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歸講習所。
顧明推拒掉其他邀約,把心思放在了僅剩的學習時光裡。
好歹他也是講習所的學生。
又有那麼多名師,不把握住這難得的機會,今後怕是也再難有了。
不過他沒忘記答應老師們的短篇小說。
琢磨了半天,打算以自己所住的百花衚衕寫一篇。
以後世陳凱哥拍攝的短片《百花深處》為模板,作一番適應這個時代的改編。
正當他全心投入之際。
《起點》這本新發行的雜誌,也終於迎來了口碑的大爆和氾濫。
“哎,顧明,你那雜誌這回出大名了。”賈大山從外走入,喊道。
“賣得一直挺好的,你該不會才知道吧?”顧明笑道。
“這我當然知道,我說的出大名,可比你想的還要厲害,報紙上全是寫你們《起點》雜誌。”賈大山說著拿出報紙來。
顧明眉頭挑動。
難道說那幫報刊不長記性,又來挑刺了?
按理說不應該。
以自己如今的聲勢,除非這幫丫挺的失了智。
他接過報紙,看了看上面的文章,頓時明瞭過來。
《少林寺傳奇》這小說發表後。
本來大家都當是武俠小說看,最多就是小年輕手上瞎比劃一通,覺得自己會了少林功夫。
但架不住就有那實心眼的人。
冀省就有一初中生,看了《少林寺傳奇》的故事後,一直心裡惦記著。
居然大半夜趁著家裡人不注意,帶著乾糧走路往豫省少林寺去了。
也不知道這孩子怎麼躲過沿路的審查,混上火車。
硬是到了鄭城火車站才被站內工作人員發現。
一時間,全國都知道有這麼一部小說,把人小孩忽悠得離家出走了。
“我來的路上,那報攤《起點》雜誌可賣得一乾二淨,就這還有人源源不斷地問。”
賈大山感慨道:“憑這一部小說,這本雜誌就算立住腳了。”
在這之前,他們並未瞧得起通俗小說。
甚至心裡還覺著顧明寫這種型別小說,有點玩物喪志。
可如今得知有人被小說吸引得前往少林寺拜師學藝。
突然就有種震撼。
原來小說也能做到這般地步。
“第一期而已,談站住腳還早,前期能自負盈虧就算好了。”
顧明搖搖頭,說道:“不過這事兒的確給我提了個醒,得勸勸讀者別胡來。”
萬一掀起跟風效應來,那他可就給各地的路政添麻煩了。
“對了,我有個事兒想跟你打聽下。”賈大山猶豫道。
“你說。”顧明看向對方。
“少林寺真能學到功夫嗎?我不是說飛天遁地那種,能飛簷走壁就行。”賈大山壓低聲音道。
但殊不知其他正關注這邊的同窗們也都豎起了耳朵,特別是男生。
誰特麼還沒有個飛簷走壁的幻想?
顧明愣了一下,一臉無奈:“初中生信就算了,你都三十好幾有孩子的人了,還信這個?”
“那就是沒有咯?”賈大山語氣一沉。
武俠夢算是破碎了。
“不能說沒有,興許有人能做到,但跟嵩山上的少林寺沒關係。”
顧明頓了頓,小小透露道:“之前有個劇組就是去少林寺拍攝,那地方三十個和尚下山還俗了二十幾個,剩下老小和尚沒幾個。”
“天天吃素,別說飛簷走壁了,每天多走幾步肚子就得打鼓,你要想學真功夫,不如往什剎海體校轉轉。”
就現在的少林寺,據李蓮傑給他的回信。
那都是劇組派人去了以後,才重建起來,下山的和尚好不容易給尋了回來。
賈大山張大嘴巴,沒想到少林寺居然會如此淒涼。
現實跟幻想完全是兩般模樣。
“馬克思論裡,有句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少林寺沒有修繕和養活僧人的資金,怎麼可能還維持得下去?”
