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顧明都覺著自己不是母親親生的。
陳曉玉才是顧母親生的那個了……
“好啊，我算看明白了，你們娘倆這是給我下套呢，裡子面子都讓你們佔了！”
陳家嬸子氣得嘴唇直哆嗦，她上門退親本就不佔理，自家閨女還站人家那邊，合著她裡外不是人了。
就自家閨女那心思，她就不相信顧明不清楚，這小子裝得像模像樣的。
真能藏！
“嬸子，誤會了……”
顧明豈是那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
他是沒吃著肉，沾一身腥啊。
之前的話，他當真是發自肺腑，陳曉玉沒上大學可能還覺著自己是個人物，等到進了大城市，見過的世面大了，到那時候不用棒打鴛鴦，兩人估計就慢慢距離拉遠了。
“你們是一家子，我走成了吧。”
陳家嬸子理都沒理顧明，拉扯了自家妮子一下，沒拉動，更氣哄哄地走了。
顧母這會兒卻沒有乘勝追擊，而是拍拍陳曉玉的胳膊：“快去跟著你媽回去，她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那，嬸子我先回去了……”
陳曉玉說完，腳尖又朝向顧明，低著頭鼓足勇氣道：“明，明哥，加油，老師說你很聰明的，就是沒用到正地方。”
語速很快，聲音也不大，要不是顧明仔細聽著，怕是都聽不清。
“謝謝，你也加油。”
顧明認真地回答道，他腦海裡對對方的記憶並不深，準確地來說是他年少不得志的符號之一。
說起來，好像從沒有了解過她的想法。
前世退親後，只是隱約知道對方出國了，哪曾想還有這一茬。
原來還有個少女懷春，自己好似也成了別人青春裡的一部分。
可惜這股純粹的感情，恐怕難以維持多久。
陳曉玉也不知是聽見還是沒聽見，反正說完就快步跟上陳家嬸子去了。
啪！
後腦勺又挨一下子。
“你跟曉玉說啥謝謝，少在這兒裝洋。”
顧母望著陳家妮子撐滿的麻布蜜桃臀，臉色愈發好看，又用手揉了揉兒子的後腦勺，“沒白送你小子上學，小妮子讓你哄得跟吃了迷魂藥一樣，也不知道是隨了誰，你爸以前挺老實的啊。”
顧明張張嘴，感受到後腦勺上的手掌，終究沒說話。
現在母親心情還算好，要是壞了她的心情，一家子晚上都難熬。
村民們見沒熱鬧看，也慢慢散去。
李家嬸子倒是有些失落，這架沒打成，扭過頭看到自家兒子李虎，頓時伸手就揪住耳朵朝家提溜。
“媽，我咋惹你了。”李虎懵逼。
“你瞅瞅人家顧明，不說大學生媳婦，啥時候你能讓個姑娘對你死心塌地，你媽我死了也甘心。”李家嬸子咬牙道。
“這跟我有啥關係啊，明子長啥樣，我長啥樣，要賴也賴你跟我爸沒生好……哎呦！”
李虎耳朵猛地被提了起來，剩下的話也說不出口。
“反了天了你！”
李家嬸子總算是找到機會一展拳腳。
……
鬧劇散場，顧明跟著顧母進了屋子。
氣氛依舊沉悶。
顧父抽著旱菸，煙霧瀰漫在臉上順著窗戶外飄。
妹妹顧紅一言不發地整著被褥，弟弟顧誠還是不懂事的年紀，但也知道這會兒不適合說話。
顧家除了他們三個孩子，還有個大姐顧燕，已經嫁人了。
聽母親說，顧明前邊還有個老二，由於身體原因流掉了。
好在這年月養孩子是個粗活，哪怕四張嘴，夫妻倆也給養了起來。
只不過因為顧明上學的緣故，家裡欠了不少外債，都盼著他能出頭，卻不料兩度落榜。
“咋說？”顧父問道。
“陳家妮子心在明子這兒，可往後就不好說了，我看這大學還得考。”顧母說道。
噗！
顧紅沒說話，只是使勁抖了抖被褥。
她現在初二，按照原本的二二學制，該考慮上高中了，不過有傳聞今年會改成三二學制，也就是初中三年，高中兩年。
但不管怎麼說，家裡養不起兩個高中生。
“我不是考大學那塊料，算了吧。”
顧明情知自己這麼個復讀生給家裡帶去的壓力有多大，索性就打算放棄。
學歷很值錢，可對他而言，暫時還做不到為了自己一人，犧牲整個家庭的生活，他們身上的擔子夠多了。
“不考大學你能幹啥？跟你老子一樣種地？”
顧母瞪圓了眼睛，她辛辛苦苦供個高中生出來可不是種地的。
“我去南方跟小叔幹……”顧明剛說出口，就被打斷。
“錢的事兒我來操心，你跟紅妮就安心上學，不要想那麼多。”顧父直接拍板道。
這年頭去南方發財的沒見多少，杳無音訊的倒是不少，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家裡的事，基本顧父定下了，就很難改變。
顧明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怎麼去說服對方，只能琢磨著用其他的路子，來改善下家裡的條件。
說個最現實的，他現在拉屎擦屁股都用不上紙。
要麼土塊子，要麼是高粱稈截的小棍。
咚咚！
門被敲響，隨後一個身影推門而入。
未見人，先見雜亂的胡茬，赫然便是生產隊隊長賈長海。
“隊長，有事？”
顧父站起身，迎接道。
“你家小子十八了吧？”賈長海問道。
“剛過一個月。”顧母遞上去一碗水，回答道。
賈長海也不客套，接過就咕嘟咕嘟灌進嘴裡，抹抹嘴道：“我聽人說過，這做學問也不能一直悶在家裡，正好最近走了一批知青，公社讓大隊報人往文藝宣傳隊送，我尋思你家小子要個有個，要模樣有模樣，還有文化，試試？”
文藝宣傳隊？
這可是稀罕活兒，尤其是在農村，哪個大小夥、大姑娘想天天跟土地打交道？都想當個文藝分子，演黃世仁也成啊。
工作輕省不說，工分還不見得比壯勞力少。
“好是挺好，就我家小子也沒啥才藝，別丟咱大隊人了。”顧母擔心道。
“我都不怕，你怕啥？這也是大隊的意思，咱前營大隊好不容易出個大學生，得讓人家安心上學。”賈長海略微漏了下口風。
這下眾人是回過味兒來了，感情是替陳曉玉做後勤工作來的。
自家小子等於是沾了陳家妮子的光啊。
顧明則是愣了愣，抿了下嘴唇，自己剛重生就吃上軟飯，這會不會不太好？
“其實……在下也略通幾分才藝。”
一口字正腔圓的播音腔從他口中冒了出來，一時間屋子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