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盯著那匣子，喉嚨幹得幾乎發不出聲音。每次看一眼，心口就一陣陣鈍痛，魂識似乎被裡面的東西生生撕扯。
“快放下！”璃瑜一把攥住蘇雁的手，聲音陡然尖厲，“你承不了它的咒！”
“來不及了。”蘇雁緩緩抬眼，灰火在她瞳孔裡緩慢燃開，“它已經——”
“嘭！”
她話沒說完，骨匣忽然自己崩開一條縫隙，一道濃得近乎實質的灰火噴湧而出。
我本能地抬手遮住眼，指尖被灰火擦過，疼得險些失聲。
灰火在空中翻卷，一點點聚攏成一個人影。
那人影極高，披著一層鏽透的灰火戰甲。戰甲上滿是斷裂的骨紋，胸口刻著一道破損的殘印。她緩緩抬起頭，一張沒有五官的臉映入我們眼中，唯有一對灰白的眼洞，深不見底。
死寂裡，她緩緩開口，聲音如枯骨在石上碾碎：“……焚魂印，不能落在你們手裡。”
璃瑜下意識退了一步，聲音顫得幾乎破音：“你……是什麼東西？”
“筆骨司。”那女影抬起左手，掌心浮現一隻灰火殘筆，火舌一寸寸攀上指節，“餘孽……焚後的執筆者。”
她每說一個字，整片死淵就震盪一次，腳下鏡魂發出低沉的碎響，彷彿要一齊崩裂。
我看見火痕渾身一陣輕顫，魂火忽然劇烈搖曳，額心那骨符亮起一線暗紅的火紋。
趙磊深吸一口氣，抬手在掌心結下魂印，聲音沉得像一口封死的棺：“想拿走焚魂印……先過我。”
筆骨司緩緩抬頭，眼洞裡燃起兩點死火：“那就讓你們先死。”
死淵一片死寂，彷彿所有的聲音都被那具灰火戰甲吞沒。筆骨司緩緩抬起殘筆，筆尖那一縷灰火驟然暴漲，化作一道佈滿裂紋的灰咒符陣。她腳下的鏡魂層層崩裂，一條如蛇般蜿蜒的縫隙蔓延到我們面前，透出一股潮溼腐敗的寒氣。
趙磊猛地踏前一步，魂印在他掌心燃起血色光焰，他低吼：“退到我身後！”
我下意識想退，卻發現腳下的碎鏡一寸寸塌陷，一股看不見的力道死死扣住了脊骨，硬生生把我釘在原地。璃瑜臉色慘白，雙指飛速結印，一枚透著殘光的符片在她掌心旋轉：“她要分開我們——”
“太晚了。”
筆骨司的聲音輕得像灰裡透出的冷笑。她抬起手，五指朝虛空一握，整片死淵忽然傳來“咔嚓”一聲脆響。
下一瞬，一圈灰火驟然迸開，如同一隻張開的瞳孔，將趙磊與火痕隔絕在兩端。那灰火凝成一座裂魂灰獄，牆壁佈滿無數灰白的骨紋，每一道裂縫都流淌著半乾的血墨。
我看見趙磊猛地一撞魂障，整個人被震得連退數步，血從唇角淌下。他狠狠抬頭，眼底灰火幾乎灼穿瞳仁：“火痕——！”
灰獄深處，火痕的身影在死火裡一寸寸退去，她額心那枚骨符燃起一縷蒼白火絲，彷彿有某種意志在她魂識裡甦醒。
“別管我……”她的聲音模糊，像隔了千萬層灰頁，“我……撐得住。”
“她撐不住。”璃瑜的臉色幾乎透明，她眼底的血絲瘋了一樣蔓延，抬手猛地將絕律殘印按在地面：“再拖下去，她魂識要被煉成灰印。”
