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這麼迷茫過,分不清前世今生,分不清紫玄、江柳。
只能一次次的告訴江柳,她就是紫玄,她們本就是一體。
可我心底清楚的知道,江柳不是紫玄。
除了那張臉,她和紫玄一點都不像。
就算她體內是紫玄的魂魄,壓著紫玄的巫力,可她真不是紫玄。
除了那張臉,與紫玄一樣。
性格,閱歷,心性……
任何種種,都和紫玄不同。
紫玄屹立於冥河,她看透世間,掌控六道。
她時常會走神,看向我時,總會有一種宿命般看透的感覺……
可那種玄之又玄的神秘感和破碎感,又好像鬼道之上,藏著殞落眾神的鬼洞,讓我想鑽進去,一探究竟。
可江柳不一樣,她雙眼熱烈而清醒,隱忍卻又帶著堅毅。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誰,也清楚的知道,不會為了誰而捨棄自己。
包括前世的自己……
包括我……
更甚至包括她腹中那個受孕時,就有著異相的孩子。
可如果她不是紫玄,她只是江柳,我與她……
那點宿命的聯絡,就再也沒有了。
可我不信,紫玄對我只有算計。
她看向我時,眼睛裡是有情的。
我們糾纏幾百年,相愛相殺,針鋒相對,幾經波折,怎麼會不瞭解她。
我相信,紫玄留的東西里,有給我的答案。
所以我努力尋找紫玄留下來的東西,只要找到她當時所想的,那我就知道了一切。
知道她為什麼,那樣平靜的走上了幽冥青蓮,這麼慷慨的赴死。
可她留下來的東西,都是需要江柳的血……
江柳不是她,卻又繼承了她的巫力,她的蓮心……
我一次次的取血,看著江柳的眼睛,從原先的傷感,到最後的無奈,再到最後的平靜。
心頭也一陣陣的揪痛,知道有些東西在流逝。
好像那一刀刀的,就是剜在我心口一樣。
可我必須尋到紫玄,看她以自己的死謀算了什麼。
就在我以為自己成功時,江柳藉著孤陽留下的腳印,丟了一真觀。
我看著空蕩蕩的黃泥廟,以為她被誰抓走了,派陰兵四處尋找。
更甚至再入冥河,找到了地母。
冥河越發的不安寧了,沒有輪迴紫蓮鎮著,地母留在地府的不過是一個分身,壓不住這數以十億計的冤魂厲鬼。
她告訴我要:“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因果,紫玄看透輪迴,自有分曉。”
分曉什麼?
我只想知道江柳去哪了。
她就是紫玄!
她和紫玄就是一體的。
我用自己的血肉,融合著紫玄真身的泥灰,重塑了她與我。
我與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正的水乳交融。
江柳,必須是紫玄!
地母知道冥冥中註定,所以,這找回江柳,也是註定的。
我到一真觀時,想過許多種可能。
可沒想到,她只是一次又一次的道:“請鬼君賜教!”
“請鬼君賜教!”
我賜教什麼?
一直是紫玄“賜教”我!
她成了江柳,也總有這麼多道理,這麼多感悟,一次次的教我。
明明腳趾崩裂,明明因為動用巫力,全身開始裂開。
她還讓我賜教!
這是打算死在這裡了嗎?
我看著山巒崩塌,再看著江柳臉上交錯的裂痕。
全身也在痛。
她不知道,當初剛塑出她,她是多麼的小……
軟軟嫩嫩的一團,蜷縮在蓮臺之上,託於地母掌心。
那會我想著,她得一世太平,就算入冥河,我也會護著她。
可最終,傷她最多,最深的,卻還是因為我。
或許如陰婆子所說的,我與她就不該再有羈絆。
我和她再生糾纏,只會都落得個不好收場。
她就該在黃泥廟,安安穩穩的長大,做她的江柳。
我就這麼當一個孤魂野鬼,慢慢消散於世間。
可我不甘心啊,憑什麼會這樣……
紫玄她算計我的感情就算了。
她還用她的死,讓我失了九成的法力。
一旦我拿回法力,就已經與江柳,陰陽和合了。
只要春風一度,她就會受孕,這才是冥冥之中註定的。
紫蓮將最重要的東西,交給了巫羅,安放在了地母廟。
巫羅在江柳體內,設了巫術。
只要她極陰之身被我破了,就會釋放出來,投入她腹中。
紫玄,她最看重的,自來就不是與我的感情,而是冥河之穩,六道之固。
江柳,她想要的,只有自由。
那我就放她自由……
只是我想知道,紫玄算計這麼多,連她自己都算計了進去,到底圖謀個什麼。
那個託生在江柳腹中的孩子,到底是什麼。
所以我讓江柳剜心取了血肉,也藉著華鳴,半脅迫半誘惑的讓她幫紫玄塑了像。
我想過她按自己的樣子塑,想過她塑出一朵蓮花,或是什麼的……
卻沒想,她塑了個蓮臺。
蓮臺,重生……
這象徵著她自己。
可更沒想到的是,她在上面塑了個薄與紙片,卻十分虛淡的人形。
那正是紫玄!
幽冥青蓮焚盡她真身,她的神魂宛如青煙般飄蕩在冥河之中。
屍山血海之中,億數厲鬼哀鳴,冥界震盪。
她就算死了,那個心口,還是空蕩蕩的。
那顆由我養育過後、本該放在江柳胸口的蓮心,她到底放在了哪裡!
或者說,巫羅將她藏在了哪裡!
不是說冥冥之中,早就註定了的嗎?
