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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你覺得廣然人生過得太過含混不清,便想著這一切皆是因為廣然的朋友,是不入輪迴的我。你那時便存了除去我的心思,只是你至今並不知曉,七情六慾,有理性者皆有。便是因為情慾紛雜難辨,才會有多重身份。朋友,情人,知己,又或者是敵人”路子封道。

“你從未理解過任何一種關係身份,所以你是最合適的王者,最能將九幽帶入正軌的冥王。”

當年上一任冥王與鬼都的鬼王溫羅多有齟齬,但二人又同時出於鬼族,即便是有些小摩擦,也不會真的大動干戈,也就是這種爭端不斷的往來中,上一任冥王注意到了明雲。他當時便覺得明雲是天生的冥王。

明雲並非天生不懂情愛,只是被天界愛過又無情拋棄,自己頓悟捨去了情愛。

如此這樣公正無情的人,正是九幽所需,這才是他們選中明雲真正的理由。

可如今,明雲心中明明生出了一絲情誼,卻還沒理清該如何處理,就已經被自己摧毀。他想要的太多太純粹,他想要廣然只是他的,他想要廣然沒有別的私情,他甚至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逐漸的,一點一點的試圖去理解廣然,因為試圖理解,喚醒了自己不該有的情感。

為何廣然不能像他一樣,不問情義,只問因果。

他還沒來得及理清要如何對待廣然,廣然就已經離他而去了。

這種心情他如今依然理不清,可卻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憤懣。

明雲沒有說話。

風吹落梨花,落在明雲的肩膀,那香氣很是淡雅,讓明雲本是憤怒的心,漸漸平復下來。他彷彿看到了時光流轉,看到他日日期盼有神將從天而降,帶他離開四面泥牆的洞窟,最後盼來的是溫羅如同看牲畜一般的眼神。

他被溫羅帶離那個山洞的時候,終於藉著晨昏第一道光線,看清了自己刻在山洞裡的豎線,那是他懷著希望等待的日子。

自那之後,他便再也沒有過希望。

明雲拂掉肩膀上的梨花,轉身離開。

“他走了嗎?”廣然也沒有去看路子封,只是繼續枯坐在那裡。

路子封坐到他身旁,點了點頭。

“我現在覺得無顏面對先生。”廣然道。

“朝夕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路子封道。

廣然置若罔聞,依舊目視前方,可前方除了白茫茫的一片梨花樹海,什麼都沒有。

“其實先生故去之後,我時常做一個夢,夢裡我與冥王關係很好,枉死城生變時,我先想到的是冥王入城會不會元神受損,所以我去找了先生你。我醒來就在想,枉死城何時出過事情,可能是我癔症了。昨日冥王跟我說,先生你是流轉了時空,先生沒說的,是不是還有上一世,冥王與我已經住到了一處,我聽信了冥王之言,要在先生和朝夕之間只留一人。”

路子封看向廣然。

廣然深吸一口氣道:“先生果然不知道。不,是先生信我,並未懷疑過我。前一世,路朝夕的命格已經被拿去,我想保下先生,所有我早就知道路朝夕會死於落楓山。”

風中傳來淡淡的梨花香氣。

廣然沒有去看路子封,他想,他終於解脫了。

從無能為力看著路子封飛灰湮滅的罪惡感裡解脫,從知曉上一世自己的選擇裡解脫,沒有任何一個人的時間是真的流轉的。

“蒼山上,常年雲霧繚繞,從蒼山上採摘下的茶葉,時常帶著濃郁的果香,非常甘甜。”路子封道。

廣然嘴角微微動了一下,沒有說話。

“曾經孤皇山上,也是那般煙雲繚繞。你那時偷食了青丘的果子,被那時的狐王一路追著打到孤皇山。你說我們孤皇山上什麼都有,你根本不稀罕那些果子,於是偷偷弄了好多瓜果植物回來種,可最後能活下來的,只有那兩株茶樹。”路子封捻去落在衣袍上的梨花,繼續道:“你說我們孤皇山的茶樹,是集萬物之精華,茶水都是帶著果香的。我這一世在蒼山上種茶,也會在夢裡時常想起那段過往。”

