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院子裡眾人照片被照相機忠實地記錄在冊。
顧明站在居中,穿著白襯衫。
陽光的照耀下,以及諸多老成同窗的襯托,顯得少年感十足。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跟大家能有一場師生緣分已經很不錯了,今後的路還要你們自己去走。”
玎玲掃視著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想到從今往後大家天各一方,再難相見。
一時間語氣有些哽咽。
這一整,在場女同學和一些心思細膩的男同學,也跟著紅了眼眶。
對於他們而言,這次培訓,也是一趟難得且奇幻的旅程。
全華夏從嗡嗡嗡挺過來的文學家都對他們傾囊相授。
那種對傳承的渴望,他們這些後輩不理解,卻能生出責任感。
“但我相信,你們每個人都能走出自己的路來,甚至說,你們中已經有人走出了自己的路。”
玎玲話音落地,眾人眼神朝顧明和蔣子攏看去。
他們之中,就這二人在文壇名氣最大,後者引領了改革文學,前者嘛……
大家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真要認真去論,這位跟他們已然不是一個階層的作家了。
他們能跟顧明成為同窗,都是一種榮譽。
不過正因有對方的存在,他們對自己的未來也充滿了憧憬和野望。
人家都混那麼好了,他們作為同學,再次也次不了太多……吧?
啪啪啪!
掌聲響起,照相師又附贈了幾次快門。
將這歡欣的景象定格。
……
夜裡,講習所的結業宴結束。
眾人回家的回家,不著急的留宿舍。
但蕭索的氣氛已然籠罩在院子內。
玎玲伏在案頭,她一直有寫日記的習慣。
【五十二粒火種已撒向大地,雖有兩顆被驟雨打溼,終不礙燎原之勢】(真實記載)
而此時的顧明用涼水擼了一把臉。
醉意尚未消減。
他望著天空璀璨的星星,腦袋格外放空。
不知不覺,自己來京城也將一年了。
只能說,平臺不同,所能做的事也不同。
在這裡的一年,他所造成的影響,比他在吉省兩年都要大。
未來走向如何,已經不是他所能把控。
好在一切都在穩中向好。
自己的初心也未改。
名利薰陶之下,他居然對名利開始免疫起來。
人就是這樣,越是得不到,越是渴望。
越是能輕易得到,反倒越是不以為意。
“天不生我顧明,華夏文壇萬古如長夜啊。”
顧明搖頭晃腦地自我評價一番。
突然就左顧右盼起來,心中有種偷感和竊喜。
生怕被人給聽去自己的狂妄之詞。
但又頗覺爽快,自謙多了,冷不丁自誇一下,儘管羞恥,可也不乏自我認同的成就感。
末了,他又看了眼星星。
京城此時星河璀璨的天空,此後數十年怕是再難以得見。
……
況且況且。
嗚~
春城站。
大包小包的人群往外擁擠。
隨著改革開放的口號喊起,哪怕北方還處於僵化。
可人們的心終究動了起來。
至少相比起以前,人口流動要大了許多。
顧明隨著人流出了站,身邊還跟著張藝某。
本來京電馬上就又要開學,但這傢伙美名其曰跟著顧明參與學習《調音師》的剪輯。
後者也就應允了。
很顯然,張藝某對導演這個職位上了心思。
在京電,所有人都拿他當攝影師,只有在顧明這兒,他才有成為導演的希望。
“顧同志,跟我這邊來。”
鐵路職工領著顧明二人朝外走,有他的開路,明顯順暢許多。
對於這種特殊待遇,顧明也漸漸變得習慣。
確實算是特權。
可他總不能放著便利不用,非要高風亮節地拒絕,然後去裝作普通人。
那不純脫褲子放屁。
只要不違規,他就隨人家安排。
出了站,就見蘇廠長守在站口。
“蘇叔叔,你這派個車來接我就夠了,沒必要再親自跑一趟。”顧明走上前道。
“呵呵,你這學藝歸來,我當然得親自迎接,也就是你再三叮囑不要排場整大,不然我估計半個城的人都得來接你。”蘇廠長笑吟吟道。
