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掉他了!”
方圖南心中大喜。
可是,水滴流向並沒有發生改變,時間幀頁也沒有泛起漣漪。
時空畫面,似是被按下了暫停鍵,靜止在了褚教授被咬碎頭顱這一刻。
下一秒,方圖南的耳邊,響起紙張被撕裂一般的喀吱聲。
不妙。
彈性裂變產生。
時間幀頁被拉長斷裂,然後急遽收縮!
方圖南眼前的景象,開始崩塌離散,碎裂湮滅,危險的奇點黑洞接連出現!
急忙甩尾,回到之前落點的蟲洞出口位置。
千鈞一髮之際,方圖南返回腦波電臺空間。
解除時溺姿態,深呼吸一大口TO2時間氧,方圖南冷靜下來。
看來,穿越回過去進行超時空暗殺,沒有自己以為的這麼簡單。
停止呼吸,返回現實,雙腳落在客廳的地面上,身上的潛水服也隨之消散。
拿著手機來到陽臺上,方圖南給胡行撥去電話。
“喂,胡哥,睡了沒?”
“盟友你在說什麼鳥話啊?我沒有睡眠膠囊怎麼睡?”
“那好,我問你個事。”
把剛才所經歷的事情告訴胡行後,胡行無奈苦笑。
“盟友啊,你太天真了,若是那個老死鬼人渣,真的能被你以這麼簡單的方式幹掉,我早就動手了,哪兒會把這個替天行道的機會留給你?”
“可我明明突破了時間屏障,把他的頭顱都給咬碎了。”
“的確,可你在那個時空殺死他的既定事實,無法影響到以後的時間程序,因為你並沒有改變水流的方向,只是短暫的截斷水流,我這麼說,你能理解嗎?”
方圖南幡然醒悟。
沒有能被改變的流向節點。
單純強行破壞時間線,就跟拿刀去斬斷水流一樣,是徒勞無功的。
“抽刀斷水水更流,我剛才只是強行破壞了那處時空場景的邏輯記憶體幀頁,沒有做出任何修改,不出片刻,它就會如水流一般,再度自我修復完善。”
“bingo!你還是這麼聰明!一點就通!”
“好吧,我明白了,那先這樣,明天見面再細說。”
結束通話電話,方圖南遺憾的嘆氣。
很容易就該想到的道理,自己剛才有點被憤怒衝昏頭腦了。
時間水滴的流動,只能被修改方向,無法抹消破壞。
如果想穿越回過去,對某人進行暗殺,就必須找到能對他的人生軌跡,產生決定性關鍵作用的流向節點。
可是,找尋這種機會,無異於大海撈針。
就算能找到,修改那處流向節點所需的難度和代價,也將會是下潛深度級別超過一萬米的超強時潛者,都難以承受。
如此麻煩……還不如直接在白隙線時空,進行物理意義上的一槍爆頭暗殺,來得更痛快便捷。
也罷,姑且就讓那個老雜毛,多活幾天。
方圖南點燃一支菸,翻找著手機的通話記錄。
很快,就找到了那個號碼。
回想起來,那時還無比弱小的自己,接到這個號碼打來的電話後,只能狼狽惶恐的逃竄。
可現在,情況大不相同了。
叼著煙,方圖南眯眼看著眼前的寂靜夜空,撥打電話。
十幾聲忙音的等待後,電話接通。
“喂,教授,您吃飯了嗎?”方圖南笑著問道。
那邊沉默著沒有回答。
“誒?您不記得我了嗎?我是之前在您的講座上,向您討教問題的那位同學,咱們之間,是不是還有一場約沒赴呢?”
電話另一邊的褚教授,總算是沉著聲開口。
“方圖南,你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只是,我們該,算算舊賬了。”
“要緝捕你的人,是三鷹集團的高層,我只是奉命行事。”
“你這老雜毛!別跟我裝傻!我說的不是你和我的賬,是你和陳樹姐弟倆的賬!”
“方圖南,你不要以為有NSC給你撐腰,你就能如此狂妄!你聯合NSC,殺了三鷹集團那麼多人!你以為三鷹集團會善罷甘休嗎?我的研究所,也依舊儲存著很多有生力量!你想繼續開戰嗎?我勸你想清楚!”
“無所謂,你們儘管放馬過來,之前你們聯合追殺了我那麼久,我現在不還是活的好好的嗎?反倒是你們這群廢物,損失慘重啊!”
電話那邊的褚教授,再度陷入沉默。
但隔著手機聽筒,方圖南也能感受到他的憤怒憋屈。
良久,褚教授才壓抑住怒火,說出認慫的話。
“夠了,方圖南,我和陳樹姐弟倆之間的事,與你無關,我們的恩怨應該就此結束,停戰保持和平,對我們雙方都是最理智的選擇。”
方圖南冷笑一聲。
“理智?停戰?就此結束?”
