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著的陳祝，絲毫沒有覺察到危險的靠近。
一陣急促沉重的鼾聲後，無意識的說出夢話囈語。
“姐……姐。”
秘密小雨眉毛微微上挑。
把耳朵貼近陳祝的頭顱，閉上眼睛。
似是在聆聽。
片刻後，她睜開眼睛。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叛逃的原因。”
收回了懸在陳祝太陽穴邊的小手，秘密小雨身上的殺氣有所收斂。
雙眼之中，也浮現出慈悲憐憫之色。
輕輕在陳祝耳邊，用最稚嫩可愛的童聲，說出最兇惡的狠話。
“我暫且，留你一命。”
“但前提是，你醒來後，沒有認出我是誰。”
“否則你，難逃一死。”
昏睡著的陳祝聽不見。
身處腦波電臺空間的方圖南，也聽不見，而且，他遇到了讓他頗為頭大的狀況。
“為什麼，這些記憶碎片，都被白光籠罩保護著，穿越不進去？”
在方圖南周圍，密密麻麻至少有上百塊記憶碎片，看來布萊斯他也是個情感細膩的內向性格，在潛意識深處，留下了這麼多記憶深刻的人生瞬間。
但這些記憶碎片的表面，都是包裹著一層淡淡的白色光暈，無法觸碰並穿越。
這種情況，方圖南並不是第一次見。
先前，樹姐那張用追憶相機拍攝的照片，所提供的六塊記憶碎片，面積最大的那塊，也是如此。
“這姐弟倆……搞什麼飛機？別人的記憶都能隨便看，就你們兩個非要設個私密許可權！真的像極了當初上學時，非要把QQ空間相簿設個訪問密碼的小氣鬼同學！”方圖南無奈道。
正打算放棄，返回現實之際，方圖南突然發現，隱藏在這些被白光籠罩著的記憶碎片之間，居然有一塊碎片，並沒有保護罩。
方圖南飛身來到這塊記憶碎片旁邊，眼看它大概有手掌大小。
碎片表面上的光影畫面閃爍浮現，是穿著白藍相間病號服，微笑看著鏡頭的樹姐。
“這……不就是……樹姐給我的那張照片？”
方圖南瞪圓眼睛。
急忙伸手觸碰，穿越進時空隧道。
片刻後，方圖南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
是一間寬敞明亮的病房，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身穿病號服的樹姐坐在病床上，旁邊是臉色無比緊張，雙眼中滿是濃厚期待的父母。
三人的目光，都望著病床前一個穿著白大褂，身材高大的國字臉中年人。
“褚教授！”
方圖南一眼就認出了這個老死鬼。
褚教授看著樹姐一家三口，微笑道：“你們放心好了，這可是我最疼愛也是最得意的學生，為我辛苦效力這麼多年，唯一乞求拜託我的事情，我一定會竭盡全力，治好小樹姑娘的惡性腫瘤疾病。”
陳樹的父母，頓時感激涕零，連聲道謝。
“那……褚教授，請問治病需要多少費用呢？真是抱歉，有點冒昧，但我的意思是，我們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也願意傾家蕩產，為小樹她治病，只要不是過於高昂的天文數字……”唐姨侷促不安的問道。
褚教授笑著擺了擺手。
“費用的問題，你們不必擔心，不論現階段的化療藥物，還是後期的手術住院，我都會為小樹姑娘她，提供全部免費的治療。”
這有些過於慷慨，唐姨和陳叔連忙惶恐推辭。
這時，站在褚教授身後，一個同樣穿著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推了推鼻樑上的紅框眼鏡，語氣帶著掩飾不住的傲慢道：“二位，你們的見識太過短淺了，褚教授他這種級別的醫學泰斗人物，請他問診的價格，幾千萬都不夠！”
“你們要知道，前段時間褚教授他剛回國後，啟動的個人研究專案，可是得到了某個跨國大集團，幾十個億的無償投資！”