可不是嘛,先前的顧明只能說是牆內開花。
再多的榮譽,在觀眾眼裡,更多還是關注他的作品,而不是本人。
但這回威尼斯電影節拿獎就不同了。
觀眾們可不在乎《棋王》是誰拍的,甚至看沒看過《棋王》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個電影替華夏在海外爭光了。
上臺發表感言的顧明,自然成了各個媒體宣傳的重點,連帶著春城人民也跟著自豪。
雖然顧明不是春城人,但人家是春城幹部啊。
吉劇團二隊《主角與配角》的演出,不少人對他和陳小二記憶猶新,當然認為是自己人。
“那就更不必了,我何德何能。”
顧明搖搖頭,說道:“對了,我們上車再說,我還帶了我結業短片的複製,打算在你們長影廠把它給剪了。”
“呵呵,需要幾個剪輯師儘管張口。”
蘇廠長非但不覺得麻煩,反而心中一喜。
顧明能回來選擇找他幫忙,那是拿他當自己人看。
“誰有空閒誰來幫個忙就成,我平時應該會在二隊,剪輯這塊藝某會負責細節上的東西。”顧明解釋道。
他既然有升任副團長的可能,當然要趁著二隊沒升格,多在工作上刷刷臉和表現。
好在二隊上下,都對他服服帖帖。
不然以他的資歷,到時候容易惹人眼紅。
“成,你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兩個文憑到手,你的級別晉升不是問題,留在春城有我們這些老傢伙幫襯著,不比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強?”蘇廠長笑道。
他巴不得顧明早點回來,尤其是得知後者中了威尼斯電影節後。
也是為數不多喜中摻憂的人。
喜是自家後輩越走越高,憂的是這麼好的人才,恐怕一去不復返了。
對方能回來,便是大大出乎他的預料。
“這次會多留一段時間,再走應該就是年後了。”
顧明說到這兒,蘇廠長臉色已然僵住。
這是還要走啊。
“沒辦法,之前《少林寺》籌備小組並沒有解散,在這個小組的基礎上又成立了一個針對海外文宣的小組。”
“等到二隊升格成藝術團,我會以副團長的身份平調過去。”
顧明猶豫一下,還是跟蘇廠長說了個明白。
對方畢竟是幫助他許多的前輩,他不忍心讓對方失望,覺得自己是個不回報家鄉的人。
至於借調變平調。
也是廖公那邊思慮後的改變。
自己的身份留在藝術團那種單位,太扎眼了。
再加上工作履歷過於簡單,資歷年輕。
很容易遭受詬病。
但對外文宣的小隊就不同了,一是中央主導,除了有限幾個人,誰的話也不好使,二是這塊領域,目前有成就且能勝任組長的人,只有顧明一個。
有這個本事的,組長這個職位太低。
沒這個本事的,組長這位置也勝任不了。
哪怕二代也插不進手。
很簡單,涉及到創匯的可能,那放在這年頭就是一等一的大事。
何況這個小組,某種意義上是跟特區一個性質的實驗小組。
恐怕頗受上面大領導的關注。
蘇廠長對這裡面的彎彎繞繞再瞭解不過。
聽顧明講完,嘴裡就嘶了一聲:“這小組歸屬於哪個部門?”
“外務部,廖公指定的。”顧明回答道。
擦。
怪不得你小子要回去,換作是他,也拒絕不了啊。
再回想自己方才那句,在春城有他們幾個老傢伙幫襯,不至於人生地不熟的言論。
蘇廠長竟然有些臉紅。
他們這些老傢伙綁一塊,也不如人家有廖公看好的分量重。
“那確實要回去,留你那是耽誤你。”
蘇廠長點點頭,拍拍顧明肩膀:“你小子,再過幾年見你,我怕是得喊你一聲領導了。”
“我做夢都不敢這麼做。”
顧明無奈,對方的級別,放眼全國都不算低了。
何況還是長影廠這種單位。
“哈哈,不說這些虛的,咱們先吃飯,家鄉菜好久沒吃了吧。”
蘇廠長擁著顧明和張藝某上了車。
只是天下終究沒有不漏風的牆,關於顧明回春城的訊息。
很快如同長了翅膀飛遍整個春城。
……
“顧隊,有人找。”
本山大叔湊到辦公室喊道。
“誰?”