“廣然,是你在這一世拉住了我。”路子封道,“前塵過往,皆是過往。我只看當下。”

“當下?”廣然問。

“當下,你沒有捨棄朝夕,那便足夠了。”路子封道。

“可上一世……”

“上一世我亦有所隱瞞,你我上一世之所以會落得那樣相敬又互防的地步,絕非你一人之事。”路子封道。

“先生總是這樣看得開。”廣然艱難的笑了笑。

“廣然,待到哪一日,我的兄長醒來,我帶你去見見他。”路子封道。

“戰神浩淵嗎?”廣然長嘆一聲,“那先生與我,可都要活的長一些。”

路子封起身,點了點頭道:“至於你的王后一事,她去了酆都,尋求續尾之法了。”

廣然微微一怔道:“緒雨她……”廣然搖了搖頭,他想當初之所以會選擇緒雨為後,不過是看到他因為斷尾被狐族取笑,一想到他與緒雨都是沒了歸處的人,便想著拉她一把。

緒雨說,聽說王族靈氣豐沛,她就跟著自己沾沾光,等著尾巴長出來,她就要去看看天南海北,大澤荒川。

沒想到她行動倒是快的很,如今又跑去鬼族想辦法了。

“我送先生回去。”廣然起身道。

洞口的小狼見自家的狼王已經起身了,趕忙跟了上去要問眼下這喜宴怎麼辦,廣然環顧四周道:“左右也沒王后,不辦了。”

小狼心道那狐狸跑的時候還專門拉了隔壁的紅狼來充數呢,眼下那頭紅狼還指望著能跟我們的狼王殿下看對眼,由此擠走那隻狐狸呢,可見這狐狸精就是狐狸精,把我們的狼王殿下迷的神魂顛倒,坐在狼王洞前傷神了這麼久,還要跟那狐狸成親。

小狼問了一句廣然是不是要去找那狐狸精。

廣然也沒想過這事,畢竟他也只是看緒雨一頭狐狸過的艱難,隨手幫個忙。如今被小狼管家這樣一問,他竟有些為難起來。

小狼一看自家狼王這樣子,只罵自己該死,又戳了狼王的傷心事。

他連忙乖巧道:“眼下族中也沒有什麼大事,狼王大人大可以去山下走走看看,如今春光正好,散散心也是好的。”

廣然點了點頭,便追上路子封的步子,一同下了山。

回去的路上正趕上舉國服喪,縞素延綿數百里,與其說是葬一個帝王,不如說是葬一個王朝的落幕。

路子封回身看去,只覺這人間與自己,被這滿城縞素,隔出了萬丈紅塵。

“先生要回去看看嗎?”廣然問。

“路家與我再無干系,不必了。”路子封在驛站換了一匹馬,繼續向白帝城的方向趕去。

他們到達白帝城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酒凌正跟梅靈正買了兩袋米麵,要去做梅花釀。說是埋在亂葬崗門前那顆梅花樹下,待到夜叉族的公主九歌醒了,就開壇慶祝。

梅靈趴在梅花樹枝上,指揮著酒凌刨土,一邊說刨的整齊些,一會兒又說絕對不可以刨道他的根,讓酒凌滾遠點。

二人正說著,就聽到身後有一個沙沙粒粒的聲音道:“小公子還是這般精神。”

梅靈撥開盛開的梅花枝椏,探頭望去。

一名穿著月白色錦衣的中年男子站在樹下,對著梅靈遙遙一拜,梅靈看著那人許久,笑道:“江業?”

月白錦衣的男子緩緩起身,恭敬地站立在一旁,低聲道:“小公子還記得老朽,是老朽的福氣。”

酒凌探出頭來,剛想說,這不是那個傻了的皇帝嗎,前兩天才說他快要死了,怎麼還來這了。

但見來者身影虛幻,酒凌突然意識到,這位皇帝已經駕崩了。他哎呦一聲,剛要開口,就被落下的土嗆住了。

江業聞聲向那樹下的坑裡看了一眼,見那樹下的鐵鍁,雖不知幹活的是誰,但也恭敬地對著那處拜了一拜。

“若非鬼差在山下等我,我定會親自替小公子埋酒。”江業道。

梅靈從樹上飄落下來,走到江業身邊,見江業衣著整潔,可見他走的時候也算體面,梅靈笑道:“這就不必了,你這一世過的可還滿意?”