“所以，別再說沒用的客套話了！褚教授他的時間很寶貴！再跟你們多廢話幾句，就等於損失了上百萬！你們要感謝的，只是你們那個無比優秀的兒子！褚教授肯為你們的女兒治病，可全都是看在布萊斯的面子上！”
這個戴著紅框眼鏡的臭屁中年女人，方圖南認識，那晚夜襲CXT研究所分部的地下實驗室時，陳祝給他看過的資料照片。
菱，也是時潛者，時溺能力是停泊，不精於戰鬥，在CXT研究所，主要負責研究工作。
面對盛氣凌人的菱，唐姨和陳叔只能卑微賠笑，訕訕著想要道歉，又怕被嫌惡廢話太多，不知所措的樣子，看的方圖南頗為心酸，只能說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好在樹姐經得住場面，笑著跟褚教授道了謝，接受了他的饋贈。
即便是穿著病號服，素顏沒化妝的樹姐，還是一如既往的那麼漂亮。
臉上的笑容和煦如陽光，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對比出菱那趾高氣揚的嘴臉，是多麼刻薄醜陋。
這時，相機快門被按下的“咔嚓”聲音響起。
方圖南恍然，原來樹姐給自己的那張照片，是這般來歷。
想必一定是弟弟陳祝給她拍的。
可方圖南轉身，看向相機快門聲的來源方向後，卻是疑惑的皺眉。
“咦？不是布萊斯！這女孩是誰？”
手中拿著追憶相機的，是一個身材微胖，面板白皙的女孩。
這女孩五官很是精緻，鼻樑高挺眼窩很深，看起來像是個混血兒。
“哦！抱歉，這位小樹……按年齡我應該喊姐姐吧？小樹姐姐，我覺得你剛才的笑容很好看，就隨手拍了下來，沒有冒犯到你吧？”混血兒女孩問道。
“沒有，被你誇讚我很榮幸，你也很漂亮。”樹姐微笑道。
“那我能留著這張照片當紀念嗎？”
“當然可以。”
這時，陳祝他才是姍姍來遲，出現在病房的門口。
方圖南眼看著，這個時期的他，頭上還沒有戴上黑色針織帽，頭髮梳成中分，露出光潔的額頭。
說明他在這個時候，還沒有進行那恐怖的顱腦開洞手術，還沒有成為時潛者。
根據菱她剛才的話，這一年是褚教授他剛回國，七年前，2014年，樹姐此時也還沒有大學畢業。
方圖南很是疑惑。
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麼？讓這姐弟二人，都成為了時潛者？
“好了，布萊斯他來了，你們家人難得團聚，先不打擾你們了。”褚教授帶著菱和混血兒女孩離開病房。
留下樹姐一家人，但面對著父母和姐姐的目光，陳祝居然是不敢和他們對視，低著頭，像是個做錯事情的孩子。
直到樹姐朝著他張開雙臂。
“小祝，過來。”
陳祝這才抬起頭，眼中噙著淚花，緩步走到了樹姐身邊。
“這麼多年，孤身一個人在國外求學，只為了能完成媽媽寄託給你的使命，找到最好的醫學教授拜師，給姐姐做手術治病。”
“很辛苦，很累吧。”
“你連姐姐和爸爸媽媽的電話都不接，只是不想讓我們知道，你過的有多艱難，害怕我們勸你放棄回國。”
“但我們都知道，你每個星期，都會偷偷打電話給小姨和姨夫，詢問我們的情況。”
“我們也是一樣，只敢委託其他的親戚朋友打給你，詢問你在國外生活條件好不好，每天能不能吃飽，過的累不累。”
“對不起。”
“謝謝你。”
“小祝。”
一家人緊緊的抱在一起，相擁而泣。
“不該哭，我最棒最優秀的兒子，最好最堅強的女兒，都不要哭了，今天應該是我們一家人歡笑的日子，這麼多年和病魔的戰鬥，我們……終於……要勝利了！”唐姨擦乾眼淚，臉上綻放出喜悅笑容。
“走，我們去吃頓好的，慶祝我們家人的團聚和勝利！”陳叔用力揉著兩個孩子的腦袋。
“小樹，小祝，你們想吃什麼？”唐姨問道。
“我想吃……嗯……大肉包子。”樹姐淚痕未乾的臉，露出燦爛笑容。
“我和姐姐一樣，也想吃大肉包子。”陳祝點頭。
