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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兩輩子沒敢做過這種夢

“嬸,嬸子,我找明哥。”

陳曉玉沒往裡進,只是小聲地道明來意。

“怪我,姑娘家家大晚上進門確實不好。”

顧母拍了下腦門,人家曉玉還是黃花大閨女,自己這迎進門,回頭陳家婆子就得再殺上門。

她轉過頭,朝著顧明沒好氣道:“沒聽見人曉玉是來找你的,麻溜過來。”

這孩子怎麼一點眼力見沒有,主觀積極性太差,也就自己是當媽的,換作她是陳家婆子,怕也不同意這門姻親。

顧明放下手裡的松茸,往身上擦了擦,就走了過去。

他沒張口,先瞥了顧母一眼。

“得,你們倆聊。”

顧母好懸一口氣沒嗆著,這小兔崽子還嫌自己礙事了。

顧明等到母親離開,往外走了幾步,藉著如銀的月色,才看清眼前的人兒。

鵝蛋般的臉龐上,是一雙似小鹿的清澈大眼,眼睛裡藏著一抹慌亂和忐忑。

沒有後世女生多有的精緻感,相反不施粉黛下,撲面而來得是一股澎湃的茁壯生命力。

按照常理來講,他這把心境的男人,應該先看腿。

可架不住數十年未見,他對陳曉玉的印象確實模糊了太多,昨天場面又亂糟糟的,今天才有機會仔細端詳。

說實話,顧明自己都有點不太理解,這等璞玉在自己身邊,怎麼就沒有發現?

莫非是從小在一起長大,屬實是感受不到變化?

也有可能是曾經的他,更傾向於那種有都市範兒的姑娘,比如南方那些大波浪秘書,再穿上職業小套裝,高跟鞋踏踏踩在他心尖。

而如今閱盡千帆的他,才勉強擁有洗盡鉛華始見金的心境。

一番端詳,令陳曉玉臉龐浮上紅霞,雙手不知該怎麼放才好。

顧明見到對方的異樣,頓時拉正了心思,輕咳一聲道:“曉玉,你找我什麼事?”

“這,這個,給你的。”

陳曉玉把懷裡的碎布囊塞到顧明手裡,聲音弱弱中帶著認真:“毛主席說過,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堅持就是勝利,我相信你。”

用主席語錄鼓勵完對方,她彷彿用光了所有勇氣,說完以後轉身就走。

“等等。”

顧明上手就摸著碎布囊不對,連忙想要喊住陳曉玉。

後者好似早就猜到了顧明的反應,跟受驚的小兔似的腳步一快,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咋了咋了?”

顧母聽聲不對,從院子裡跑出來。

“曉玉給我的。”

顧明將碎布囊開啟,裡面赫然躺著一疊毛票,看厚度起碼十塊以上。

“哎呀媽呀,這孩子哪來的錢?該不會是公社獎勵的那二十吧?”

顧母眼睛瞪大,頓時急了,一手拍在兒子的胳膊上:“愣著幹啥,還不趕快追過去還了!”

先不說他們家裡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就算有缺口,也不能拿人曉玉的錢。

不是您老人家耽擱我這一會兒,早追上了。

顧明顧不上心中腹誹,大踏步就沿著陳曉玉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看到對方的身影,眼瞅又要加快步伐,顧明喊道:“曉玉,你再跑我就下南方打工了。”

話音落地,那道身影果然定住。

老實說,顧明也就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喊的,沒想到真能管用。

這種以自己離開作為要挾的法子奏效,並沒有讓他自得意滿,反而突然覺得心口沉甸甸的。

自己現在只是開個玩笑,但前世可是當真去了南方,兩人自此四十六年未曾見過。

對方當時心情又是如何,他已無從知曉。

“是不是李虎跟你瞎白話了?我家裡是緊張,但我有辦法解決,主席也說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我不能拿你這個錢……”

顧明一邊向陳曉玉走近,一邊嘴上唸叨著遞過去碎布囊,興許是為了減輕內心驟然生出的愧疚,他的話比往常囉嗦了不少。

到了近前,才發現這姑娘一雙大眼睛根本沒看碎布囊一下,始終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你真要下南方?”

“開玩笑的。”

“你能告訴我要去哪嗎?我怕找不到你。”

“真是開玩笑。”

顧明見自己的解釋不起效,只好道:“假如啊,我是說假如,真下南方的話我會去鵬城。”

前世他去的就是鵬城,一個號稱來了就是鵬城人的城市,依舊不影響他四十歲後淘汰回鄉。

“鵬城?”

陳曉玉重複了一遍,才看向碎布囊說道:“這是公社給我的獎勵,家裡不管的,過幾天縣裡還會再給我一筆。”

看這架勢,只要顧明張口,那一筆錢也能要過來。

可惜他還不敢那麼畜生。

要讓兩家人知道,扒了他一層皮都是簡單的。

“真用不上,你想多了。”顧明搖頭道。

陳曉玉看看遞過來的碎布囊,又看看顧明,一時間兩人竟然僵持住了。

他兩輩子也沒敢做過這種夢。

熱乎乎的軟飯上趕著往他嘴裡喂,他還不接受!

“這樣,我借兩塊,給我妹交學雜費。”

顧明知道自己若是不拿點,對方怕是不願意收回去,索性就從碎布囊裡抽了兩張一塊出來。

正好明天他準備去找那支東瀛勘察隊,兩塊錢路上還能買點吃食啥的。

“夠,夠嗎?”

“夠了夠了。”

顧明趕忙擺手,再多拿幾張,他良心過不去。

陳曉玉這才將碎布囊給接到手裡,哪怕夜裡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那股喜悅也能傳遞出來。

“我,我回去了。”

她這會兒卻是沒了先前盯著顧明的大膽,眼神飄來飄去,就是不敢正視顧明。

“大晚上的,我送你。”

顧明走在後頭,跟著陳曉玉的步伐,像是個影子保鏢。

兩人一前一後的,也不說話。

不知怎地,顧明總覺得心裡燥燥的,以至於身上的汗衫都變得黏起來,不長的路硬是讓他走了一褲兜子汗。

目送著陳曉玉進了院門,他才長舒一口氣,擦擦汗拐過頭朝家回,就是腦子跟抽了風似的,老是閃過那雙直勾勾望著自己的大眼睛。

喵!

淒厲的喵叫聲在夜裡突兀響起。

顧明踢了一腳石子,驚跑了那隻半夜晃盪的橘貓。

媽的,大晚上瞎叫什麼春?

陳家。

陳家嬸子聽著院裡的動靜,半起身朝窗外偷瞄。

“看什麼?還不睡覺?”一旁的陳建國半睡半醒道。

“看啥?看咱家大白菜馬上讓隔壁家豬給拱了!”

陳家嬸子說著就來氣地踢了丈夫一腳,躺下猛地拉過被子,留下露出大褲衩子的陳建國一臉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