人和。

話說，方才那小沙彌的名字聽著有點耳熟啊。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方丈此時是由衷對眼前年輕人多了幾分敬意。

“話說貴寺以前就沒有留個武功圖譜之類的東西？少林武術也是響噹噹一絕。”顧明好奇道。

別看他跟別人聊起來，總說沒有所謂武功，但心裡還是有所惦念。

畢竟連他重生這麼離譜的事情都能發生。

這世界上再發生點其他離譜的事情，也不意外。

“功夫是有，武功談不上，最多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功效。”

方丈頓了下，“要是像您小說裡所寫那種飛簷走壁，爪裂金石，那沒有。”

呃，還是自己的書迷。

也對，誰就規定和尚不能看小說的？

“如果施主感興趣的話，回頭我可送上一份外功拓本，我們現在也只有這些東西可以回饋了。”方丈說道。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顧明抱抱拳，他對這玩意兒確實感興趣。

不說強身健體，但凡在延年益壽上有一丁點功效，那也賺了啊。

爾後他猶豫一下，說道：“您要是方便的話，能不能再出個簡易版本，我想放到《起點》雜誌上刊登，感興趣的民眾可以跟著練一練。”

“也不用太激烈，就類似於廣播體操那種，比它活動量稍微大一點就行，對少林寺也是一種推廣。”

後世所謂的八段錦這種，他也有學過。

說到底就是疏鬆筋骨，跟廣播體操差不多。

這玩意兒練一練，反正沒壞處，相反堅持下去好處不少。

畢竟讓許多老人運動，一個兩個不樂意，套上一層傳武的皮，反而就吃香了。

“好，我回頭就讓人再整理一份簡易版。”

方丈眼神明亮，朝著顧明微微躬身：“施主恩德，本寺沒齒難忘。”

“別介，我就是順勢而為，當不得這麼大禮。”

顧明閃了身，不願受人一拜。

後世的和尚興許還有貪財無德之輩，但這會兒還是很值得尊敬。

但凡有點歪心思，也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待不住。

又跟方丈簡單聊了幾句。

等到身後母親等人嗚嗚渣渣進來，他就把局面交給對方控制。

自己則是轉頭去了片場。

“計春華，下午拍你的鏡頭，動作設計得咋樣了？”副導演喊道。

“差不多了，沒啥大問題。”

看著能嚇哭小孩的計春華回應著。

顧明向一旁的李蓮傑問道：“你們打戲是自己設計的？”

“昂，張導告訴我們下個鏡頭要打多長時間，從哪兒到哪兒，然後我們自己設計動作，聽他的意思是錄影機拍完，回去再分鏡頭。”李蓮傑回答道。

顧明頓時恍然大悟。

怪不得原版《少林寺》中有那麼多打鬥的長鏡頭，感情張導走的路子跟後世王墨鏡差不多。

都是讓演員先自行發揮，完事回去挑能用的用。

兩人的到來，吸引了劇組不少人注意。

看到是顧明後，劇組沸騰了起來。

當初前者主持和籌備了劇組的建立，在場眾人對他自然都不陌生。

還有田莊莊和張建亞這倆京電的同學。

“我聽說你要來探班，還以為是開玩笑，沒想到是真的。”田莊莊衝上來，給了顧明一個擁抱。

在這破地方，劇組眾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冷不丁見到個朋友，心情那叫一個激動。

“我正好帶著家裡人，還有劇團的成員一塊來旅遊，順帶著就探探你們的班唄。”

顧明笑了笑，不緊不慢道：“另外來之前我讓當地證府的工作人員幫忙採購食材，請了國營食堂大廚，到時候一併拉到山上，給你們改善改善伙食。”

艹，早說啊。

早說他們中午就不特麼吃那麼多了。

至於顧明所謂的順帶探班。

他們恨不得對方多順帶幾次。

劇組吃喝是不愁，可要講究品質，那就不可能了。

連肉都是隔三岔五才能見個零星，一口吃進嘴裡不捨得下嚥，得嗦囉一會兒才肯嚼吧。

“顧指導牛嗶——”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給盼來了。”

“您該早點來啊，我們這來了倆仨月，餓瘦脫相了。”

眾多工作人員立馬把顧明給吹捧得一套一套的。

“別裝啊，你們這伙食待遇我有問過張導，夠可以了，尤其是山上運輸儲存都不方便，多體諒。”

“當然，我來的這幾天，都保準讓大家吃好喝好。”

顧明一揮手，所有人都歡呼起來。

掙錢圖個什麼？

不就圖這麼個暢快，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說的真沒錯，你要是早點來，我看大家士氣還能再上一層。”

張鑫炎走過來，笑吟吟道。

“有您這定海神針在，我來不來作用不大，頂多就是給大家滿足點口舌之慾。”

顧明笑笑，說道：“我看你們的進度，年底應該就能拍完吧？”

“差不離，主要是你們大陸的演員，身手都高明，打戲方面基本不用教，自給自足。”

張鑫炎語氣感慨，身為左派武俠電影領軍人物，隨著香江左派電影的勢弱，他其實也跟著水退船低。

如今擁有大陸的頂級武術人才，這種寬裕的勁兒，比他在香江拍攝要爽多了。

“我正想說這個呢，老讓他們自己琢磨，我認為靈氣是有了，但難免顯得拖沓。”

顧明斟酌著自己的用詞，免得讓對方誤會，“不如讓於海、於承惠他們這些前輩挑頭，一起去琢磨打戲設計。”

太隨性也不好，說到底他們是商業片，不是文藝片。

要講究節奏。

“行，回頭我跟於海、於承惠說一聲，就按你的來。”

張鑫炎爽快應下，絲毫沒有被對方指揮的不滿。

他在進入劇組後，享受到了太多對方帶來的便利。

比如一開始顧明強制要求劇組以大陸幕後人員為主，香江人員只讓骨幹入內，並且雙方要同等待遇。

最簡單的，大陸人員吃什麼，香江人員同樣吃什麼。

起初剛來的時候，香江人員有的會私自開小灶。

一次兩次還成。

次數多了，不和諧的氣氛就出現了。

儘管那是人家自己的錢，但架不住不患寡而患不均。

何況本身雙方就有隔閡。

要不是張鑫炎察覺到苗頭，及時制止香江人員的行為，恐怕還要再鬧出事端。

包括顧明在選角，分鏡頭，置景等等其他方面。

也同樣挑不出毛病。

明知對方的才華，他又何必拗著來。

最關鍵的是，人家拿了威尼斯大獎，在內地前途無量，這種人他不想得罪，更想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