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大隊人馬乘坐大巴，沒多久就進入了“原始森林”深處，到達山腳。
我一路觀察著章霽茜，發現她身上的靈氣竟然逐漸變得濃郁，緊緊纏繞在她的身體上，彷彿毒蛇。
“誒你看什麼呢？”
越是接近山頂的地方靈氣越是濃郁，我不得不集中精神，才能在靈氣裡勉強看清章霽茜的身影。
相比之下，申湫倒是走得相當輕鬆……
“你看不見嗎？”
“看見什麼？”被靈氣圍繞在中間的申湫一臉疑惑。
“像……霧一樣的東西……”
“你真是高估了從冥界搶回來的人呢。”阿未突然出現在我們中間，眯著眼睛往山頂看。
“湫原本應該被他母親害死了，託你的福把他從冥界搶了回來，因此他才能看見原本就屬於冥界的我們。但是靈氣這種屬於神界的東西，除非像我這樣已經修行出了一點神性，否則是無法看見的。”
我呆住了，一下子無法消化阿未話裡的含義。
只不過，我看著申湫，心裡的一絲失落卻無法掩蓋——始終是不一樣的……
“當初你能依靠靈氣分出我和普通精靈我就覺得相當奇怪了，現在你居然也能看見這裡的靈氣……”阿未說了半句話，突然住了口，轉了話鋒，“梅雨，要小心山頂哦，那裡的東西不是你能招惹的。”
“繼續向上的靈氣太過強大，我會被排擠，無法同行。你可要保護好湫，出了事我拿你是問！”阿未的話音一落，她也一下子消失無蹤。
阿未還在的時候替我排開了不少濃郁的靈氣，她一消失，我頓時變成了睜眼瞎！
我閉上眼睛，只好拜託申湫在前面給我引路——幸好，我還有當瞎子的經驗。
濃郁的靈氣撲在臉上，溼潤的感覺就像是真實的霧氣。
我忽然想起八歲那年的濃霧，與這地方的靈氣竟然十分相似。
——難道說，那時我所以為的濃霧，也是靈氣嗎？那麼，濃霧所凝聚的那個人形……會是什麼人呢？
我感覺到申湫改變了引路的方向，腳下的臺階也沒有那麼陡峭了，應該是到了申湫所說的那片空地。
“是他……是他……”
耳邊又是小精怪們的嘰嘰喳喳的聲音，即使閉上眼睛，他們的輪廓也在黑暗裡顯現得非常清晰。
“他往那個地方去了……”
“那個封印之地……”小精靈輕聲說話，似乎說出了什麼禁忌，戛然而止。
“不要去、不要去……”這次，倒是那些小鬼怪們在阻止我前進。
他們的行為反而讓我對這個山峰感到更加好奇——所謂的封印之地，是封印著什麼兇惡的神魔？山上的神祠，就是為此而存在的嗎？
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山上的神祠太過危險，眼下還是看好章霽茜為妙——從她身上，說不定可以窺探到山上神祠的秘密。
到達空地之後，我被靈氣矇住了眼睛，搭建帳篷的任務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申湫身上。
我坐在一邊，依靠他身上花鈿所蘊含的特殊靈氣“看”到他忙上忙下，倒是樂得自在。
只不過身後如同針芒的眼神實在讓我覺得刺骨。
“那個怪胎居然讓湫一個人搭帳篷啊！”
“不愧是班長，毫無怨言呢……”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如果不是因為有鬼怪為伴，我長得怎麼也算不上“怪胎”二字吧？
搭完帳篷之後天色變暗，學生就聚集在空地中央開始了大型聯歡，我自然是被排除在外。
申湫不知什麼原因，非要留在我身邊。雖然有許多人邀請他一起聯歡，他卻一一拒絕了。
我倒是不介意申湫賴在旁邊，人群開始聯歡之後，被靈氣纏繞的章霽茜也一直待在人群邊緣，還有向遠處移動的跡象。
如果要追她的話，我也少不了一個人幫我引路。
大概接近深夜，章霽茜的靈氣輪廓突然開始往空地外移動了。