“你別逗我笑了。”
“你們決定戰爭什麼時候開始。”
“但由我。”
“決定戰爭什麼時候結束。”
方圖南吐出一口暢快的菸圈,聲音陡然變得狠厲。
“褚星泰,老雜毛,你給我聽好了。”
“至多一個月之內。”
“我和你,只有一個人能活在這世上。”
“不是你死。”
“就是你亡。”
結束通話電話,方圖南把菸頭丟在地上用腳碾滅,伸了個舒適的懶腰。
從此過上平靜安穩的生活?
過個屁!
武俠小說看了很多本,方圖南總結出來一個道理。
放下恩怨退出江湖,從此不再修煉武功的角色,最後都被仇家找上門,慘遭屠殺滅門。
反而是那些常在江湖飄,四處惹是生非,藉此不斷磨鍊武藝的角色,最後大機率能得到善終。
不要把主動權,留給你的敵人。
不戰鬥,就無法生存!
回到客廳,看了眼沙發上的陳祝,和臥室裡的秘密小雨,都還在安詳睡著。
方圖南開啟膝上型電腦,插入之前陳祝給他的那個隨身碟。
裡面是一封信。
“方南哥哥,當你點開這封信的時候,就說明我最後的計劃也失敗了,辜負了媽媽給予我的使命,沒能拯救我姐姐,和她一起迷失飄蕩在了四維空間之中,你一直都沒有認出來我是誰,可我們在很多年前,就在電話裡交談過,雖然你可能已經不記得了……”
這封信很長,方圖南每一個字都看的很仔細,無比認真的讀完。
和他所猜想的一樣。
陳樹姐弟倆,是遭到了褚教授這個老雜毛的欺騙,才先後成為時潛者。
哪怕陳祝從十二歲那年,考進MIT的預科班後,就成為了褚教授的學生,悉心為他辛苦效力八年,唯一所懇求的,也無非只是褚教授他能為姐姐陳樹做手術治病。
可在褚教授的眼裡,陳祝他不過是能隨意利用的工具罷了。
回國後建立CXT研究所沒多久,因為接受了大量三鷹集團的人力物力財力幫助,可三鷹集團所要求的,人為製造時潛者方法的研究專案,遲遲沒有進展,褚教授便把主意打到了陳祝的身上。
那時,褚教授還沒有發現透過亞顯微粒子病毒,來破壞腦部組織特定區域這種最有效率又穩妥的方法。
只能透過伽馬射線刀,進行無比駭人,物理意義上的穿透性灼燒。
這種方式,對於被實驗人體物件的配合程度,要求極高。
因為手術的過程,無法在麻醉狀態下進行,大腦必須全程保持清醒,才能讓腦組織特定區域的細胞維持活躍,便於精準破壞。
這就意味著,被實驗的人體物件,必須在清醒理智的狀態下,躺在手術檯上,忍受伽馬射線在他的腦袋上,慢慢穿透灼燒出一個洞來。
並且,還不能做出任何移動躲閃,甚至是幅度過大的顫抖,這樣都會讓伽馬射線失去精準度,偏差破壞掉大腦的其它區域。
這也難怪,褚教授之前的實驗全部失敗。
有強行被綁架來的實驗體,即便被牢牢固定在手術檯上,卻因為畏懼疼痛,而想拼命掙脫或者不停顫抖,當場慘死。
也有被三鷹集團所提供的,經過特殊訓練的忠心幹員死士,能夠忍受配合,成功被破壞掉了這片感知時間的大腦區域,術後卻是因為腦體細胞缺失,導致精神失常瘋掉,或者因為傷口感染殞命。
褚教授很是苦惱頭疼。
正如他所說,這本身就是個很瘋狂荒謬的設想,實施起來難於登天。
被實驗的人體物件,必須不懼死亡,不畏疼痛。
也要足夠聰明,邏輯思維強大。
並在術後,頭顱被灼燒穿透一個洞的情況下,依舊保持強烈的求生慾望,以及神志理智的維持。
這完全就是悖論。
足夠聰明理智的人,根本不會接受這麼荒謬可怕的手術。
有強烈求生慾望的人,又怎麼可能乖乖躺在手術檯上,讓自己的頭顱被慢慢燒出一個貫穿的洞來?