顧明放下寫著稿子的筆,無奈道。
“好像是吉臺的。”本山大叔回答道。
他在春城安家後,成了二隊的臺柱子,本來還有點飄。
可等到顧明回來,立馬就老實了。
除了人家對他有恩外,兩人現在已經不是一個層次的人了。
不光是兩人,整個二隊都跟顧明有了距離。
都知道這金鳳凰早晚要落梧桐樹。
這會兒大家就一個念頭,趁著沒分別前,好好抱著大腿,為以後落個香火情。
“請進來吧。”
顧明揉了揉太陽穴,他剛才在創作《平凡的世界》。
回來以後,他的應酬就沒斷過。
有些能推,有些沒法推。
畢竟春城就這麼大,彎彎繞繞總能找上門來。
沒過一會兒。
吉臺臺長走進辦公室。
顧明連忙起身,這位的級別能親自來二隊找他,還是比較意外的一件事。
“呵呵,顧指導,我這前段日子就聽說你回來了,不過念著你估計忙得很,就拖到現在,沒關係吧?”吉臺臺長笑吟吟道。
對於這個幫助吉臺打響名號的大功臣,很是敬重。
《小龍人》這部兒童神話劇,硬是讓吉臺在輻射範圍內,打下了一片天地。
至少東三省的觀眾,調臺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看一眼吉臺。
這就是口碑。
到現在顧明給寫的劇本,還沒拍完呢。
“我得多謝您體諒。”
顧明搖頭苦笑道:“回來以後這酒喝得我腦袋都快轉不過來了。”
說罷,他頓了頓,揚了揚手上的稿件:“答應《人民文學》的稿子一拖再拖,實在拖不起,要是大家都能有您這想法,我也方便多了。”
他這話也是未雨綢繆,萬一對方有酒局邀請,提前給堵住這個口子。
吉臺臺長一怔,顯然是被顧明給猜中了。
的確是有個酒局想喊對方。
“這話確實沒毛病,喝酒傷神,像你這種大作家少喝點好。”
吉臺臺長反應過來,煞有其事地應聲,跟著道:“不過吃個飯總沒啥問題吧。”
“您要不先說找我什麼事。”顧明挑眉道。
如無必要,他連飯局都懶得去。
“唉,我這也有點不好意思向你開口……”
吉臺臺長嘆了口氣,觀察著顧明的神色,後者絲毫不為之所動。
心中暗道一聲好定力,只好道明:“《小龍人》好是好,但兒童劇受眾還是有些狹隘,已經有觀眾寫信給臺裡,希望我們做點其他型別的劇集。”
“以吉臺的人員配置,再開一個電視劇專案,應該完全不在話下吧?”
顧明似笑非笑看著對方:“況且你們如今肯定比拍攝《小龍人》時寬裕。”
畢竟什麼時候上面都是看成績撥經費的。
吉臺取得了一次成功,再開專案自然不像之前捉襟見肘。
“寬裕是寬裕了點兒,但我這不是想著有真佛在面前,觀眾有細糠吃,何必吃我們的粗糧。”吉臺臺長賠笑道。
他倒是想硬氣地讓自己人做,關鍵是自己人說話都沒底氣。
有《小龍人》珠玉在前,誰也不想揹負這麼大的壓力。
“你姐姐在我們電臺幹得也相當不錯,現在正負責審稿工作,平時很認真,感謝你給我們臺裡推薦了個人才啊。”
“你看還有沒有其他這種態度認真的人才幫忙推薦一下?”吉臺臺長拐彎抹角道。
顧明聞言,愣了下,頓時覺得好笑。
這是又用名額賄賂自己。
話說起來,他對名額也沒什麼大需求。
但家鄉臺找上門來,態度又這麼誠懇,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幫一把也沒什麼。
尤其是當他想到自己年後興許就要調離春城,內心的愧疚感就更加重了他給春城回饋的心思。
於是,顧明猶豫一下,開口道:“魔都臺已經開始插播廣告了,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制度,既能夠給臺裡增添收益,也能推動消費市場的活躍度。”
吉臺臺長有點懵,廣告跟他又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