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分鐘。
陳曉玉就將陶笛給拿了出來。
這東西是她父親趕大集的時候,順手給她買的,差不多有四五年了。
以前吹著玩過,只是被村裡小孩當時好一陣嗤笑,就給放下了,沒曾想顧明居然還記著。
“多謝。”
顧明接過陶笛,拿在手裡的第一刻,有種久違的熟悉感。
說實話,他能臨時拎出這麼個節目來,還真得感謝前世的兒子。
只記得當時給那小子報了個學陶笛的班,沒上兩天就坐不住死活不學了,人家也不退錢,他這個當爹的就只好親自上陣,以期能掙回學費來。
沒料到前世沒用上的才藝,重生回來倒是有用武之地了。
當真世事難料。
就是……這陶笛怎麼是六孔的?
他練的明明是七孔。
“顧明,這玩意兒你確定會吹?別為了在我面前裝面子就逞強,不然到了公社丟的可就是咱整個大隊的人。”
賈長海看出了顧明臉上閃過的那一絲怯場,頓時嚴厲地喝道。
他不說指望顧明給大隊漲臉,起碼不能丟臉吧。
陳曉玉擔心地看向顧明,她記得對方好像沒碰過陶笛才對。
倒是小人書,在學校看過不少。
“海叔,你這就小看人了啊,這麼大的事情我敢忽悠你嗎?”顧明嘴硬道。
給公社丟臉確實是大事,但自己能不能混進體制,屬於更大的事。
“那可說不準,你們這半大小子什麼事幹不出來。”
賈長海頓了頓,說道:“不行,你現在就給我試一段,我覺著行了咱再走。”
他越發覺著顧明這小子是臨時起意才拿陶笛當節目。
“成,好說。”
顧明是趕鴨子上架,不行也得行了。
好在六孔的陶笛,他摸索一陣發覺跟自己學的,差別不大。
用衣袖擦了擦笛嘴,就放在了嘴邊。
看得陳曉玉臉上突地升出兩道暈紅,這可是她用過的,兩人豈不算是……
哎呀,不敢想了,羞人。
嘟~
第一聲就吹岔了氣。
聽得賈長海滿頭黑線,雙手交叉扶在胸前,臂膀上的肌肉高高隆起。
“參加高考後有段時間沒吹了,我先適應下。”
顧明臉不紅心不跳,腦海裡回憶著前世補習班上學過的步驟,慢慢從生疏變得熟練起來。
悠揚的笛聲飄蕩出來。
顧明認真地吹奏著,他在陶笛上的天分並不高,這點是前世就知道的。
能練會,靠得就是一板一眼的練習和把學費賺回來的那股狠勁。
而他吹奏得這一段,便是陶笛名曲《故鄉的原風景》,也是他最拿手的一曲。
誰讓這曲子是陳曉春版《鹿鼎記》和古田樂版《神鵰俠侶》的插曲,他看這兩部港劇的時候就覺著這曲子抓耳,後來練陶笛用得最多的也是這首。
一旁陳曉玉小嘴微張,從驚訝中回味過來這首曲子是顧明吹奏出來後,頓時眼波流轉。
眼底的一汪春水,被笛聲一陣陣吹皺。
賈長海就更不用說了,交叉扶在胸前的手撓了撓胳膊,只覺得渾身刺撓。
太他媽雅了,讓他這個俗人感覺自己不配站在這兒。
“咋樣,海叔,還成麼?”
顧明吹了一小段,放下陶笛,問道。
賈長海這回更刺撓了,尤其是在笛聲消失,顧明嘴裡蹦出來滿是大碴子味的口音後更是如此。
如果他見過後世在維也納大廳演奏鋼琴的郎朗,跑綜藝上滿口東北話地玩遊戲,應該會更有類似的體會。
“你不吹得好好的,咋停了?”賈長海沒好氣道。
“我尋思你不說就試一段麼,再說咱這再墨跡下去,公社那邊說不定趕不上趟了。”顧明理所當然道。
把賈長海給噎得夠嗆,但想到顧明方才那段陶笛演奏,尋思著自家大隊可算是出個文藝苗子,臉上又擠出笑容來。
“挺好,不過我說了不算,等到公社你還得好好吹,走吧,咱大隊腳踏車停你家門口了,騎著過去。”
怪不得這傢伙不著急,感情是備著交通工具。
顧明點點頭,轉過頭看向陳曉玉,從懷裡拿出一雙小白鞋來:“曉玉,這是我從縣城給你帶的,你試試合不合腳,不合腳我回頭拿過去換了。”
“啊,不行,我不能收……”陳曉玉回過神來,連忙擺手。
“聽話,我給你啥你就拿著,跟我見外是吧?”
顧明強硬地塞到對方手裡,又拿出兩塊來,“這是借你的,還了哈。”
陳曉玉接了鞋,但兩塊錢說什麼也不願意收。
眼瞅兩個小年輕你推我讓的,墨跡不像話。
賈長海出言戳破道:“你這小子鬼精鬼精的,咋這點事看不明白,這錢曉玉不願意收,那是想讓你欠著,這樣你倆以後也算有個牽扯。”
“長海叔……”
陳曉玉臉紅了,聲音都變得嗔怒起來。
“嘿嘿,我這不是幫你們戳破這層窗戶紙嘛,也就現在,擱以前你們這麼大歲數,早就結婚生孩子了。”
賈長海嘿嘿一笑,他沒想到日後年輕人結婚生孩子的時間會更晚,甚至孩子都不見得有。
都說到這個份上,顧明自然不能推讓下去,索性就收回了兩塊錢。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陳曉玉的心思,只是不習慣欠著別人。
或者說,他有時會不太敢去面對這份情感。
“那我們去公社了,真選上到時候來我家吃飯。”顧明說道。
“我,我也想跟著去看看……”
陳曉玉知道決定權不在顧明這兒,就可憐巴巴地看向賈長海。
賈長海張張嘴,關鍵就一輛腳踏車,總不能讓曉玉跑著去吧?
……
五分鐘後。
顧明騎著腳踏車,後座上是陳曉玉。
後者緊緊地抓住顧明腰間的衣角,臉色格外紅潤。
“我攤上你們兩個,也是遭老罪了,大把年紀還得這麼折騰。”
賈長海跟在腳踏車後,呼哧帶喘地跑著。
他平時引以為傲的肌肉,在此刻卻成了累贅,比平常人跑步更加費力。
“沒辦法,海叔,我這吹陶笛也是個力氣活,氣不勻容易發揮失常,這樣,回來我跑,行吧?”
顧明感受著微風,儘管土路顛得厲害,可身後偶爾傳來的觸感,讓他恨不得前往公社的路能再長個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