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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到底誰來見世面?

“顧明,加油!”

在禮堂諸多嘈雜聲中,這道聲音顯得異常乍耳。

顧明目光掃過去,微微一怔。

是陳曉玉。

這妮子由於喊加油,被周遭眾人看得臉色羞紅,依舊堅定地站起身朝自己握緊拳頭高高舉起。

莫名的,顧明整個人平靜了下來。

他想起自己前世在南方幹工地時,被工頭指著鼻子大罵,還得陪著笑臉。

想起兒子要上初中,為了進個好點的學校,他面對妻子的老同學一口一杯白酒。

初中沒上完,兩個人就離了婚,兒子跟著前妻去了海外。

最後他兜兜轉轉還是回了長白山腳下的前營村。

老天爺讓自己回來這麼一次,說不定就是看自己活得太窩囊了。

顧明被這個荒謬的念頭給逗笑,衝著陳曉玉笑了笑,然後深吸一口氣,將陶笛放在嘴邊。

對別人來說,故鄉意味著過去。

對他而言,他的故鄉就是現在。

笛聲清脆。

在不大的禮堂裡,來回迴盪著。

顧明終於體會到曾經補習班教陶笛的老師所說的那句話,再淺薄的技巧在擁有了情感以後,都足以打動別人。

這回臺下刺撓的人,就不止賈長海一個了。

各個生產隊的大老粗站在下面,都不知道此情此景自己該做什麼表情才好。

媽耶,吹個嗩吶,咱能哭,拉個二胡,咱能跳。

就是這笛子,在這片黑土地上能聽到的機會著實不多。

好小子,先前還說是來跟著賈長海見見世面,現在看來,分明是讓他們見見世面。

不懂的人,只覺得這曲子好聽。

懂的人,卻一個個挺直了腰板,前傾著身子,仔細聽了起來。

被眾人視為降維打擊的楊紅唯站在門口,目光灼灼地盯著臺上的顧明。

原本她是打算唱完就走,反正這趟來參加選拔,在她看來就是個走個過場。

甚至於對她而言,整個撫松公社文宣隊都是跳板。

沒想到碰上個顧明。

倒不是棋逢對手的那種競爭感,而是如同在南方看到雪的新鮮。

“這是我們前營大隊的後生,我親自選出來的。”

賈長海塌下去的脊樑,悄悄地又直了回來,指著臺上的顧明,一臉驕傲之色。

一開始活躍的陳曉玉,卻是安靜了下來。

她擔憂地看著顧明,比起來時聽到的曲子,她覺得現在更顯得悲情一些。

他心裡好像藏了很多事,可是自己都不知道。

這首陶笛曲時間不長,四分鐘就到了尾聲。

而到顧明放下陶笛,從情緒中抽離出來時。

禮堂又一次鴉雀無聲了。

之前眾人沉默,是明知不敵的無力感。

現在眾人沉默,是不知道該如何去評判。

公社文宣隊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各個生產隊來回跑著演出,面對的都是廣大群眾。

大家百忙之中抽出功夫,自然是喜歡越俗越好的。

像陶笛這麼清雅的樂器,距離他們一向很遠。

論情緒調動,楊紅唯的《回杯記》唱得更合他們胃口,可顧明這首陶笛曲初聽感覺沒啥,但聽著聽著裡面的情感就沁人心脾了。

“咳咳,這個怎麼說?”

文宣隊的老前輩清了清嗓子,把問題拋給其他人。

本以為熬走了之前的知青,他還能再好為人師一把。

未曾想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自己被拍在了沙灘上。

“楊紅唯不用說,她的水準要是不過,傳出去咱都得被戳脊梁骨,而且她也就是來咱這兒歇個腳。”文宣隊隊長沉聲道。

她顯然是更偏向於楊紅唯,二人轉更適合出外演出,收個顧明,總不能再單獨設個節目吧?

“我提醒一下啊,咱們回頭是要送節目去縣裡藝術團,參加擁軍慰問演出的。”

公社幹部頓了頓,緩緩道:“人無我有,這才是優勢。”

正如賈長海費勁巴拉要把顧明往公社文宣隊送,圖的就是在公社這兒留個好印象。

公社方面,自然也想要在縣裡表現出成績來。

這個時候,顧明演奏的陶笛稀缺性就凸顯出來了。

大家都表演二人轉,爭得頭破血流,冷不丁冒出來個陶笛,這賽道連個競爭的都找不到,這叫錯位競爭。

評委席議論著,顧明倒是很平常心,甚至還有心情朝臺下的陳曉玉眨眨眼睛。

這讓陳曉玉臉色騰地染上紅暈,只覺得臺上那道身影光芒璀璨。

原本她還想著該怎麼去安慰顧明,現在看來得做檢討,怎麼能那麼不相信明哥呢?

“前營大隊的顧明是吧?”

僵持之下,文宣隊的老前輩饒有興致地開口問道:“你這個曲子叫什麼名字?”

反正對他來說,其中的彎彎繞繞都輪不到他操心。

況且,顧明和楊紅唯哪個都不像是能長久留在文宣隊的主兒。

“《故鄉的原風景》。”顧明回答道。

他站在臺上也無聊,正樂意跟人嘮會嗑。

“這名字跟曲子很契合啊,確實有種思鄉那種淡淡的憂愁,對了,這曲子是哪位大家的?”老前輩隨口問道。

顧明張口正想道出名字,突然一怔。

貌似……創作出這首陶笛曲的宗次郎現在還沒接觸陶笛呢。

“這個曲子的風格蠻獨樹一幟,我還挺喜歡的。”

“我作的。”

“回頭可以淘一淘這位大家其他的曲譜……

老前輩正笑呵呵地說著,驀地一頓,以為聽岔了:“你說什麼?”

“這首曲子是我作的。”顧明態度恭謙,聲音堅定。

正在爭論到底留誰的文宣隊隊長和公社幹部,兩人同時停下來轉過頭看向臺上的顧明。

“這可開不得玩笑,被發現抄襲的話,名聲要臭一輩子。”

老前輩語氣變得嚴肅,他擔心眼前的小夥子為了入隊,這種彌天大謊都敢撒。

臺下眾人騷動起來。

他們原以為過江龍和坐地虎爭鬥,已經是今天的高潮了,沒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你才多大,學過作曲嗎?練過幾個譜子,就敢說自己會創作?”文宣隊隊長眯著眼睛質問道。

“沒學過,這曲子就是我自己吹陶笛的時候,瞎搗鼓出來的,就覺得好聽。”顧明淡然道。

除了他以外,這世界沒有第二個人能知道《故鄉的原風景》的譜子。

連宗次郎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