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車的轟鳴還在耳邊迴盪,我死死盯著擋風玻璃上那兩個重疊的影子。
閻浩的臉像被揉皺的紙片一樣扭曲著,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抹猙獰的笑容。
而我的右眼,竟然也泛起金光,和之前祭壇上的光一模一樣。
“你以為是在救我?其實是在把我們往死裡鎖。”
閻研的聲音在耳邊迴響,她的虛影已經消散,但那種掐住脖子的窒息感卻久久不散。
風捲著灰撲撲的塵土從車窗縫隙鑽進來,吹得遮陽板嘩啦作響,送貨單飄落在腳邊。
我低頭看了一眼,背面模糊的字跡在月光下若隱若現:“祭壇地縫,生死為引......”
我猛地一腳踩下剎車,車子歪歪扭扭停在荒草叢生的空地上。
前方就是那個殘破的祭壇,石頭縫裡滲出暗紅,像血又像是某種封印即將破裂的徵兆。
我深吸一口氣,摸了摸懷裡的生死簿殘頁和銅錢劍。
銅錢劍還帶著一股刺鼻的鏽味,彷彿隨時會在我手中崩碎。
可我知道,它承載的是命運最後的重量。
我下了車,腳步沉重。
夜風吹得我後頸的徽記隱隱發燙,那是守門人的印記。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覺醒的,只知道自從遇見閻研之後,這一切就再也無法回頭。
我走到祭壇前,蹲下身,用手指輕輕拂開那些乾枯的藤蔓和雜草,終於找到了那條細長的地縫。
那不是普通的裂縫,而是連線陰陽兩界的通道。
我咬緊牙關,將生死簿殘頁緩緩插.進地縫,銅錢劍隨後插.入。
隨著最後一寸銅刃沒入地面,整座祭壇突然震顫起來。
一道金色紋路如血管般從腳下蔓延開來,迅速覆蓋整個地表。
“你終於來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地底傳來。
我猛然抬頭,只見閻研的殘魂從地縫中緩緩升起,她的眼眸依舊清澈,卻透著深深的疲憊與決絕。
“要斬斷輪迴,必須讓雙生契反噬。”她輕聲道,“只有你們兩人,才能完成這個閉環。”
我心頭一震:“你是說我和閻浩?”
“是。”她點頭,“你們是同一場車禍的產物,是因果的兩端。而我,只是那個引導者。”
話音剛落,一陣陰風驟起,遠處黑暗中浮現出一輛殘破的卡車,車頭已經撞得變形,擋風玻璃碎裂不堪。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車裡爬出來,正是閻浩的虛影。
他臉上帶著瘋狂的笑意,眼神空洞,朝我直撲而來。
我沒有躲。
甚至沒有拔出插在地縫中的銅錢劍,而是突然反手,將劍鋒貫穿自己的心口。
劇痛瞬間席捲全身,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胸前的衣襟。
那一剎那,我看到自己的金瞳倒映在月光下,與背後徽記產生了共鳴。
一道金色的光芒從傷口中迸射而出,照亮了整座祭壇。
我看到了幻象。
二十年前,十歲的我站在公路上,一輛卡車呼嘯而來。
小女孩在前面奔跑,我衝過去拉她的手。
可就在那一刻,我主動鬆開了她的手,迎著卡車衝了上去!
原來……那不是意外,是我主動的選擇!