“想身體強壯,肉蛋奶才是必需品,靠吃齋唸佛,呵呵,練到死也練不出功夫來。”
顧明嗤笑一聲,拍了拍賈大山的肩膀:“不過也不用擔心,等再過十年,少林寺興許就換了個模樣。”
可不是嘛,《少林寺》這電影上映後,嵩山少林就成了旅遊勝地。
而等到那名釋姓僧人執掌大權,少林寺更是煥然一新。
“所以說,空想沒用,還得靠實踐才能出真知。”
賈大山不知想到哪去,眼神愈發明亮:“老待在這課堂學再多的知識,不去走一走,終歸差了關鍵。”
“咳咳,理論實踐要結合起來,你以後有的是實踐的機會,學理論的時間可不會像現在這麼多。”顧明生怕自己一通侃,把這哥們兒給侃得現在離校。
那他罪過可就大了。
……
接下來的時間。
《起點》隨著少年離家出走拜師的軼事傳播,愈發火爆。
而雜誌裡大部分文章都是掛著化名。
畢竟講習所的大傢伙對於寫通俗小說還是有一定羞恥感。
顧明擔心雜誌受到的關注太大,也從大流用了化名。
但萬萬沒想到,即便是化名,他的文風也被眼尖的讀者們給認了出來。
畢竟國內文字給人畫面力如此充沛的作者,顧明是獨一份。
再加上班裡有同學漏了風聲。
《少林寺傳奇》是顧明所作的訊息,被某些小報刊登,瞬間傳遍全國。
原本瞧不上的人,或者表面瞧不上的人,都起了閱讀的心思。
倒是讓《起點》雜誌又火了一波。
文學講習所也跟著進入了大眾視野。
只是哪怕有人看不慣,也不敢說三道四。
一個是顧明先前一篇《狩獵》鎮壓京城無良媒體的影響還沒消散,另一個則是文學講習所背景擺在這兒。
無論是正副所長,還是兩名教師,亦或者參與進來的導師和客座教授。
說是佔據華夏半壁文壇都不為過。
何況《起點》頗受大眾喜愛。
這種情況下,誰敢站出來找茬,那就是冒天下大不韙。
顧明奮力的筆尖停下。
他這篇《百花深處》可算是寫完了。
原文是講述一個活在八十年代的人,面對日新月異的大都市變得格格不入。
到了他這兒,就給改成一個二十年前被送去上山下鄉的知青,二十年後迴歸衚衕,一切物是人非。
曾經嗡嗡嗡時期的火熱,變成了如今的改革開放。
其中時代的轉變和風氣的變化,他以細膩的細節隱晦地描述了出來。
這篇文章可以說是經過大改。
融入了他自己許多新東西在裡面,費了不小心血。
“這《華夏青年》雜誌的潘曉討論,你們都參與了沒有?本來我就打算看個熱鬧,現在討論得愈發熱烈,我也準備寫一篇文章跟全國的讀者辯一辯。”
王安億站出來,向教室裡的其他同窗呼籲道。
這個所謂的潘曉討論,是《華夏青年》5月發表潘曉的一篇文章‘人生的路為什麼越走越窄’而引發。
一般這種熱點,熱鬧個兩三月就下去了。
但這次不同。
這篇文章中,個人價值與集體主義的矛盾頭一次被擺在公共層面上。
而當代的年輕人,也開始反思起,自己的個人追求和集體追求如果相駁會如何。
“我沒關注這個,你們年輕人未來路還長,當然在乎窄不窄,像我們這些結過婚有了孩子的人,哪有功夫關心這些,人生路能往下平平安安走就滿足了。”賈大山搖頭道。
至於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的分歧。
在他看來,根本由不得選。
人生哪有那麼多條路供你選擇,多得是身不由己。
王安億抿了抿嘴唇,她年紀輕輕,自然不理解賈大山的暮氣,轉而看向顧明。
在她看來,對方跟自己是同齡人,應該會理解自己。
“特殊情況特殊對待,你們能考慮個人選擇,說明你們至少物質充裕,才會開始考慮精神上的需求,國內大部分人還處於如何生存的境地。”
顧明頓了頓,“我想這些討論如果放在廣大農村,沒有多少人會去在意,他們更想聽到化肥成本有沒有下降,糧價有沒有上漲。”
“甚至於學費能夠減免五毛錢,也能切實影響到他們的生活質量。”
他說著搖了搖頭,意識到自己有些過於憤慨。
“我覺得你有時間的話,可以瞭解一下馬斯洛需要層次理論,興許不辯自明。”
說完,顧明朝愣住的王安億笑了笑,拿著自己的稿件出了教室門。
他只知道有這麼個理論,但具體哪本書並不清楚。
省得對方刨根問底,再把自己給難住。
教室裡,正討論熱烈的大傢伙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個人、集體,這些城裡人的話題是那麼熱烈和激烈。
可他們從來沒有考慮過,有那麼一大批很難也很少發聲的群體的意見。
同學裡面也有農村家庭出身的人。
可即便是他們,也會下意識忽略掉。
這種下意識的舉動,才恰恰最拷問他們的心靈。
“馬斯洛需要層次理論?”