怎麼不現在就告訴我,註定了什麼!
我將那蓮臺養在掌心,將紫玄殘留的一縷神魂注入,以我和她融合的精血養著她。
我早在一真觀做了佈置,也在寂照寺門口囤積陰兵。
就算佛祖親臨,百萬陰兵列陣,也不能擋這一下。
更何況,地母說了,這些都是註定的。
佛家不是講因果嗎?
輪迴紫蓮,不也是佛家信奉六道輪迴的根本嗎?
就算寂照寺被滅,這也是冥冥之中註定的。
果然,空門、道門,自來最識實務。
不敢公然抵抗我!
我帶江柳回了黃泥廟。
可她與我之間,嫌隙已生,她卻還要像應付那些鬼話連篇的事主一樣,客客氣氣的應付我。
無所謂了,只要她在這裡。
等我看清紫玄所有安排,我就知道怎麼破局了。
可我沒想到,她悟性這麼高,就算壓制著巫力,也能誤出“和光同塵”,也能調動黃泉的漫漫黃沙。
連地母,都壓制不住她體內的巫力。
這就是紫玄的巫力。
更讓我沒想到的是,我在紫玄的殘魂裡看到了和江柳的過往。
更甚至,看到了她和巫羅、地母交待自己身滅之後的事情。
與我現在所做的,沒有差別。
我開始有些凌亂。
難道,真的有輪迴,真的是註定……
我想找巫羅問清楚,可江柳卻要殺了巫羅!
出手阻止,卻又惹得江柳怨恨更深。
是啊!
巫羅,是紫玄密友。
她和紫玄密謀了這一切,將我和江柳都算計在內。
巫羅更甚至為了更好的掌控江柳,在她體內埋了巫線,將她當成傀儡操控。
可就算她再厲害,也終究抵不過紫玄的巫力。
江柳說要殺她,不過三息!
我想阻止,卻沒想,她連我都算在了裡面。
論算計,她和紫玄,同出一轍!
不過我知道,那不是巫羅,不過是一個巫偶。
可我找不到巫羅,她慣會藏身,以此活命。
就算找到她,以她的性子,也是不會說的。
巫族,自來就喜歡神神叨叨。
可我從紫玄殘魂裡,看到的更多了。
連她和我的初識,都是精心算計的。
她對我的每一步,也和我現在這樣的糾結。
不信命,卻又知道會是這樣發展。
想抗爭,最終卻發現不過是推動了事情的發展,連這抗爭都在輪迴因果之中。
她也痛苦,所以她也想知道,我們會不會按命定的輪迴走。
而江柳也在這命定的輪迴之中!
我不明白,為什麼江柳會在紫玄的輪迴之中……
直到黃嬋捧著那尊博山爐來,我拿到了那粒本該在江柳體內的紫玉蓮心。
一切的一切,我豁然知曉。
原來,紫玄第一次見我時,就是看到了我和江柳的情感羈絆。
她和江柳本為一體,可這個一體的融合,卻不是在江柳身上,在紫玄身上。
不是江柳,由紫玄灰燼所造。
而是紫玄,由江柳精血所養,由江柳親手塑造!
江柳,從為認為自己是紫玄。
而紫玄,在那冥河之中,以真身輪迴紫蓮觀六道輪迴時,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未來。
也看到了來處,看到了歸處。
她,這真身,是由江柳所塑,精血所養出來的。
或者說,是帶著那朵真正輪迴紫蓮的精血所養成的。
所以,紫玄才是江柳的轉世。
是江柳精血的延續!
紫玄感同身受的看到了我和江柳的情感,所以才會第一次見我時,愛恨交加的喚了我一聲:“墨蒼冥,你記得我嗎?”
那是開始,卻又是一世的結束。
最後紫玄也發現,自己是輪迴紫玄,卻也在輪迴之中。
所以她設了那麼一個雙環扣。
將自己的殘魂放在地母廟,得以江柳的極陰血為解。
可我知道在地母廟,就得與江柳陰陽和合時。
而只要我與江柳陰陽和合,那朵真蓮,就會投生在江柳腹中,那日後滋養紫玄的精血,就會帶著輪迴紫蓮真蓮的氣息,養育著她。
她又會是那朵輪迴紫蓮。
一切的一切,推果及困,開始與結束,從無分別。
既然是開始,也是結束。
或許紫玄沒有看到,她要想重生,就得借我的精血。
可我與她,才是真的一世情緣。
江柳,不過是遭天道利用她來的算計。
就像她算計我一樣。
真蓮註定要重現,天道讓她看見這所謂的輪迴,就已經在算計她,也在算計江柳。
我與她糾纏幾百年,愛恨皆有。
可她不該再牽扯江柳……
只有我完全脫離江柳,她才會真的安寧。
只有我精血養育,紫玄才會真的重生。
當初所謂的讓輪迴紫蓮重生,重生的不是紫玄,而是那朵真蓮。
真正是輪迴紫蓮的,也不是江柳,而是她與我的孩子……
天道,慣會戲弄。
所以,一切既然已經註定,那就迴圈往復,按步就班吧。
江柳很聰明,在我一次次的給獨陰注入精氣,讓它好好生長時,就已經猜到了。
或者說,孤陽那老道,為了小朱朱,點醒了她。
一直到獨陰生產那天,就是我該泯滅,與紫玄重生的那一天。
她站在河邊,拂水觀風,聞著蓮香,那一剎那的心生安定,我掌中的紫玄瞬間感應……
一切,既是開始,也是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