我是為了她而死的,而那一次死亡,讓我成為了守門人,成為了一個註定要在陰陽之間徘徊的存在。
血滴落在陣圖上,陣眼開始旋轉,雙生契的力量被徹底喚醒。
“陳大壯!”閻研的殘魂忽然發出嘶吼。
她撕開自己的咽喉,金色與黑色的血液同時流出,在陣眼中交匯融合。
黑影群在空中盤旋,發出淒厲的哀嚎,彷彿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顫抖。
我跪倒在陣圖中央,意識逐漸模糊。
但我仍能看見,雙生契的陣圖在血泊中緩緩顯現,每一道線條都像是刻在我靈魂深處的命運。
“要用陽壽為引……”我喃喃自語,嘴角溢位血絲,“才能真正啟用它。”
閻研殘魂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她的目光卻堅定無比:“別怕,我們一起走完這最後一程。”
我閉上眼,任由意識沉入黑暗。
就在那一刻,所有前世今生的關鍵場景在我腦海中閃回。
第一次遇見閻研時她在黑夜裡站在汽車旁,孤獨無助;
我們在高速公路上遭遇詭異霧氣,她第一次念出咒語;
趙守林站在我面前,遞給我一本古舊的筆記本,低聲說:“你要小心,這條路不好走。”
還有閻浩,那個一直藏在我影子裡的“另一個我”。
他笑了,笑得很輕鬆,彷彿終於可以解脫。
就在祭壇即將崩塌的一瞬,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低語:
“記住,守門人的職責還沒結束……”
那是趙守林的聲音,然後,一切歸於寂靜。
卡車殘骸在晨光中投下斑駁的影子,像是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戰鬥留下的唯一證據。
我躺在地上,意識模糊,耳邊只剩下風聲和心跳。
但趙守林的聲音卻清晰得彷彿就在我耳邊低語:
“你本就是第一個自願的守門人。”
這句話像一根針,刺進了我最後的清醒裡。
眼前的畫面開始扭曲,前世今生的關鍵場景一幕幕閃回,如同老式電影膠片快速倒帶。
最清晰的畫面是那個夜晚——我十歲,站在公路上,小女孩在前方奔跑。
一輛失控的卡車衝來,我本能地衝上去拉她的手。
可就在最後一刻,我鬆開了她,迎著卡車撞了上去。
那時我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做,現在才明白,那是命運最初的召喚。
我在那一瞬間選擇了死亡,換取了她的生,也換來了成為守門人的契機。
畫面戛然而止,天地歸於寂靜。
再睜開眼時,已是清晨。
天邊泛起魚肚白,風裹挾著露水的氣息吹過殘破的祭壇。
我緩緩坐起身,胸口還殘留著貫穿銅錢劍的灼痛感,但傷口已經癒合,彷彿從未存在過。
生死簿殘頁不見了,只剩下一張空白的紙靜靜躺在地面上。
旁邊,半塊青銅質地的模具殘片反射著微光,是“忘憂餅”的模具。
我怔怔地看著它,心中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
忽然,一陣引擎聲由遠及近。
我抬頭望去,遠處一輛破舊的貨車正緩緩駛來,車頭貼著“長途運輸”幾個褪色的大字。
路邊,一個穿著藍色工裝的年輕人正在招手攔車。
他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個子不高,但精神很足。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眼,在晨光下竟隱隱泛著金光,像是昨晚我眼中燃燒的那種光。
我心裡猛地一震。
這不是幻覺。
我撐著身子站了起來,也踉蹌幾步走到車邊,卻發現車上竟然空無一人,就像是無人駕駛。
我正納悶間,後背的徽記突然傳來一陣灼燒般的疼痛。
像是有人用火苗輕輕舔.舐面板。
我倒吸一口冷氣,低頭按住那處位置,眉頭緊皺。
而那位青年已經拉開副駕駛的門,笑著朝我點頭示意。
“師傅,順路嗎?”他說話的聲音溫和,帶著一絲熟悉感。
我盯著他右手,心猛地沉了一下,他的小指缺了一截,斷口整齊。
像是某種儀式性割傷,和我昨晚獻祭時留在手上的傷痕完全一致!
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目光,笑著問道:“師傅,趕時間嗎?可以送我一段嗎?”
顯然,他已經把我當成這輛貨車的司機了。
我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上了車。
車門關上的那一刻,我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祭壇廢墟。
那裡什麼都沒有剩下,除了風中飄蕩的一絲餘溫。
車子重新啟動,駛入晨曦中的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