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交易間已經有兩天,那日往生者執傘籤契約的情境姜祁歷歷在目,反覆回憶都感覺匪夷所思。
六叔事後也解釋道,整個院子,只有那個空間才是真正的寄存空間,而那個房間就叫做籤契室。寄存的生意只有在店裡特殊的籤契紙上寫下寄存者的名字才能生效。而普通的物品寄存,只要是放在這個院子裡,則可以保持寄存品的狀態不會太快受時間影響。
這天略有微風,從院口處吹來,姜祁坐在樹下愣愣得陷入自己的對話世界……
如果,真有鬼魂李暹簽下十年寄存契約,那那封來自民國的無期寄存信就是真的了?
頊娘。按照信裡她說的那樣,我是現世的她,她留這封信僅僅是要寄給未來的我嗎?
信中提到一個殊,殊又是誰?這些都是真的嗎?如果是假的,那麼那天籤契室裡發生的一切又如何解釋。這家寄存店我到底該不該留。
“你是不是想知道頊娘是誰?”六叔的聲音從一旁的房間傳出。對於他這種無聲無息的出沒法姜祁已經見怪不怪。
“你知道?”這個叫做六叔的人,有太多的問號,就像那間籤契室,充滿了神秘,“你怎麼可能知道,你還沒出生信就寄出來了。”
說完,姜祁望著六叔呆滯了三秒。
還真有可能那信是在他活著的時候寄的。
先不說他掌管這家奇怪的寄存店,他還有能力和鬼神對話,再者說他的臉長相和他的氣質也實在不符。那張臉如果沒了鬍子應當是很清秀的,但可能就是為了掩藏真實的年齡他才瀏覽鬍子。
他如果真的是活著的時候收到那封無期寄存信,他的年齡……
果不其然,六叔的回答解釋了這個問題。六叔望著院中的楊樹,走到姜祁跟前,“她叫元頊娘。”
姜祁驚愕得盯著六叔,“你怎麼會知道,那信只有我看過,而且也沒寫姓元啊。”
“你忘了,店裡的寄存都有賬簿記著。”只是繼續望著樹,看著滿樹搖動的葉子。那天頊兒寄信的時候這樹也是這般滿是樹葉。
“一百多年的賬簿你都留著?”姜祁聽掉了下巴,這兩天,慢慢接手寄存店的工作,剛巧遇上半月的核賬,才發現核賬才是最要命的。
這家寄存店居然用著最老土的核賬法,每一筆都重新寫在老舊的賬簿上,每頁還只能寫三條,最要命的數字都要用毛筆字以大寫數字的方式記錄。核完賬,姜祁手痠得都快不是自己的。
“你今天去籤契室核一下賬。”六叔轉過身看著姜祁不滿的樣子。
“什麼!我,籤契室的賬也要我來核,你當初也沒說啊!”一下子,姜祁從椅子上跳起來,“你這就是虐待員工!”核賬不要緊,只是那籤契室她是不敢一個人進了,生怕從樓梯處又一把紅傘舉著飄出來。
“你不會是怕了吧?”
一個心虛,姜祁回答慢了一拍“誰怕了。只是你這活也沒說要做啊。”
“這樣吧,工資給你加些,算是補償。”
聽到加工資,姜祁兩隻耳朵立刻豎起來,但想到籤契室能鬼神出入,又抖三抖。
“剛好今天外面也沒什麼生意,我和你一起進去核賬。”像是聽到姜祁的心聲,六叔算是放了一馬。
“嗯,那,那好吧。”姜祁輕輕的嘟囔,六叔卻已經轉身向籤契室走去。
六叔開啟那副花旗鎖,當門推開的那一剎那,迎面而來的是無盡得黑暗。經過上一次與鬼神交易,面對著這黑暗,姜祁感覺無數的手指在背上抓著趴著。
走進房間兩步,姜祁索性眼睛一閉,右手哆嗦得將門關上。這次老闆沒有先走,而是停在離姜祁三步遠的地方看著姜祁。“走吧。”說完才轉身繼續向拐角處走去,姜祁跟在後面,挺著腰板,慌張環顧著四周。
房間裡契約簽署桌上,這次堆滿了契約紙。
“怎麼會有這麼多契約要入賬?”走近了桌子,上面的契約大約有百來張,但思來想去,最近也只有一天有一個叫做李暹的鬼神來做過寄存,何來的這麼多契約。
“最近半個月的契約不多,只有幾個,但幾乎每天都有到期的契約,我們需要整理出來以便寄存人回來取件。”六叔坐進主座,“你從後面的架子上第二個抽屜裡把今天要寫的賬本拿出來。”
姜祁開啟抽屜,一疊新賬本靜靜得躺在桌子上,在旁邊,躺著一個相框。
拿出賬本的同時,姜祁也拿出那個相框。
照片中深秋的背景下,寄存店的三合院任然在西廂房處掛著那臺“不問東西,存限十年”的牌子。六叔抱著一隻狗,坐在楊樹下,照片略有褪色,畫素也並不是很高,像是有些年份的老照片。
“這是柴米?”揉了揉眼睛,姜祁又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坐在地上搖著尾巴歪著頭看向自己的柴米。再回神到照片中,不可能,這應該是柴米的老媽,照片中六叔的樣貌沒什麼改變,只是頭髮稍長
。倒是懷中的那隻狗,長得幾乎和柴米一模一樣,只是眼睛一圈的毛色稍淡,眼神也不像柴米那般有神,身上更是掛著一層老年肥。
“對。”望向姜祁手中的相框,又轉看到坐在地上的柴米。
“這,怎麼可能?”看向照片裡的那隻狗,像是有了一定歲數,一副老態。“照片裡的這狗看上去都已經很老了。”
不論是照片中的柴米還是照片本身,姜祁都感覺有一定的年代感,而照片中六叔的樣貌卻依舊像現在這般。看過了鬼神做交易,姜祁也漸漸感覺到,眼前這個叫做六叔的人也絕對不是普通人。
那張年輕的面孔,不論是在眼下看來還是在照片中,都有一雙深邃的眼睛與之格格不入,那眼神有孤寂,有期待,卻又都是悲傷。
六叔只是接過姜祁手上的賬本,翻開第一頁,開始入賬。姜祁繼續糾結著照片,興許這就是柴米,只不過相機老舊拍照的效果不好。小柴米長得這樣活潑,怎麼會是照片中的那個樣子,也許就是這照片拍的不好才會被放進這抽屜的。
與核對院子裡的賬簿大致流程一樣,但籤契室中的契約核賬倒是讓姜祁核掉了下巴。契約上的寄存日期除了最近十年的日期,遠得可以追溯到一八零五年。
“不是說店中的寄存物件存限十年嗎?怎麼會有一八零五年的存件。”握著一卷寄存契,上面的封紙已經開裂了,許反覆開啟登記入賬的原因。
“店中是有規矩存限十年,若是逾了期,自然會有有緣人帶它離開。”六叔只是注視著柴米,記憶中許多人都曾問過他這個問題,存限十年,契約逾期了該怎麼辦。
有些客人,知道十年期限自己必能來取;有些客人,即使不能肯定十年之限能回來取件,但出於各種原因只能將心愛之物寄存在這兒;而有些人,正是他們知道自己不可能回來,才將物品寄存在這兒,為的是讓這些寄存品能有個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