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聲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尖銳而遙遠。
我猛地睜開眼,晨曦正費力地撕扯著地平線上最後一抹頑固的暗色。
冷,刺骨的冷。
我掙扎著坐起身,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每一塊肌肉都在尖叫著抗.議。
環顧四周,哪裡還有什麼祭壇?
昨夜那沖天的光柱、旋轉的陣圖、猙獰的廢墟教堂,此刻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腳下是平整的荒地,幾叢野草在晨風中瑟瑟發抖,彷彿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
可後背那陣陣灼痛卻真實無比。
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觸手一片滾燙,彷彿烙鐵剛剛拿開。
我知道,那是守門人的徽記,閻研用她的生命和一顆黑色的心臟,強行烙印在我身上的詛咒與宿命。
“二十年後的你……”趙守林那句話,閻研那悽美決絕的笑容,在我腦海中反覆迴盪。
一股莫名的牽引力讓我抬起頭。
天際,一抹淡得幾乎看不見的血月殘影,正戀戀不捨地掛在那裡。
而我的左眼,不知何時,竟能清晰地捕捉到它散發的微弱紅光。
更詭異的是,我感覺左眼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與那血月殘影共鳴。
一種冰冷而強大的力量在眼眶中蠢蠢欲動,視野中的世界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金瞳?我踉蹌著站起來,胸口空蕩蕩的,像是被剜去了一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疼痛。
閻研,她用自己的心,承載了那份詛咒。
閻研已經不再,我也必須離開這裡。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停車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我突然,我看到我的大貨車孤零零地停在土路邊,像一頭沉默的鋼鐵巨獸。
拉開車門,我幾乎是把自己摔進了駕駛座。
習慣性地看了一眼後視鏡,準備發動車子。
讓我驚訝的是,後視鏡裡,閻研就坐在副駕駛,穿著她常穿的那件白色連衣裙。
她嘴角帶著一絲我熟悉的、溫柔的微笑,靜靜地看著我。
“閻研!”我驚喜地叫出聲,猛地轉過頭。
然而,副駕駛空空如也。
只有清晨的陽光透過擋風玻璃,在座椅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是幻覺嗎?還是她真的以另一種方式陪著我?
我顫抖著手,擰動了車鑰匙。
引擎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車載收音機卻在這時毫無徵兆地自動開啟,“沙沙”的電流聲過後,一個熟悉的女聲播報員的聲音清晰地傳了出來。
“據本臺記者報道,昨日凌晨三點,一輛重型貨車在盤山公路發生嚴重追尾事故。”
“貨車司機陳大壯當場昏迷,已被送往醫院搶救。”
如果昨夜出車禍,被送往醫院搶救的那個陳大壯就是我,那現在這個我又是誰?
同名同姓的貨車司機?不可能這麼巧吧?
或者是,我已經死了,現在的我就是一個鬼魂?
不,不可能,因為我感覺到現在的自己擁有的是一具有彈性的身體。
去特麼的,管他是人是鬼,我就是我。
我一腳油門,貨車咆哮著衝上了土路,顛簸著駛向遠方的柏油公路。
我不敢再去看後視鏡,不敢再去想那個冰冷的播報。
車子重新駛上國道,路邊不遠處,就是那座廢棄的教堂。
不,現在應該說,是教堂的廢墟。
昨夜的激戰,已將它徹底夷為平地,只剩下一些焦黑的斷壁殘垣,在晨風中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的恐怖。
就在貨車即將駛過那片廢墟的瞬間,我後背的徽記猛地一陣針扎般的刺痛,痛得我幾乎要握不住方向盤!
“呃啊!”我悶哼一聲,下意識地踩下了剎車。
目光驚駭地投向路面,只見那平整的瀝青路面上,不知何時,竟浮現出一道道細密的、閃爍著淡金色的紋路。
那些紋路複雜而玄奧,勾勒出一個巨大的陣圖,與昨夜閻研最後時刻在我腳下用鮮血畫出的封印陣圖,幾乎一模一樣!
金光一閃而逝,路面又恢復了原本的黝黑。
我的心跳得像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她留下的封印,竟然還在這裡!
我的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
那裡曾經掛著趙守林給我的銅錢劍,此刻卻只摸到一截冰冷的斷柄。
我將它掏出來,那是一截古樸的青銅劍柄,上面用古篆刻著兩個字,“陳守”。
“陳守……”我喃喃自語。
我的姓氏,加上一個守護的“守”字。
這難道是巧合?
還是我陳家,本就與這所謂的守門人有著某種宿命的聯絡?
就在我思索之際,那“陳守”二字的刻痕縫隙中,突然滲出幾滴粘稠的、烏黑的血液,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
黑血!我嚇得差點把劍柄扔出去。
這柄銅錢劍,究竟是什麼來歷?
強壓下心中的驚懼,我將斷柄塞回腰間,不敢再多看一眼,重新發動了車子,只想儘快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夜幕再次降臨,我依舊行駛在漫長無盡的公路上。
車廂裡瀰漫著濃濃的疲憊和壓抑。
就在我眼皮開始打架,意識有些模糊的時候,擋風玻璃上,突然毫無徵兆地映出一個人影。
是閻研!她穿著一身幹練的黑色西裝,神情冷峻,與我記憶中那個溫柔的白領麗人判若兩人。
她的虛影就那麼靜靜地漂浮在車頭前方,目光穿透玻璃,冰冷地注視著我。
“閻研?”我渾身一激靈,睡意全無。
她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抬起右手,蒼白的手指在擋風玻璃上輕輕劃過。
“滋啦......”刺耳的刮擦聲響起,玻璃上竟被她留下了幾道清晰的、如同鱗片刮擦一般的痕跡!
“血月每二十年一現,”她終於開口,聲音空洞而冰冷,不帶一絲情感,“你的陽壽,已經開始倒計時了……”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突然開始扭曲,像訊號不良的電視畫面一樣閃爍了幾下,隨即猛地炸開,化作一片黑色的光點,消失無蹤。
我心臟狂跳,那句“陽壽開始倒計時”如同魔咒般在我腦中迴響。
二十年,難道我只剩下二十年的壽命了嗎?
就在我心神恍惚的剎那,一道黑影突然從路邊的樹林裡竄出,徑直橫穿馬路!
“小心!”我瞳孔驟縮,下意識地猛打方向盤,同時狠狠踩下了剎車!
“吱嘎!”刺耳的輪胎摩擦聲劃破夜空,巨大的貨車在路面上劃出一道危險的弧線,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團黑影。
驚魂未定地停下車,我大口喘著粗氣,手心全是冷汗。
剛才那是什麼?野獸?
我下意識地看向後視鏡。
鏡子裡,那團黑影並沒有消失,反而漸漸清晰起來。
它竟然化作了一輛重型卡車,漆黑的車身,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而最讓我毛骨悚然的是,那輛黑色卡車的車牌,在後視鏡的燈光反射下,正閃爍著與之前祭壇上、與我左眼中相同的、詭異的金色光芒!
它在對我笑。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輛詭異的卡車,在對我露出一個無聲的、充滿惡意的笑容。
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我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無處不在的詭異和恐懼,只想儘快擺脫這一切。
我必須找個地方歇歇,哪怕只是片刻。
肚子也開始咕咕叫,提醒我從昨夜到現在,幾乎是滴水未進。
前方不遠處,似乎有個服務區的指示牌,在夜色中散發著微弱但誘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