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
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看熱鬧的村民。
都知道陳家小妮考上了大學，以後就是大學生幹部了。
反觀顧明，只要沒考上學，長得再好看也是個泥腿子的命，再跟陳家結姻親，那不成拖後腿的了。
等顧明趕到的時候，院子裡母親正和陳家嬸子對立著。
氣氛相當壓抑。
“這是鳳凰飛上枝頭，看不上我家家雀了，放古代這得叫一聲陳世美，哎正好還跟你家一個姓。”顧母嘴上不饒人道。
她在顧明心中一直是溫婉的形象，但在東北這塊，婦人嘴上沒點功夫怎麼可能站得住腳？
要不是兩家關係擺著，早就上手了。
其實在她看來，自家孩子確實配不上考上大學的陳曉玉，但事兒不是這麼辦的。
私底下兩家商量下，掰了就掰了。
這麼大張旗鼓地來家裡是怎麼回事？那麼多村裡人看著呢，以後顧明還娶不娶媳婦了？
“紅梅，你這話就過分了，你家那小子啥斤兩誰不知道，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盪的，以前咱還想著讓兩小處處試試，現在一看幸虧是沒攤上你這婆婆，再說了如今倡導得是自由戀愛，包辦婚姻那是封建。”
陳家嬸子同樣不輸陣，一口一個自由戀愛，顯然是來之前做足了準備。
她本來不想說得那麼傷人，架不住顧母一聲陳世美，實在太戳人，就算是事實，也太壞名聲了。
顧母火氣瞬間就冒了上來。
她自己罵兒子行，外人一句不好就得炸。
眼瞅兩人要撕巴，周遭前來為兩家助陣的婦女們也跟著摩拳擦掌。
尤其是剛趕到的李家嬸子，手已然擺出了鷹爪勢。
說實話，場面如此嚴峻，是顧明沒想到的。
前世他也沒聽說退親的時候大家做過這麼一場啊。
“媽，嬸子，你倆別吵了，咱們兩家幾十年的交情，因為這點事兒就要掰？這些年互相幫扶著過來，好不容易日子好過點了，至於嗎？”顧明站出來打斷，情真意切道。
在東北，特別是他們這地廣人稀的地界，兩家互相幫扶那是過命的交情。
就說早十年，顧明發了次燒，家裡錢不夠，陳家嬸子那邊二話不說就把積蓄拿出來給顧家用。
人總是複雜的。
陳家嬸子見顧明出現，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之色，嘆了口氣道：“明子，你能理解嬸是最好不過了。”
“怎麼不至於？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顧母瞪了顧明一眼，關鍵時刻怎麼還胳膊肘朝外拐？
媳婦是那麼好找的嗎？何況還是大學生媳婦！
“媽，這婚姻大事總得問問當事人的意見吧，我跟曉玉是從小光屁股一起長大的，互相知根知底，對她真就是當妹妹看，這以後曉玉上大學當幹部，再找個如意郎君那是好事。”
顧明頓了頓，曾經的他每時每刻不想著在這一刻裝逼打臉，可當真重來，他卻沒了那股心氣，“我吧，還是有信心能找到媳婦，嬸子那句話說得對，自由戀愛，何況強扭的瓜不甜這道理，您也是知道的。”
這年頭可不興講什麼丁克，單身一輩子的，他真敢說，顧母真敢吊起來打。
“你這孩子……”
顧母想說強扭的瓜是不甜可解渴，但看到自家兒子堅定的眼神，還是妥協了：“你愛咋地咋地吧。”
陳家嬸子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心裡卻沒幾分喜意。
什麼就當妹妹看，說白了，不就是沒看上自家妮子麼，憑啥啊？
自家妮子配你顧明，那是八個來回不帶拐彎！
“正好鄉親們都在，算是當個見證，我顧明和陳曉玉的娃娃親都是兩家老人隨口一說，不算數……”顧明朝著周遭拱手，不卑不亢地說道。
他清楚陳家嬸子當眾來顧家的意思，無非就是擔心自己死乞白賴地糾纏陳曉玉，這下總沒有問題了吧。
快刀斬亂麻把這些破事搞定，給曾經的自己一個交代。
憑他腦海裡的記憶，未來哪怕做不成一方巨擘，當個富家翁總沒問題。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享受這些丟失的青春了。
“等，等下。”
一道不大的聲音響起，穿著粗麻布依舊掩蓋不住那份清秀的陳曉玉擠了進來。
她額頭的劉海因為汗水早就打溼，臉上掛著奔跑後的紅暈，咬了咬嘴唇道：“這事還沒問過我意見，我不同意。”
？？？
周遭鄉親們只覺得自己成了誤入瓜田的猹，瓜太多了吃不完啊。
“你說啥？大人說話，小孩插啥嘴，給我回家去。”
這回輪到陳家嬸子慌亂了，黑著臉就要把自家妮子趕回去。
“都考上大學了，以後是當幹部的，哪還算小孩，曉玉過來，嬸子護著你。”
顧母臉上心裡全都樂開了花，胳膊肘往外拐好啊，自己以前沒白疼這妮子，看看這模樣，多俊多白淨。
雖然個不高，但肉都長到該長的地方了，一看以後孩子就好生養，不缺吃喝。
陳曉玉怯生生地躲到顧母身後，不敢去看自己母親惱人的目光，低頭目視腳尖，可惜看不到：“我，我不去上學了。”
她不知道該如何表明自己的立場，只能用最激烈的方式，說到底一切都是因為她考上了大學，那這個大學她不上了，是不是就沒有這些事了？
嚯！
一石激起千層浪。
連帶著看熱鬧的村民都站不住了，村裡難得出個大學生，這要是沒了，他們全村都得跟著成笑話。
“這可不行，你們兩家鬧得不像話了啊。”
“就是，妮子說啥是啥，只要上大學，啥都好說。”
“曉玉你放心上大學，明子敢有二心，村裡沒人饒得了他。”
顧明都懵了，一瞬間他成了那個千夫所指的人。
不是，我才是被退親那個好不好？
“曉玉，上了大學你會見到更廣闊的天地，碰到更多更優秀的人，到時候你就明白我和前營生產隊其實都不算啥了，聽話這學好好上。”顧明用溫柔的語氣說道。
他還真不知道這妮子的這份心思，曾經他的憤怒只是針對被退親的那份不堪。
“嬸子……”
陳曉玉沒有回應顧明，只是可憐兮兮地看向顧母喊了一聲。
啪！
顧母一巴掌扇在顧明的後腦勺，轉過頭笑眯眯道：“不用聽他胡咧咧，嬸子永遠站你這邊，你以後要是瞧不上這小子，咱就給蹬了，要是瞧得上，嬸子綁也給你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