“快破陣！”蘇雁嘶啞低喝，掌心那枚咒母印核已浮現，血色火光沖天而起。她猛地抬臂，整個灰書之淵都隨之一顫。
筆骨司緩緩轉頭，那張沒有五官的臉對準蘇雁，聲音彷彿深淵溢位的冷漿：“咒母一脈……早該絕滅。”
“閉嘴！”
蘇雁咬破舌尖，血線順著下巴滴落。她雙手齊舉，印核瞬間崩出數十道殘火符鏈，帶著尖銳的嘯聲撲向裂魂灰獄。
符鏈與灰獄的邊緣猛然交擊，發出一聲極重的震響。整片鏡魂隨之劇烈塌陷，灰火在縫隙裡翻卷，彷彿要吞噬一切。
我抬手去幫，卻在餘光裡看見火痕身影微微一晃。她被困在灰獄深處，瞳孔緩緩擴散，似乎看不見我們了。
“她魂識出了問題！”璃瑜厲喝，絕律殘印上燃起一道裂紋，“她陷入幻境了！”
幻境……
我抬眼，心臟一陣陣發冷。灰獄中，火痕緩緩抬起頭，她眼中映出一座不曾存在過的殘書檯。那臺上空無一筆，她雙手空空，衣袖乾淨，沒有任何血火的痕跡。
她緩緩後退，像是看見了什麼極熟悉的東西。灰火在她指尖停住，連骨符都黯淡。
“我從來……沒有落筆……”她聲音低得近乎呢喃，“若當初不寫……是不是就沒有現在……”
我忽然明白，那是她從未選擇落筆的命途——灰獄在逼她交出魂識，用虛妄吞掉她最後的執念。
“不能讓她再看！”璃瑜咬牙，額心浮現一道血線，“趙磊！斬斷幻境鏈！”
趙磊額角青筋劇烈跳動，他抬起魂印，正要強行破陣。就在這時，一道極陌生的男聲在我們耳邊響起，輕輕落下兩個字：
“閉目。”
聲音冰冷又悠遠。
我幾乎是下意識闔上眼。下一瞬，一道凌厲的劍意從灰獄深處沖天而起，撕開死寂。
“陌音！”璃瑜猛地抬頭，瞳孔劇烈收縮。
灰獄壁上浮現一道裂縫，劍影如同生鏽的裂紋，徑直斬斷了火痕魂識上纏繞的幻象鏈。
“醒。”陌音低低一嘆，聲音落下的剎那，火痕身體猛地一顫，額心那縷灰火劇烈閃爍，整個人彷彿從深淵被生生拽回。
“咔嚓——”
灰獄驟然崩潰。灰火炸裂，濺落在鏡魂上，燒出無數猙獰孔洞。
筆骨司的身影一陣劇烈扭曲，死火戰甲裂開一道血口。她緩緩後退半步，眼洞死死盯著陌音的虛影，聲音第一次帶上一絲嘶啞：“……不該是你。”
陌音卻再沒看她一眼，只留下一聲極輕的嘆息：“書未亡，魂未絕。”
他身影緩緩淡去，死淵的黑暗忽然猛烈翻卷。
“趁現在！”趙磊嘶聲吼出，雙手齊推，將裂開的灰骨書匣狠狠塞進蘇雁懷裡，“走！”
我轉身去抓火痕，指尖一陣灼痛。她的魂火劇烈翻騰，像是要在骨縫裡燒出另一副魂印。
“火痕！快走！”我用盡力氣拽住她，她卻一動不動，雙眼死死盯著那破碎的灰獄。
“我……記起來了……”她的聲音彷彿被死風吹散，“有些東西……是焚後留在我識海的。”
“先出去！”趙磊猛地拉住我和火痕，拼盡全力將我們推向碎裂的深淵邊緣。
灰書之淵徹底崩塌，無數裂紋化作深不見底的淵口，一層層吞沒了筆骨司的殘影。
“走！”璃瑜猛地一把抓住火痕的手，將她拉出最後一道魂障。