而褚教授,是個天才,也是個惡魔。
他想到了,跨越這個悖論的方法。
利用人類最卑微,也是最偉大的情感。
惡魔一向最善於洞察人心。
褚教授對陳祝撒了個謊。
齷齪卑鄙的欺騙,在他的心中埋下愧疚。
無恥的利用,他對於姐姐那份最真摯的愛。
於是,陳祝躺在了手術臺上,接受了那可怕的實驗。
為了維持最大限度的精準,手術全程進行了一天一夜,操作伽馬射線刀的褚教授,在手術完成的那一刻,都累的癱倒在地上,就更別說是足足忍受一天一夜灼燒劇痛,還全程保持一動不動的陳祝。
手術結束後,陳祝一度也因為感染,差點殞命。
但是,為了拯救姐姐的性命,他終究還是堅強活了下來。
緊接著,又是腦體細胞缺失,所帶來的精神紊亂失常後遺症。
語言能力逐漸喪失,記憶開始衰退遺忘,大腦時不時會陷入對外界毫無反應的“關機狀態”。
陳祝昏迷了一個星期之久。
甚至褚教授都以為他再也挺不過來之時,他醒了過來。
他忘記了很多事情,再也說不出一句順暢完整的話語。
可是,他還記得烙進靈魂的兩個字。
“使命。”
愛,跨越了悖論。
陳祝成為了第一個透過主動干預破壞腦部時間感知區域,從而獲得時潛能力的人。
褚教授欣喜若狂,終於能對三鷹集團有了交待,保住了他的狗命。
三鷹集團也很是滿意,在此之前,世界上本來只有極其稀少,屈指可數的先天時潛者。
但有了這份技術後,他們就能對他們集團的幹員進行手術改造,大量製造為他們效命的後天時潛者。
而這份成果,對於褚教授的野心和探索欲而言,也遠遠不夠。
因為有了陳祝這個成功的實驗品,褚教授之後的研究程序,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
無需伽馬射線刀灼燒穿透顱腦,研發出了另一種製造時潛者的方法,也是最具有效率又穩妥的方法。
製造出亞顯微粒子病毒,透過血液、唾液、體液傳播,只需在輕輕一吻之間,就能讓一個人擁有成為時間穿越者的可能性。
那天在講座上,他癲狂大笑著所吹噓的,他超越歷代偉大不朽科學家,在殿堂上傲慢撒尿的這份絕世成就。
他卻不敢承認,也沒有顏面說出口,這份絕世成就的墊腳石,是數不清的累累白骨,以及最卑劣下作,無恥骯髒的欺騙利用。
之後,褚教授繼續利用陳祝,以陳樹的性命作為要挾,讓陳祝必須無條件效忠於他,為他完成各種雙手沾血的髒活。
陳祝被騙上賊船,也再沒有回頭的機會,也始終沒有向褚教授要求任何多餘的東西,和一開始一樣,只求褚教授能救回姐姐的命。
可貪婪無恥的惡魔,是把一個人嚼肉噬骨後,再吞吃掉他的靈魂,都嫌不夠。
陳祝也發現了,即便他成為了時潛者,能夠穿越回過去,也無法修改時間幀頁,拯救姐姐的性命。
所以,褚教授又順理成章的,拋給無比絕望的陳祝,最後的“救命稻草”。
讓姐姐陳樹喝下他最新研製的“不悔酒”,獲取透過潛意識投影,穿越時空的能力,也就是所謂的觀察者許可權。
如果陳樹能穿越回過去,看清水滴的流向,擁有成為時潛者的天賦,或許,她能自己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完成自救。
姐弟二人別無選擇,只能繼續落入褚教授的圈套,抓住這根虛假縹緲的救命稻草,被迫繼續成為褚教授的實驗品。
而陳樹喝下“不悔酒”後,也的確擁有天賦,並抓住了機會,成為了時潛者,不停穿越回過去修改時間幀頁。
直到太多次違逆時空法則,承受過量的TN2時間氮反噬,跨過了時溺姿態的分界線。
胡行之前說過,溺亡這種可怕的情況,因人而異,有人超過幾千米還能堅持,有人剛過七百米的時溺狀態分界線,就陷入崩潰失控,或者直接溺死。
悲劇的是,陳樹屬於後者,剛展現出時溺姿態,她就陷入了崩潰失控。
2021年2月24日,在林依然舉辦婚禮的酒店,員工通道的後門出口。
方圖南連續五次穿越回到那天,用盡全身的力氣,也沒有抓住的那隻手。
樹姐最終被曲率黑洞吞噬吸入,墜入四維空間的時空之海。
處於無法擺脫的淹溺狀態,迷失在四維空間之中,漫無邊際的飄蕩著,直到未來的某一天,徹底溺亡。
同時,她原本所歸屬的這個三維空間世界,開始慢慢清除掉她存在過的任何痕跡。
認識她的人,逐漸失去對她的所有記憶。
但趕在即將陷入淹溺狀態,還殘存著最後一絲神志之前。
陳樹沒有就此認命放棄。
她把最後的希望,寄託給了一個對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膝上型電腦螢幕的光亮,映照著方圖南的臉龐。
緩緩抬手,摸向自己的嘴唇。
樹姐可真的是浪漫。
用一個吻。
寫下了故事的開篇。
此時,方圖南的耳邊,迴響著樹姐笑著說出的那句話。
“方同學,永遠都不要忘記我。”
方圖南合上膝上型電腦,雙眼在黑暗之中,依舊閃閃發亮。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樹姐。”
“你寫下如此浪漫的開篇。”
“那就讓我來寫下最美好的結局。”
“我不僅會為你和布萊斯報仇。”
“也會去救你回來。”
“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