“好，那咱們就吃四季美的灌湯包！”
方圖南看著一家人歡聲笑語著走出病房。
和多年前，樹姐剛查出病症時，那個落葉凋零的秋夜，場景復刻重現。
那時，唐姨和陳叔陷入絕望，而後又樂觀堅決選擇為了樹姐，進行這場長達二十年，拼盡全力的戰鬥。
沒人能知道，他們這二十年來，承擔並付出了多少。
甚至讓陳祝從一出生，就揹負起最沉重的使命。
讓方圖南感動且欽佩的是，不管有多累多辛苦，陳祝他的確沒有辜負這份使命。
那這個同病魔抗爭的故事，不該就是在今天，寫下最完美的好結局嗎？
二十年，一家人團結一心，拼盡全力的努力。
值得一場勝利的大好結局。
可為什麼……
從之後發生的事情來看，褚教授顯然並沒有治好樹姐的病，故事沒有在這裡畫上大好結局的句號。
方圖南不明白。
惡性腫瘤，也就是癌症，的確是最惡劣棘手的病症。
但對於二十一世紀的醫療水平而言，癌症早就已經不再是不治之症。
並且，褚教授他可是能實施踐行時空穿越理論！絕世天才的科學家！
時潛者和時間遺物這麼離譜的存在，他都能研究並製造出來，怎麼可能治不好小小的癌症？
帶著滿腔的疑惑，方圖南從這個時空抽離，返回腦波電臺空間。
在這些記憶碎片中，方圖南又仔細找了一圈。
再次讓他發現了一塊沒被白光籠罩保護，可以穿越的碎片。
伸手觸碰並穿越，到達目的地落點後，方圖南眼看著，這裡是一間寬敞的辦公室。
穿著一身高檔西裝的褚教授，手中拿著電話聽筒，臉上滿是卑微的賠笑，嘴上也不停的在認錯和做出承諾。
“我知道，貴集團為我的研究專案，投入了太多人力物力財力……可我的研究一直都有突破性進展啊……比如時間遺物的製造……”
“我當然明白！白頭之鷹先生！對不起，我的表達方式有錯誤，時間遺物的進展功勞，主要是因為您手下的時潛者，提供給我的腦髓肽石原材料。”
“是的！我明白您的意思，您需要的是大量製造更多時潛者，獲取更多腦髓肽石的方法，我正在努力攻克這一難題！我已經有了思路，只是具體實踐暫時遇到瓶頸。”
“死了很多實驗體，都沒有成功，要精準破壞掉大腦中感知時間的區域，太難了，就算有人僥倖活下來，也精神失常變成了神經病瘋子，這本身就是個很瘋狂荒謬的設想。”
“不！不不不！我求您，再給我多寬限一段時間，我一定會想出解決辦法的！一個月……那就一個星期！求您了！嗯……感謝您，我不會讓您失望的！這次我一定會成功！”
結束通話電話，褚教授無比焦慮的揪著頭髮。
點燃一根菸，一口氣抽下大半根，嗆的咳嗽了幾聲。
隨即，褚教授的雙眼之中，浮現出癲狂且狠毒的光芒。
摁下辦公桌桌角上的一個按鈴，沒多會兒，陳祝開門走了進來。
“教授，您有何吩咐？”
“布萊斯啊，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但又怕你接受不了。”褚教授裝出一臉同情，嘆息道。
陳祝的心當即揪了起來。
“是我姐姐的事情嗎？”
“嗯，我很抱歉的告訴你，你姐姐的病……我恐怕束手無策。”
“什麼？這……您不要跟我開玩笑了？您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在醫學領域的造詣上無人能及，怎麼可能對普通的癌症束手無策？”陳祝急切道。
“你姐姐她……並不是普通的癌症，原發惡性幹骺骨腫瘤，在腫瘤癌症中，本來就屬於最難治療的類別，而且，布萊斯，你和你的父母，犯了一個很愚昧的錯誤……”褚教授扼腕嘆息。
“什……什麼？”
“在你姐姐當初確診後，你父母愚蠢的以為，要預防腫瘤惡性病變，是要加強身體鍛鍊，所以鼓勵你姐姐，從小就多跑步多運動，甚至上學後，還讓她選擇了體育生的道路，基本每天都風雨無阻的訓練，對吧？”
“是……在這樣，我出國留學之前，也是每天陪著我姐姐一起晨跑，這……有什麼問題嗎？”