我急忙推了一把快睡著的申湫，嚇得他好一陣抱怨。
“追，章霽茜跑了。”
“什麼？又跑！”申湫的聲音相當火大，可見他是對上次搜尋章霽茜的事情有多麼恨之入骨。
申湫相當默契地沒有叫上其他人，在我的指引下一路狂追。
說起來，章霽茜一個女孩子的腳力應該很弱。而且上次見到她時，她好像非常虛弱，一路小跑都喘得非常厲害。
今天我和申湫追在她身後，卻始終落下章霽茜一段路。
“喂，你沒有指錯路吧？”申湫嫌我一個“瞎子”跑的太慢，直接揹著我前進。雖然我長得瘦弱，但追了一段路他也累得夠嗆。
“沒有，她停下了。”
申湫踏上最後一級石階，把我扔了下來：“嗯，我看到了。”
申湫後來對我說，那天他看到了這輩子見過最詭異的場面。
章霽茜跪在神祠門前的空地上，手裡拿著一個籤筒唸唸有詞，隨後“沙啦沙啦”地開始搖籤。
每搖一次，章霽茜身後的藍色影子就更深一分。那個影子竟然和章霽茜長得一模一樣，每加深一次顏色，章霽茜臉上的神情便痛苦一分。
“你傻站著幹什麼，快去阻止她！”我黑暗的視界裡突然看到了淡淡的靈魂。
隨著“沙啦”的聲音多搖一聲，那個靈魂就清晰一分，一直到“沙啦”聲出現過六次，那個聚集了六魄的靈魂已經很清晰，就是章霽茜！
申湫一下子爆發了運動潛能，剩下的三聲搖籤才出現兩聲，第三聲就變成籤筒被踢飛在地，將要聚集完成的靈魂“咻”地一下回歸本體！
我長出了一口氣，靠半路撿來的樹枝摸索著走向申湫。
“你為什麼要阻止我！我是來請願的！”章霽茜衝著申湫吼叫，捂著臉哭了起來。
原來，章霽茜有一個哥哥。
哥哥自打出生起，就是家裡最優秀的人。章霽茜出生後，一度自卑，覺得在哥哥的光芒下，她完全沒有存在的價值。
但是，父母和哥哥依舊疼愛她，把她當做掌上明珠。
只是，就在去年，哥哥突然發生了車禍。雖然有一絲意識還在，但醫生說這種“植物人”的狀態大概也並不能保持多久，提醒他們早點準備後事。
章霽茜一直聽說學校後山有一個神祠，她乘著野營偷跑出來請願，果然遇到了傳說中的神。
神說，只要她願意付出自己的靈魂作為他虔誠的信徒，他就幫助她救醒她的哥哥。如果不相信的話，他會幫助她哥哥續命一年，一年後她再請願也可以。
一年過去了，哥哥果然漸漸好轉，章霽茜下定決心——她怎麼樣都無所謂，一定要讓哥哥活下來！
聽完章霽茜的講述，我感覺到申湫在看我，我詢問地“望”著他，他卻什麼都沒有對我說。
“就算那真的是神，實現了你的願望，醒過來的也不會是你的哥哥了，那只是一具靠神力維持的屍體！”
申湫的話一下子把章霽茜擊垮了，她鴉雀無聲。一同寂靜下來的，還有我的心。
申湫為什麼願意賴在我身邊呢？我再次這樣疑惑。也許因為他也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了，也許因為我把他從鬼門關帶回來了……
但其實，是因為他覺得，他已經和“生者”不同了吧？
“救回申湫這個決定，是否正確呢？”我在心裡這樣問自己。
“孽障啊，你居然真的還活著……”穿透濃霧的聲音空洞而竊喜，“那麼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放過這對兄妹了。”
“你是誰！”我對著空氣大喊，不論是睜眼還是閉眼，都不能看見那個說話的人。
“等到命定的那一天，你自然知道我是誰……呵呵、嘻嘻嘻”壓抑的低笑越來越遠，那聲音終於消失不見。
“梅雨，你在對誰說話？”
天際漸漸亮了，靈氣凝聚的霧氣竟然減淡了不少。
我看了看對面兩個人。章霽茜的眼睛裡，是藏不住的驚恐。但是申湫的眼睛裡，卻是我的倒影。
我聳了聳肩膀：“大概是‘神’吧。”
嗯，始終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