王安億喃喃著,有種不明覺厲感。
另一邊。
顧明到了辦公室。
兩位所長都不在,倒是王蒙老師正伏案寫著什麼。
見到顧明進來,後者招手道:“你來的正好,我推薦你加入華夏作協了,你回頭寫一封申請書,基本下個月就能入選。”
呃,國家作協在對方嘴裡那麼輕巧。
一時間讓顧明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別琢磨了,你入作協的事情,老早就有討論過,本來早就要喊你進的,不過鑑於你還在講習所,是學生的身份,我們才打算等到結業後再給你申請。”王蒙笑道。
“好,我回去就寫。”
顧明應下,拿著稿子道:“這是我創作的短篇,交給所裡還是交給哪個雜誌社?”
“你都拿過來了,那就放這兒吧。”
王蒙來了精神,說道:“你屬意哪個刊物?等我們看完了幫你遞過去。”
“《十月》吧,編輯趙俊生是我朋友。”顧明思索著說道。
“行。”
王蒙點點頭,“明天就是咱們講習所最後一天,記得過來拍個大合照,晚上丁所長請大家吃頓飯,咱們這師生之緣就算盡了。”
“您這話可就忒絕對了,就算離開講習所,我也是您教過的學生。”顧明一本正經道。
反正這年頭不講究拜師如拜父,多幾個名義上的老師,對他來說又沒什麼損失。
說俗點,過年都能多收幾個紅包。
“哈哈哈,我可不敢跟公木先生搶學生。”
王蒙開懷大笑,嘴上這麼說著,眼中卻滿是好感。
等到顧明離開辦公室,他才迫不及待拿起桌子上的稿件,看了起來。
“《百花深處》?那不那小子住的衚衕麼?”
……
次日。
講習所比以往都要熱鬧。
有些平日裡不見影兒的同學,也全回到院子裡。
畢竟這是講習所最後一天,經過這小半年的培訓,大家勉強算是有一份同窗之誼。
再念及講習所第一期對於華夏文壇的意義。
在場許多人今後最次也是文壇中流砥柱,從人脈還是潛力上,沒人願意怠慢。
更何況,還有個最終大BOSS在班裡。
有此人在,他們這屆講習所註定要被載入華夏現代文學史冊。
這是一種榮耀,也是一個壓力。
“顧同學,我昨天去京大問了你所說的那個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是美利堅一位心理學家馬斯洛提出的理論,書冊的話京大圖書館沒有,其他大學諸如水木、京師大也都沒有。”
王安億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想問下你是在哪看到的?我能借看一下嗎?”
她昨天在被顧明給震住後,就回去查詢了這個理論。
找了好半天都沒找到,本來還以為是顧明胡扯忽悠她的。
沒想到直到,她找到了一名京大老師,才得知確實有這麼個理論存在,只不過是心理學層面。
這玩意兒在國內莫說吃香,那是一丁點市場都沒有。
這個意外的收穫,更讓王安億感到疑惑了。
以她的身份都查閱不到這個理論的書籍,對方一個農村出身的人怎麼查閱到的?
哪怕是個大作家,也很奇怪。
“我沒看過,是我一位東瀛的朋友以前跟我辯論時,他告訴我的,他叫伊藤次郎,有機會我介紹給你認識。”
顧明頓了頓,“當然,回頭我幫忙問一問他那本書叫什麼名字,能買回來的話,借給你看。”
遠在東瀛正在不遺餘力宣傳著顧明陶笛曲和《那人那山那狗》的伊藤次郎,驟然覺得背一沉,好似背上了一口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