“唉，布萊斯，你還問我有什麼問題？你也是醫學碩士，難道不知道過度運動，會導致骨質增生和關節磨損，從而導致幹骺骨腫瘤的惡性病變程度加劇？”
“我……我當然知道，在我出國考上預科班，進行了醫學知識的學習後，我就特意叮囑過我姐姐，要合理控制運動量。”陳祝的雙手跟著聲音一起顫抖。
“嗯……那我就不清楚了，可能你姐姐的體質比較特殊吧！就算合理控制運動量，也造成了骨質增生和關節磨損，總之，她現在骨腫瘤的惡變程度，已經到了無法治療，連我都束手無策的程度。”褚教授攤手。
陳祝當即癱倒在了地上。
褚教授看著陳祝，嘴角勾起陰謀得逞的笑容。
迅速收斂表情，偽裝出一臉痛惜的模樣。
“真是遺憾啊，布萊斯。”
“如果不是你和你父母，這般愚蠢的害人舉動……”
“你姐姐的病，完全是可以治好的。”
緩步走向陳祝，褚教授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眯起像貓一樣的淡黃色瞳孔。
“只可惜，這個錯誤，在二十年前，就已經釀下了。”
“你姐姐她，只能承擔你們的過錯，悲慘的死去，你知道的吧？骨癌發作起來，有多麼痛？”
“你看過患者死後的照片對吧？”
“他們的骨頭上，因為病變而毛毛刺刺的，扭曲腫脹，畸形。”
“天啊！光是看照片都會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萬蟻噬骨一般！那可是真正意義上的痛入骨髓！”
“摸不著也撓不到，增生的骨刺，壓迫刺激到神經！”
“布萊斯，我告訴你，我曾經有一個生前職業是傭兵殺手的患者，得了這種病，後來他不堪折磨，成天哭的像個娘們一樣，甚至因為過度疼痛，把自己的臉皮都撓爛了！”
“你能想象嗎？那種硬漢都頂不住這樣的折磨，更別說是你的姐姐，那麼年輕漂亮！我真的不忍心看見，她到時候被這種比凌遲還要痛苦的骨癌，凌虐到不成人形的樣子！”
惡魔低語一般。
褚教授所說的每一個字，都變成了有著倒刺的毒蠍尾巴，刺進陳祝的內心最深處。
陳祝恐懼自責的淚水，無聲的落下，臉色比死人還要慘白。
這一刻，方圖南眼中的褚教授，彷彿在頭上生出了紅色的犄角，身後生出一條末端是三角錐的黑色尾巴。
惡魔。
人形的惡魔。
雙瞳之中，燃燒著地獄之火的褚教授，裂開滿是尖牙的嘴，繼續他的蠱惑。
“所以，布萊斯，我奉勸你，在你的姐姐承受這種非人的痛苦折磨之前，就讓她解脫吧。”
“你親自動手。”
“看著她的眼睛，跟她說對不起，親手殺了她，結束她的痛苦。”
陳祝拼命搖頭，大聲嘶吼。
“不！不行！”
“使命！這是我的使命！媽媽給我的使命！”
“我拼命了整整二十年！我必須救我姐姐！求您了！教授！您一定有辦法！讓我做什麼都可以！拿走我的命都可以！”
褚教授摸著下巴，搖動著惡魔的尾巴。
“嗯……但事實上，我也沒有任何辦法呢。”
“唉，畢竟過錯已經釀成長達二十年。”
“如果能有辦法，讓你能穿越時空，回到過去就好了，這樣你就能彌補……你和你父母所犯下的愚蠢過錯了。”
夠了。
方圖南聽夠了。
他已經知道，後續發生了什麼事情。
看著蹲在陳祝面前的褚教授。
這個惡魔。
披著人皮的惡魔。
方圖南的身上，浮現出氤氳的水煙氣泡。
“他和他的父母，從來都沒有犯下任何愚蠢的過錯。”
“反倒是你這個老雜毛的父母，犯了滔天大錯，把你這個惡魔生下來，誕於人世間。”
“不過沒關係。”
“我現在。”
“就送你這個惡魔回地獄去。”
時溺姿態展現。
青灰色的噬人狂鯊，張開血盆大口。
甩尾遊向褚教授，時空障壁當即泛起，擋住方圖南的去路。
方圖南一口咬下，時空屏障爛成碎片。
巨嘴利齒再度開合，朝著褚教授的頭顱而去。
鮮血和腦漿飛濺。
人形惡魔的頭顱，直接被方圖南咬成稀巴碎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