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機靈”警司宋明回到天津，在公安廳前搭上了前往市郊的公交車。

夜晚八時左右，旅客擠車的高潮已過。車內空蕩蕩的。他緩緩坐下，叉著雙手，靠在椅背上，隨車搖幌。

“小機靈”警司宋明很喜歡公交電車。凡是想不起到什麼地方去的時候，就去坐公交車。所謂想不起到什麼地方去，其實就是要考慮什麼問題，心不在焉地坐在公交車裡，思索腹稿。緩慢的速度和適當的搖擺，很容易把思路帶入陶然的境地。車子時停時走，身體端坐在椅子上，隨著搖前擺後。把自己關閉在這樣的環境中，思路的漂浮範圍，可以更廣。

――鄭啟程並沒有什麼重要事件，卻打電報叫紅葉公司的曹廣亮到蒼南車站去。為什麼一定要叫他去呢？

“小機靈”警司宋明閉上雙眼，考慮這一問題。旁邊乘客的談笑和出完全打擾不到他的思考。

叫曹廣亮去車站，是為了要曹廣亮代為證明：他確是搭乘“D3125號”快車到達蒼南車站。

也就是說，鄭啟程要曹廣亮看到自己作為自己不在現場的證人。

不在現場？宋明心中突然湧現了這句話。鄭啟程是企圖證明不在哪一個現場呢？

多少天來始終無法捕捉到的思想，現在在“小機靈”警司宋明的腦海中有了具體概念。鄭啟程如果要企圖有所證明，一定是要證明不在大連棒棰島海岸，要證明不在殉情自殺事件的現場。

想到這裡，“小機靈”警司宋明重新從口袋裡取出火車時間表。假定朱得高和柳燕的殉情自殺發生在一月二十日夜晚十點鐘到十一點鐘之間，在這時間之後，如果要從旅順口搭乘最早一班快車折返天津，必須是第二天早晨七點二十四分開車的“K551號”快車。鄭啟程是在二十時四十四分（與曹廣亮見面的時刻）出現在溫州蒼南車站的，那時候，“K551號”也不過是剛剛駛過禹城車站。

鄭啟程是要給人這樣的印象：自己並沒有在殉情自殺事件的現場。可是，他為什麼要使人認為他不在現場呢？

“喂，喂，”售票員搖晃“小機靈”警司宋明的身體。不知不覺間，車子已經到達終點站。他下了電車，暈頭轉向地走過一條光亮的街道，上了另外一輛公交車，這是開往市裡的車輛。

――不錯，鄭啟程的安排還有一處類似的地方。

“小機靈”警司宋明坐到新座位上，繼續思索。

天津車站方面的例子是四分鐘的目擊。過去，自己始終認為其目的是要使好滋味飯店的女服務員在現場看到朱得高和柳燕搭乘火車，現在則可以斷定，另外的一個理由是，鄭啟程要使目擊者證明，他和二人的殉情自殺事情毫無關係。那時，鄭啟程不是對做為目擊者的女服務員們說：“啊呀，柳燕同男人一道搭火車啊！”他那口氣，總是要把自己放在第三者的立場上。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好滋味飯店的女服務員們看到了朱得高同柳燕搭乘了“T367次”列車，而鄭啟程與這兩個前往殉情自殺的人並未同在一起。鄭啟程是乘寧波線的火車走的。這也是他不在現腸的證明。不僅如此，鄭啟程在第二天夜晚和第三晚還到好滋味飯店吃飯，故意出現人前。這些做法，不正是有所為而來嗎？

四分鐘的偶然目擊，決非偶然，而屬必然。這是鄭啟程安排出來的必然。無論是蒼南車站的曹廣亮，還是天津車站的女服務員，都是被鄭啟程安排出來的目擊者，用以證明鄭啟程不在殉情自殺事件的現場。

鄭啟程在蒼南、天津兩車站的安排，交叉點正好集結在大連旅順口近郊的棒棰島。他完全是為了使人得出他並不在那裡的印象。

想到此處，“小機靈”警司宋明就越發加強了自信，認為鄭啟程當時必然是在那裡。他作出許多安排，既是要使人得出一個虛假的印象，那麼，假象的反面，就該是實象了。一月二十日，在夜晚十點鐘到十一點鐘之間，鄭啟程一定是在朱得高和柳燕殉情自殺的現場大連棒棰島海岸上。不過，他在那裡做的是什麼事情呢？到底做的是什麼事情，直到現在還無法明瞭。重要的是，那一天，那一時刻，他是在那裡。朱得高和柳燕服毒倒地的情況，鄭啟程是曾經親眼得見的。他裝作當時並不在場，而實際上確實在場。越是詳細揣測鄭啟程的安排，越可以得出與他希望所相反的實象。

從道理上來推斷，這一切都講得通。不過，從這一推斷來出發，則鄭啟程必須在第二天早晨搭七時二十四分的快車離旅順口北行。這列“K551號”快車在二十點三十分到達天津，四十四分離站，可是他在這時，不正是在溫州蒼南車站滿面春風與曹廣亮會面嗎？

看樣子，曹廣亮並沒有說謊。不，這一點沒有疑問。他在蒼南宜家旅館大門迎接鄭啟程的時候，正是二十一時左右。而在這一時刻，“K551號”快車正在連綿起伏的泰山腳下飛馳！理論和現實出現了矛盾，這又該如何解釋呢？

還有，鹿城渡輪的旅客表是鄭啟程口供的最強力的證明。只是這一張表，就足夠粉碎“小機靈”警司宋明所設想的假說了。

不過，“小機靈”警司宋明並不灰心。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和鄭啟程周旋到底。一切現象都足以說明，對於鄭啟程要抱著本能上的不信任。

“喂，喂！”

售票員來了。電車已經到了終點站，乘客走得乾乾淨淨。“小機靈”警司宋明下了車，又換上一路車，折回來時的方向。

――鄭啟程安排得真不錯，處處嚴絲合縫，不過，總覺得他在哪裡還有一些弱點，這一點是在哪裡呢？

“小機靈”警司宋明任憑窗外寒風撲面，半睜著眼睛，繼續考慮。

一直過了四十分鐘，他才突然睜眼，張望著車內的懸掛抓手。懸掛抓手懸在橫樑上，跟隨車身擺來擺去。上面都是化妝品的廣告，毫無意義可言。

“小機靈”警司宋明把在樂清車站看到的渡輪旅客表反覆思索了幾遍，突然之間，想起了某省某司司長吳傳中，這個人的名字是在旅客表上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