“得路先生與小公子傾力相助,我自是無怨。”江業答道。

“嗯,如此便好。”梅靈點了點頭道,“聽說你為了這一世,要做十世飛禽鳥獸,你我也算得上有交情,可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江業連連搖頭,嘆道:“一別經年,小公子如今也生出了憐憫之心。我自是感激,可我心願已了,不能再勞煩小公子了。”

“有什麼勞煩不勞煩的,他就是閒的沒事找點樂子。”酒凌從坑裡爬出來,走上前道。

“我來此處,僅是為了與小公子與路先生道別,如今我時間已到,未見到路先生,不能當面道謝,還請小公子代為轉達。”江業再次恭敬一拜,轉身離開。

酒凌湊上前道:“怪不得路子封背叛家族也要保他,合著你們早就認識?”

梅靈笑笑,沒有說話,讓酒凌繼續去放酒埋好。

“話說你不會偷喝吧?”酒凌一邊數罐子,一邊問道。

“我家先生素來不嗜酒,喝你這個做什麼。”梅靈佯作發怒道。

“說不定你們拿去送人呢,前些日子那個狼王不是沒結成婚嗎,萬一哪日再結一次,你們就那我這酒水做了順水人情可怎麼辦。”酒凌小聲嘟囔道。

“做了就做了,你還當怎麼辦。”梅靈笑他道。

“我要引你兩罈子酒,還要等到成親嗎?”正說著,就見廣然和路子封上了山。

“先生?”梅靈走上前道。

“剛剛可看到江業了?”梅靈問。

“嗯,他已經與我道過別了。”路子封道。

“你們還說了什麼?先生為何一臉心事的樣子?”梅靈問道。

“沒什麼,只是想起一些過往舊事。”路子封看向這繁盛的梅花樹。

這是梅靈化形的地方。

路子封還記得那時江業還只是個算命的先生,他還向江業卜算了一個平安順遂的命格,他希望梅靈投胎為人,一生喜樂無憂。這久遠的事情已經隨著幾番動盪變得稀薄的時候,江業跟他說,他還記得。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覺得路子封是在嘲諷他仕途功利。

如今他做了一世痴傻帝王,算得上是一生無虞,平安喜樂,方知路子封所求是何等珍貴。

他問路子封,小公子過的可好。

他看向梅靈,問道:“這些年,你過得可快樂?”

梅靈笑了起來,滿樹的梅花因梅靈的歡心而顫抖,濃郁的花香迴盪在整片山崗。

“先生,我很快樂。”梅靈附耳輕聲道。

秋天的時候,廣然來挖走了一罈酒,說是改日再補上。梅靈看著連洞都忘了填上的廣然,心道他這改日,真的就改到自己都記不得的哪一日了。

廣然見他不滿,心虛道說是要和一個老友敘舊。

梅靈笑問他可是明雲。

廣然身形一僵,沒有回答。

冬天的時候,酒凌詐死,約好了讓梅靈去皇陵將他帶出來,沒想到他一睜眼,看到的是一臉焦急的寒潤。

寒潤身上有傷,一看就是觸發了皇陵機關,強行將他帶出來的。

酒凌將壽衣換下,看到壽衣上連一個破洞都沒有,心裡莫名覺得有點癢癢的,想流淚。他分不清這是什麼情緒,便在梅靈尋來的時候,跟著梅靈不告而別。

路上酒凌聽說了廣然偷了他一罈酒,也沒放在心上,如今他滿心都在想自己對寒潤那是個什麼感覺,他試探的將此事與梅靈說了,就見梅靈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你這是什麼意思?”酒凌覺得發冷。

“他將你護的妥帖,即便是以為你死了,也捨不得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你從未被這般悉心對待過,你動心了。”梅靈笑道。

酒凌被這個動心嚇出了一身雞皮疙瘩,趕緊搖了搖頭,訓斥道:“你可別亂說。”

話雖這樣說,但那一夜酒凌藉故喝酒喝壞了肚子,偷偷跑下了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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